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驾崩以后,随着天下群雄躁动,赵佗的野心日益膨胀了起来,而他对以嬴尘父亲为代表,在场诸位为核心的监军团体恨之入骨,诸人都心知肚明。并且大家早对赵佗勾结越族一事有了猜疑,只是一直苦于抓不到证据。

    如今证据来了,却也无用了。

    赵佗要所有监军之人去死,特别是主监军。对于这样的结果,甚至很多人都已经有了预料,只是没有想到赵佗会做得这么明显,连隐藏都懒得隐藏了。看来赵佗是认定了大秦帝国灭亡在即了。

    不管怎样,赵佗手上有五十万大军,而他们监军团体只掌握了县城一座,材官五千余,骑士一百骑,没有楼船士,方才又折耗一千材官和十余骑,是不可能斗得过赵佗的。

    更重要的是,他们集体修为普通,比较拔尖的已亡脉主也只是区区上品筑基期修为,而赵佗本人是元婴期修士不说,他手下元婴期修士数名,金丹期修士数百名,辟谷期修士上千名,筑基期的修士不计其数。

    两者之间,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对手,所以嬴尘一拍而起,口出势要复仇的豪言壮语,尽无一人敢出声苟同。

    嬴尘冷眼扫视堂下两排坐着的这群父亲生前招揽的食客,以及法家中人,人人坐立难安,面露惧色,显然这里面有很多人等下散去就要狼狈逃离。

    唉,人心已去,大势难留。食客果然只是食客而已啊!

    “罢了罢了!”

    嬴尘在心中叹息一声,有些气馁的挥了挥手:“以前享福我父亲叫了你们,现在送死我就不留你们了。你们走吧,全都走吧,逃命去吧。我一个人撑得住!”

    “谢谢少主!”

    “谢谢少主!”

    “少主今日大恩,我等来日比报!”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少主,后会有期,告辞!”

    一时间,满堂食客和学生如蒙大赦,一哄狼狈逃窜而出,留下了两排孤零零的影子,以及孤孤单单的嬴尘。

    看着空荡荡的议事堂,嬴尘最后把目光放在了大他六岁的未婚妻文怡的身上。

    嬴尘自幼随父出征,成长在军旅,本没有未婚妻,也不识同龄少女。

    文怡是苍梧郡有名的美人,自幼出落水灵,被好事者评为江南四大美人之一,出生书香世家,家境并不富裕,穿不起绫罗绸缎,却也掩不住天生丽质,不知道被多少少年俊杰所觊觎。

    数年前,被出门游玩的嬴尘在街上看到,惊为天人,掳掠了回来。

    嬴父为人正派,事后知道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也奈何嬴尘,只好上门去提亲,要与文家结为姻亲。

    那时始皇健在,作为监军首领,嬴父地位很高,只是无奈遇上了迂腐又臭脾气的文父,虽有各路名流帮忙说好话,文父奈何赢家不得,女儿又给人家掳了去,一气之下,举家连夜迁移,连女儿都不要了,死也不肯和赢家结为亲家,从此不知所踪。

    此事让嬴父有了心结,加上又对文怡始终是大嬴尘六岁之事耿耿于怀,在执拗不过的前提下,和嬴尘约法三章:第一,未加冠不得成亲;第二,未成亲不得无礼;第三,此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不管这两父子怎么商定,江南四大美人之一的文怡始终还是从此被掳进了嬴家,不知令多少文人骚客,少年俊豪扼腕叹息。

    不过,事到如今,嬴家恐怕是留不住这个美人了,并且嬴尘再也无意挽留。

    看了看站起身来,神色犹豫文怡,大概是吃不准嬴尘放走其他人会不会放走她吧,在原地举足不定,去留不是。嬴尘忽然想起了父亲。

    还有四天就加冠了,父亲终究是没有看到自己成亲。

    也好,这事他本来就不喜欢。

    “文怡,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了,你也走吧。”嬴尘和善的对这个被自己浪费了几年青春的女孩子,觉得有些愧对不住。

    文怡定定的看了嬴尘一眼,两人相顾无言,随后文怡低下了螓首,步履轻柔的走了出去。

    走吧,走吧,都走吧!

    一瞬间就失去了一切,说不失落是假的。

    甚至,嬴尘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仁慈了些。他相信,他要是不放走这些人,最后肯定能留下来一些。

    就算没人愿意留下,自己遣来四千郡县兵,大概有大半的人也不敢走吧。

    想当初,始皇在世的时候,上至举国上下,下至赢家和法家是多么的风光无限,门庭若市,不消说流浪散修,就是达官贵人也是趋之若鹜,哪里会有这般人人恐而避之的凄凉!

    初始之时,始皇一己之力,力降百妖千怪,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后国内安定,邻国俯臣,始皇始而铸九鼎,包举宇内,囊括四海,神游天下,并吞八荒。兵未至者威已至,天下共主。

    说国威,当时是,帝国是天朝上国,帝国使者为天使神差,所到之处百王拜服,神使坐上座,土著之王左右相陪,笑脸相迎,汇报国力民意,无不服者。

    道帝力,始皇在位时,诸圣藏匿,大怪自封,无一敢撄其锋芒。没有命令,就连神仙也不敢御剑飞翔。

    穿梭亚欧大陆十余年,也唯有亚细亚之外的强国——罗马,它们的国主是个例外,听闻始皇之名,感受始皇之威,居然口出不敬,撇嘴扬言‘也一般般嘛。’

    此事被天涯之外的始皇似有感应到,当时东巡至沧海的他,扭头一皱眉,罗马国主隔空被制,跪地七天七夜吐血身亡,以至罗马空虚。迦太基将领汉拔尼得悉此事,乘虚而入,大败罗马,后有马其顿国王腓力五世跟着落井下石,对罗马宣战,发动了第一次马其顿战争,最后偌大的一个罗马还是靠埃托利亚同盟同情和支持才避免了亡国的命运。

    从此,欧罗巴诸位强国对大秦噤若寒蝉,遥望东而生畏,日夜噩梦东来灭天魔神,不敢东进半步,一直到神帝驾崩,秦朝灭亡汉朝继替的消息迟迟传来,这些茹毛饮血的民族在无事可做之际又思东征。

    当然,这都是后话。

    始皇既没,圣人便就出世,大妖解封,大怪苏醒,诸子百家蠢蠢欲动,后有农家先行大泽乡起义,确以始皇真死,始才群魔乱舞,天下炼狱。

    短短两三年间,国内混乱就不用说了,国外也很是热闹,匈奴冒顿杀父领匈奴对华夏大地虎视眈眈,越族占桂林、象郡有意挺进,东胡、月氏、楼兰、乌孙、羌族等等异族纷纷磨刀赫赫,仿佛一瞬间天下共主的大秦帝国就成了人人得以食之的肥肉,情势变化之快令人何其惊叹!皇族和法家更是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一帝去竟去如此之多!

    始皇自恃己威天下不敢反而留小人,却留下了千古大祸。

    “蒙江,你还不走吗?”心觉得特别累的嬴尘,满脸疲倦的对着堂下最后一个人道。

    依然跪地不起的蒙江抬起头颅来,坚定的道:“少主,蒙家三代辅佐大秦皇族,忠心耿耿。我蒙江虽然废物,却也不会像那些无耻之徒干出弃主而逃的事情来,就是死,也会死在少主的面前为少主挡剑!”

    嬴尘虽然不知道蒙江父辈祖辈都辅佐了哪些人,但这个时候了,蒙江应该不是说谎。

    “哈哈哈哈......”

    嬴尘长身大笑了起来,走过来扶起蒙江道:“废物!好!这个词用得好!”

    “我们都是废物,我们都是赵佗这狗贼恨之入骨势必杀之的废物,就让全天下看看,我们这两个废物是如何取赵佗那狗贼的项上人头的。”

    “蒙江!”

    “属下在!”

    “现在我任命你为离陵的守将,领离陵材官四千余、骑士近百骑,明天军营整军,蓄势待发!”

    “末将遵命!”

    “食客无用。要之浪费。”

    “蒙江!”嬴尘毅然决然的道:“我现在以法家苍梧郡一脉的脉主身份下令,以后本派任何人都不得私自收养食客,违者降级一等,财产没收!”

    “谁要想获得就得有付出,本派上下,从此以法行事,不官不功之城,不赏不战之士!”

    “属下谨遵脉主之命!”

    炎风、斜阳、空大堂,只留声音在绕梁。

    傍晚下的这两人此刻没有想到,嬴尘今天说的‘不官不功之城,不赏不战之士’这句话,后来成为了后世千万年被强军奉承,被国法遵守,被学者惊叹,被亿万人乐道的至理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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