第五章#被玩裂了

    罗民旭与一个巨大的兽头脸贴脸地打了个照面,野兽的眼神锐利似刀,从鼻梁到眉心有三只凶残的尖翘角,最上方的最大,底侧虚虚压在他的头顶,那分量,沉甸甸的……

    罗民旭一个激灵就脚滑了,整个人背朝下摔出洞口。电光火石之间巨兽嗷一声张大了嘴,罗民旭瞪大了眼睛,表情狰狞肢体僵硬。

    短短几十秒分解成了一帧一帧的镜头。

    他眼睁睁地看着巨兽尖牙和深邃的喉咙一点点逼近,然后光线消失……

    要死!不对,他还没死。

    ……还要不要闭上眼睛?瞪得太久有点酸。

    罗民旭幡然惊醒,开始剧烈挣扎起来。不知道给巨兽的脸砸了几拳,跟砸石头似的只疼自己,上脚踹还什么都踢不中。

    两个小婴儿估计是醒了,在他裤腰带上挣扎个不停,哭得嗷嗷的,罗民旭都跟热锅蚂蚁似的急死了,没被含进去的两条手臂牢牢压住他们,偏偏俩家伙丝毫不懂他这个救命恩人的苦心,哭得越发撕心裂肺。

    巨兽歪了一下头,罗民旭跟着腰以下的部位都滑向了一侧,手又紧了紧。这是怎么了,天旋地转要转哪儿。他直接在人家嘴里嚎了起来。

    “混账松口!要吃就吃玩什么把戏!”

    巨兽定住,它发出两声闷哼的叫声,才反应过来对方可能被吓到了,它转身一拐一拐地回到草垛上,谨慎地收起舌头上的倒刺避开牙齿,将人放下。

    罗民旭一见光就光速后撤,动作太急,本身就是个不太仔细的糙性子,还没出去几米就听见砰地一声,他把自己的后脑勺献给了墙壁,懵了。

    后脑勺不长眼,绝对是进化史上一个巨大遗憾……

    巨兽晃了晃爪子,甩出两滴血,它垂着大头无声地趴了下来,哼了两声。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两个白胖的婴儿,说不清是个什么情绪,感觉不像要吃。

    罗民旭紧紧贴着墙壁往外挪,巨兽撩了一下眼皮甩了个尾,转头虚弱地爬上草垛,不大不小,刚好它平摊。它闭上了大眼,呼吸渐渐急促。

    看到这一幕,罗民旭才反应过来什么。

    冷静下来后罗民旭从各处看出了端倪,震惊得不行。

    他想过男人会变身,但真正见识到他大变野兽还是非常毁三观。他瞅了瞅自己的手,又看看男人砂锅那么大的兽掌。还是人吗。

    在他离开之前,男人的身体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微妙的状态。手和脚成了黑色兽爪,全身都有细微疏落的皲裂痕迹,但是不再大出血,皮肤血肉变得像风化的岩石沙土。怎么说,视觉上比血肉模糊好多了,他甚至觉得男人只是化了一个逼真的特效妆。

    不料他只是离开一个昼夜,这就直接撕开伪装坦诚相对了。

    男人刚才是用嘴救他,也没怎么他,回去蔫巴蔫巴地趴了。

    精疲力竭的罗民旭左望望,右看看,心是多么的累。

    即便是新新人类的他也需要时间消化这么大量的信息。二十几年的世界观要重新塑造,本身挺宽的心还要再撑撑……

    两个婴儿哭累就停了,牵着小手躺在兽皮上,你啃我我啃你。

    “感情真好。”没有兄弟姐妹的罗民旭瞧着新奇,煮肉干的中途蹲下去看了半天。渐渐地,看出不对劲来了,竖瞳小子晃悠晃悠,嗷呜一口,在紫眼睛的手臂上啃出了个深深的牙印。

    罗民旭一头黑线,连忙把他们分开,才发现紫眼睛手臂上好几个牙印,一看就是下了狠劲的,竖瞳也不能幸免,棕色的胎毛秃噜了一块。

    他洗干净两根肉干,试着递过去,竖瞳水汪汪的眼睛一睁,瞬间星辉万丈,罗民旭感到这孩子看他的眼神,眼瞧着就变了,他恨不能生出一种被祖国花朵视作超级英雄的豪情壮志。

    于是,竖瞳扭啊扭啊,蹭了一身灰,扒到他手上的时候掐得死死的,快!狠!准!直取肉干首级!

    罗民旭咽了一下口水,肉干的硬度他是最了解不过的,能把地球人的牙齿磨掉一层,兼具饱腹美齿健(虐)胃的功效。小婴儿能多大劲。

    他忘记了这是另一个世界,小婴儿的概念或许也换了面貌。

    他将地球人对柔软小生灵的美好想象寄托到了紫眼睛身上,目光一转,“艾玛!”一蹦三尺高。熊心豹子胆的紫眼睛给男人献身去了。

    小小软软的身子抓住干草站了起来,白嫩的爪子一巴掌盖在巨兽鼻子,连人半边鼻孔都盖不住,堪堪撞柱没直接进门。

    罗民旭的一颗尊老爱幼心几乎都要操碎,小家伙被抱走还天真无邪地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露出齿间的干草……

    这一天,罗民旭不知道是怎么过的。两个小的不知道什么物种,怎么作死怎么来,生怕折腾不死他这个不及格的男保姆。

    巨兽饥饿的腹鸣从他回来后就没停过,结合它的锐角利齿,构成一个不甚美妙的背景和伴奏。

    小的一个吃水果,一个吃肉,罗民旭没敢真的给他生吃肉干,定式思维一时半会改不掉。所以他用留下来的唯一一头鲜肉猎物熬了一锅汤,分量不多,巨兽闻到香味低低地叫了两声。

    “你先等等。”罗民旭解下厚厚一叠丛林山寨版金华火腿,扔进肉汤里,和鲜肉蔬菜一起熬煮。男人哪怕变成了野兽身体也没完全复原,所以他打算给他吃煮软的肉块。

    现在终于确认,这头巨兽就是男人。因为它用爪子碰头鼻,握爪捶胸,和人形时一样的动作表达了同一个正面的含义。

    这也证明,男人理智尚存。

    罗民旭检查他的身体,确确实实是野兽的骨架,也不知道是怎么变出来的,但是明显不够稳定,他稍微用力一捏就会听到男人压抑的闷哼。还行啊,痛了也不乱急咬人,他更放心了。

    他摸了摸巨兽的头顶,油光水滑的手感十分舒心,通体的流畅黑毛刚而不硬,带着几分人情味令人心生亲近。男人似乎被梳理得享受,又伏了回去。

    心底一种奇特的满足感油然而生,罗民旭拍了拍巨兽的颈侧,对方顺从地将头搁在了他的大腿上,堪称沉重的分量带着暖热的体温,硕大一个毛皮暖炉将他的汗都闷出来了。

    罗民旭没有发现,他的眼神也跟小婴儿见到肉的时候一样了,带了闪动的光。

    他试探着将手指放到最大的角上,见男人没有反对,他才轻柔地来回摩挲。陌生的微粗质感,厚重却优雅的弧度,那尖细的钩仿佛也钩出了他的复杂情绪。

    一头凶猛野性的兽,力量与美的结晶,真正属于原始世界的生命,这一刻乖巧地对自己示好——感觉不能更好了!

    入夜,罗民旭抱着俩熟睡的孩子睡得很沉,巨兽张开眼帘,淡灰色的大眼在月光中微微反光,他非常惊喜,小家伙带回来了更小的家伙。

    如果男人懂得地球上某个国家的语言,他或许会说出一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谁说不是呢,本来九死一生的冒险,现在化险为夷,甚至好事连连。

    他觉得,救回来的这孩子是个好苗子。

    当下,男人最危险的阶段已经渡过,不出意料,再过半个月就能圆满成年。只是这段时间里,他还是不能有大动作,两个山洞的存粮所剩不多,救回来两个族人更是增加了消耗,小家伙如何解决?

    他将下巴枕在交叠的爪上,无意识地开始对罗民旭未来的表现有了更多的期待。

    都说大自然是一个优胜劣汰的战场,照这个思路罗民旭毫无悬念地一开始就能被淘汰,但是,他没有。

    这或许并不是例外。

    何谓优?大气、海洋、沉积、活化石……地球上处处有新生,也处处是历史,一个物种诞生,也有无数物种作古。人类从它们身上获取重要的信息,还原优劣之争。只是归纳推理得到的标准,是不是能长久独占鳌头?

    天地自然变化莫测,可能有人觉得摒弃情感遵循本能才能厮杀出一条血路,可是人类的繁荣昌盛却超脱了野兽的原始厮杀范畴,带来一个奇迹般的文明的大爆发。

    优与劣有其相对性,或许穷极人力也难以定位。我们可能无限接近真理与本质,却也可能,因此而永远无法抓住历史长河中我们想要的那一枚螺子。

    罗民旭的到来,绝对是这个史前世界始料未及的一场变故。

    罗民旭觉得男人像结蛹的蝴蝶,殊不知他自己才是带来意外的蝴蝶。这一刻,他对这个崭新的世界仍然知之不多,他的心思尽数都放在了寻找食物上。

    天大地大不如吃饭大。

    两个孩子和巨兽混熟之后,罗民旭就干脆把他们绑在了巨兽的爪腕子上。没办法,谁能想到满月模样的小屁孩能一人拽一个木墩满地爬?真吓尿了,那速度不知道的还以为前面有他们的妈在母爱的召唤。

    俩孩子闹腾得太欢,有时候甚至要打起来,巨兽动动爪子的事,能把他们制住还顺带拉个趔趄,一人摔一屁股印子就消停了。罗民旭还生怕摔坏,当发现他们不哭反乐的时候他决定不操心了。多瞎啊,大大小小三个随便拎出一个都能对付他,他一大小伙子的脸没地搁了,还能怎样,干脆撒手不管。

    再次攀爬登顶,罗民旭深深地体会到那俩破孩儿多沉,那天他竟然能安然无恙地把他们捎下来,简直老天开眼娘娘保佑,估摸当年孙大圣被红孩儿压,跟这比也差不离。

    这次上了崖顶他的运气就没上次那么好了,挖了陷阱,等了半天,连根毛都没见着。

    “怎么可能。”难以置信,前几天救小孩的途中他看过陷阱,个个都掉了猎物,他还以为这座山人杰地灵物产丰盛呢。

    总不能回头就打脸啊,给点面子。

    他今天天刚亮就出发了,忙到下午,野果捡了不少,最盼望的荤腥仍然不见踪影。

    又在树缝留宿一宵,第二天守到中午竟然还是什么猎物都没有。他尝试着挖洞和伏击,连根毛都捞不着,终究是缺乏经验和技巧。

    早些时候倒是看到很多小型的昆虫和软体动物。

    罗民旭知道有些虫子能吃,不过前提是,地球。

    他只好捉那些看起来眼熟的,朴素低调的,装满他幸存的大饭盒——塑料饭盒由地球天朝广省某知名工业城市某工厂倾情提供,2升装可打包可冷藏可微波,谁用谁说好。咯嘣脆鸡肉味高蛋白的虫子尽数打包带走,他打算找山洞里那位土著请教一下哪些能吃。

    野果他也擦擦干净也放进背包里,军绿色的防水双肩包早已被折腾成了迷彩。

    罗民旭蹲了挺长时间,感觉腿有点麻,站起来想说找个能坐的地方,膝盖一顶,背包倾倒,小格里咕噜噜滚出了个什么东西。

    他捡起来,不就是那天捡的晶石球,他明明记得放出来了,怎么又在背包里了?他翻看了一下,确定不是自己记错,他原先放在大格里,现在是从小格里滚出来的,里面还有几根啃得坑坑洼洼的肉干和水果。

    哦,又是那两个捣蛋鬼。

    他拿晶石球抛上抛下,无奈地想,再好看的球也比不上一个果子嘛。球忽然一点光闪,罗民旭陡地收回了手,球径直掉进土里。

    罗民旭在旁边折了根树枝,戳上去,等了一会儿,什么反应都没。他寻思着难道是我看错,又捡了回来,晶石球刚在掌心放稳,一团水银色的液体凭空在玻璃球中心显形,不等人反应就朝外发散成了一缕纤细的液线,中心的话梅大小的一团只剩下绿豆大的一滴,液线颜色更深,仿若刀刻笔直地指向西北方。

    罗民旭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被锻炼得还算可以,他来回试了几次,球一离手就变回透明状态,一拿手上就有出现银线,五次里有三次一个方向,是他前几天没走过的,另外两次指着左边下去的一片不知名植物群落。

    跟指南针很相似……该不会是真正的金手指吧,哈哈哈。

    罗民旭跟着指示走向西北方,他这是冒险,但他有种感觉,这时候不适合过度谨慎,应该放手一搏。

    西北方的林子高细少叶,没那么密集,苔藓菌类不多,湿度还算可以。他跟着银线拐来拐去,走出去将近五公里连一头有威胁的动物都没遇到,这让人不禁啧啧称奇。

    银线最后在一连片类似铁树的植物簇前缩回小团。看来就是这里了。

    这种植物整体更矮,茎比铁树更长更硬,羽状的叶子上长有细细的绒毛,叶子也更宽。

    罗民旭做好准备,挤进了挨挨垂垂阻挡视线的叶林里。一路走一路掀,过了大约一百米他就发现了好东西。

    真真是始料未及的好东西!那是一大袋严实保护的肉干,不如男人储存的那些大腿肉腩肉,这一袋是杂七杂八的什锦大礼包,足有二三十斤。但在捉襟见肘的现在绝对是非常及时的食物。罗民旭看不出来这是什么动物的肉,分量比较轻,闻着却很香。

    将兽皮袋连带肉干挂到身上,他总算有了踏实感。

    再看晶石球,安安静静的倒是很有能耐。他琢磨到什么了,头三次他都想着要肉,现在他就被指引着找到肉,后两次他想的好像是能吃好带的植物。念头刚一出现,掌心的晶石球就立刻有了反应,纤细的银线无比坚定地指向一方。

    罗民旭尝到了甜头,却留了一份心眼。他是急着找吃的,但量力而行保护自己也很重要。他身上的意外收获够吃两天,加起来分量也重,再去拿他也带不走,不如先回山洞,找男人问问这个球有没有猫腻,如果是安全可用的宝贝……他可就发了!以后多的是机会找好东西。

    罗民旭忍不住勾起嘴角,呵呵傻乐了两声,兴冲冲地走了。

    “我去!快下来!”山洞里响起青年的惊叫声。紧接着,噼噼啪啪,噗咚乒乓,重归寂静……

    时间暂且倒流回到十分钟前。

    罗民旭兴高采烈地回到山洞,天光刚好落幕,山洞里间率先暗了下来。他听见小孩咯咯的笑声,侧头望了一眼,两个小家伙和巨兽玩得正闹腾,热闹的人气让他很放松。

    再加上个炊烟袅袅,就俨然是农家最和美的傍晚生活图了。

    不过他为了节省柴枝,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一天就早上烧一次饭,吃一天。晚上不动柴枝,他只点一种坚果的仁当小蜡烛。这是之前在小山洞发现的,数量不多。

    当时男人还是人。他拿回来以为能吃,结果男人拿过去咔嚓咬开后却不给他碰,捣碎果仁倒出一大半,就着大半拉壳点火,照亮了小小的一隅,烧完了再倒进去一些,一直到烧完。

    坚果有鹅蛋大小,里头是六份果仁,很油,也挺耐烧,男人手大,只能捣碎操作,换作罗民旭用筷子费点劲还是能完整拆除的,不过他在这种小事上没耐性,所以也是捣碎了事。

    一般烧完一个就到休息时间,没大事的时候干脆不点,省着用。

    今天他心情好,大手一挥,赐予小的们光明!一有光,他就傻眼了。巨兽陪着两只小的玩得不亦乐乎,后背朝外,火光灼灼下清晰可见肩胛骨中间那里——裂了。

    于是就有十分钟后那一幕,罗民旭上前制止,“哥们儿快醒醒!你给玩裂了!”别指望我给你缝回去老子只懂补轮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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