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起,简彤一掀开帘子,便看到放晴的朗朗乾坤暖阳当头,为遍地银白镀上了一层明亮的金纱。简彤兴奋的跑向前去,张着双臂在雪地里跑啊,跳啊——她爱雪,前世的时候每年都盼着冬天,打雪仗,堆雪人,和同学闺蜜在浩瀚纯白的雪的世界里漫步徜徉,追逐嬉戏,乐此不疲。

    仿佛忘了昨天的心痛与消沉,简彤提着绵群在雪地里欢快雀跃的玩耍,

    莲足挑起一簇积雪踢去,再一抬头,却发现被她踢出的雪打在了一个男子身上,她认出他:昨晚在驿站外对运送物资队伍“吼叫”的副将常笙——他其实站在雪地里好一会儿了,望着远处那娇小雀跃的一点出神,心想这女子哪来的勇气不畏严寒、长途跋涉到塞外来,就为了一睹这塞外雪景的风光?但她开心愉悦的情绪感染了他,以至于无法将自己那惊鸿一瞥移开,使得她小跑至他跟前都没挪步。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简彤微颔首道——对于初见的人总是有些怯生,倒不是害怕,是彼此不熟带来的拘束。

    “没事,”常笙笑笑,诙谐的说,“你就是踹上一脚我都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别说这碎雪了。”

    “常副将,昨天的病号没事了吧,”简彤磕磕巴巴的找着话题,“还有,战事结束了吗?”

    “启国还剩一些残余势力在苟延残喘,高丽国本就是蹚浑水的,见启国大势已去,自然不会留恋太久,夹着尾巴滚了,”常笙与简彤肩并肩的踏着雪地边走边调侃的说,“但公孙将军不会允许启国再继续为害边境百姓,不日便会将启国彻底剿杀,到时就能班师回朝了。至于病号,”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们一道去看看他如何?”

    “也好,”简彤笑着应承。“常副将带路。”

    才走到帐外,简彤就听到里面熟悉的声音在说话,慰问伤员——

    “……将军,还是快点趁胜追击吧,不要因为我们耽误了战事……”

    “将军,错了这时机,启国只怕又增涨气焰,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不用担心,”公孙诀浑厚有力的嗓音宛如擂鼓。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目前的形势上看,启国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苟延残喘罢了,本将自有定夺。你们只管养伤,到时候还需要战士们征战沙场,这最后一搏的荣耀全归大家。”

    她停了停,犹豫要不要进去,若是像昨晚那般尴尬可如何是好?她并不奢望他的原谅,只要别那么心怀怨恨的含讥带讽就谢天谢地了。

    挣扎之下,还是跟常笙进了营帐。随行运送队伍的一个病号也休息在这里,他看到简彤进来,立即直起身子叫道:“简彤姑娘,你来了。”

    公孙诀脚步一顿,侧身向门口看去,简彤冻红一张小脸站在对门口。小嘴里呼吸着冷气,脚上还有残留着碎雪,有些局促的回望他。为了不再被他言语刺到,简彤直径走到那个病号跟前道:“好多了吗?”

    “不碍的,军医医术高明。公孙将军对我也很照顾,”那名病号虽然病未痊愈,却精神了许多,“不过首先还是得谢谢简姑娘,桂军医说,若不是你昨天坚持要我送到军营给营地的军医探病,只怕——”

    “陈大哥客气了,”简彤忙抢下话头,温柔的笑道,“我来塞北这一路上多亏了陈大哥照顾,咱们俩就别说这些客气话了……”

    简彤说着主动问身边的侍从药材是否充足,军中饮食是否完善等。

    常笙默默的看着简彤——她说话大方得体,举止脱俗,不带矫揉做作,一切显得那么顺其自然却又令人赏心悦目……渐渐的,目光流露出异样来,直看得公孙诀从小愠怒转变成大为光火,他也不知道这火从哪来,就感觉那眼神看在他眼里很不舒服,偏又无处发,只得闷在那里不吭声。

    或许简彤也感受到身后灼热的目光,找了个借口说她还有事,下次再来探望,不料常笙“火上浇油”说他陪她一起走走,公孙诀连和几个伤员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鬼使神差的跟了出去。

    常笙陪着简彤踩着软软的积雪,身后是他们一大一小、一深一浅的脚印。

    “简姑娘,你喜欢雪景?”仿佛是为了寻找话题,又好似想确定心中的疑问,走了一会儿,常笙打破了沉默。

    “是的,很喜欢,”简彤目之所及皆是白雪皑皑的明净清爽,着实令她精神百倍,只恨身边没有现代装备,否则还能拍照留念什么的,“小时候我经常一个人在雪地里小跑,一步一个脚印;长大以后又和同伴林间打雪仗,堆雪人;还有滑雪、溜冰什么的;也喜欢一个人踏雪寻梅……”

    简彤滔滔不绝的说着,常笙哪里想得到那全是简彤重生前的回忆,冷不防问:“那么简姑娘是不是很久没有尽兴的玩耍了?”

    “是的,”简彤坦然道,“十二岁以后就少了。”

    “因为没有同伴还是家事之累?”常笙继续试探的问,后又一窘道,“我的意思说,简姑娘若是已经成家,自然不能像成亲之前那么随心所欲,毕竟要孝顺公婆,相夫教子,还要——”

    “不是的,我还没成婚,”简彤没多想张口就辩驳,忽而一想越描越黑,这样只会让对方误以为她对他有意思,于是换了种轻松的语气,顽皮的笑道,“常副将,小女子看上去有这么老,都让你看出成亲了?”

    常笙这一员战场厮杀的大将竟在此时脸泛微红,声如蚊呐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他急得搓着双手,生怕说错话——其实他就是想说简彤容貌靓丽,举止可爱,不应该没有对象,支吾半天道,“简姑娘看上去条件很好,应该……是有对象的,所以才……”

    常笙心跳的很快,眼睛也不敢看简彤,不自然的将视线朝右面那片被积雪覆盖的树林望去——他也不知怎的,不过是昨夜和今晨的两次见面,就有“感觉”了?亦或是她只是他认为适合成亲的对象,至少比素未谋面的女子要好——家中爹娘已经不止一次催促他成亲了……但她确实也有让他心动的地方,但她对他又是怎么看的呢?

    “简姑娘,容我再问一句,”常笙鼓起勇气回头,强作淡定一字一顿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个人,他愿意陪你打雪仗,堆雪人,滑雪,踏雪寻梅,你,你会接受他吗?”

    常笙婉转而又困难的表达着心意——再过两日,简彤就要随运送队伍回大岳境内,此时不说,可能再无机会。

    简彤一愣,虽说对常笙这突出其来的“告白”有点错愕,但也没到措手不及的地步,因为她相信就两人认识的时间,常笙不可能爱上她,或许,更多的只是她“适合”而已……简彤正要回答,身后一个听上去平静无波澜却阴森森、宛如压抑着狂风暴雨的声音:

    “对不住,简彤已经名花有主,常副将还是另觅佳人吧。”

    二人回头,俱是一怔,常笙惊在当场,他的公孙将军负手而立于几码开外的积雪中,俊美无暇的脸却比这阴寒欲雪的淡日还要冷十分。

    塞北的冷风吹的公孙诀乌发与衣袂齐飞,行走间好似突降凡尘的天兵神将身形林立,稳步而来,每行一步,都会在雪地里踏出个深深的脚印来。到了二人跟前,他不看简彤,只是拿眼睛盯着常笙,那目光好似要喷火一般。其实公孙诀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阻挠常笙的“企图”,数月前简彤那一刀重创直到现在回忆起来还很心寒,以为他从此会对她形同陌路,不曾想,居然还是莫名其妙的无法容忍别人对她“窥觑”。

    简彤一时间也拿捏不准公孙诀这么冒冒然然出现,还说出那么一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匆匆瞄了他一眼,就把视线投向别处。

    “公孙将军,这是怎么了?”耿直的常笙不会弯弯绕,更不会看脸色,不明白他哪里得罪公孙诀了。

    “你没有听错……”公孙诀面露不善,虽说眼前这位常副将能征善战,是他的得力干将,但一码归一码绝不能糊涂,也许是不想让自己表现的过于明显,他轻松的玩笑道,“常副将,这次平叛你立下的赫赫战功,本将军已向皇上据实陈奏,皇上金口玉言这次凯旋归朝,定当重重有赏,还要在皇亲国戚中挑个郡主许配于你。”

    常笙淡淡一笑,洒脱的摆手拒绝道:“常笙乃一介武夫,怎配得上郡主,倒是公孙将军,声名在外,不知多少——”

    “常副将既有此自知之明,知晓自己是一介武夫配不上郡主,”公孙诀无名之火窜了上来,不等常笙话说完立即截断,“那怎么就认为自己配得上简姑娘?还是在你眼里,她只是一般的乡野村妇,正好配你这一介武夫?!”

    实话说,这话真有点伤人,但从公孙诀嘴里说出来,以他从前好挖苦人的性情在简彤眼里并没什么稀奇,但在常副将眼里就不同了——这还是公孙诀第一次用这种不善和防备的神情语气对他的部下说话,让常笙内心暗暗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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