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当然也是相中了谢旭,知道他出身云阳谢氏,当初当族长的二叔可是亲自写了推荐函的。顾老先生觉得这小子出身名门且自身文采不错,将来不管入不入仕都不错。后来见了谢怀远的风采觉得果然是名门风范,欣然允婚后交换庚帖才知是当朝国丈。倒也是不卑不亢的便做了儿女亲家,如今正让族人上京准备行文定之礼。那本珍藏的棋谱也许诺会做孙女儿的嫁妆。

    谢陌笑笑,原来是这么回事。

    平南顾氏啊,撇去谢家外戚的荣耀倒也算门当户对,而且,顾家的多是清贵官儿,也符合谢家低调从事的原则。谢陌也是这个意思,避开皇室宗室和新贵结一门合适的亲更适合旭旭。这种传承百年的大家族自当有过人之处。谢家也应该退下去,不能总站在风口浪尖上。还是稳妥一些好。至于那姑娘本身,既然是爹爹亲自看中的,错不了。想来这也是爹和兄嫂商量后的结果。

    “母后,怎么回事啊?怎么就把大表哥输出去了?”煜儿见她看完信,急急的问。

    “没事,没输。母后倒觉得你外公搞不好是故意的。如今又得了个满意的孙媳妇,那本棋谱也会作为嫁妆到谢家来。只不过,以你外公的性子怕是心头从此惦记上孙媳妇的嫁妆了。那位顾老先生也真是有意思。这样子你外公连借都不好开口借来一阅了。人家只要一句‘迟早都是要到你谢家的东西,急什么’就推脱了。看来他们隐瞒身份,顾老先生还是有意见的。”

    煜儿道:“宫里有棋谱。”

    “嗯,是有好的,不过你外公早利用职务之便借阅过了。没事,有个东西让他巴心巴肝的想想不是坏事。”谢陌送走了急着去看望女儿的黄氏,便让人去把玲珑叫上了山。

    玲珑听闻了些风声,但不知根底,今日见谢陌除了圆润了一些,气色很好微微放心。她给谢陌母子行了礼便站在一旁听吩咐。

    “妞妞怀孕了,宫里自然有例行的赏赐。不过我既然当姑姑,额外自然得表示一下。你去好好的帮我备一份礼送到国公府。三哥做船行认得不少商家,可以去找他想想办法。再另备一份礼到时候贺旭旭的文定礼。”

    玲珑眼睛发亮,“好,奴婢这就打发人去办。办好了先送来您掌掌眼。太好了,娘娘您怀孕了,魏国公夫人也怀孕了,如今大少爷也要定亲了。”

    这会儿到了煜儿往常午睡的时候,而且他每日活动量很大,所以不管白天晚上都睡得很香甜。谢陌看他的眼皮开始耷拉,便让小樱带他进去午睡。

    谢陌歪在榻上,招手道:“坐过来吧,干嘛那么拘礼。你现在可是身有诰命的人呢。”

    玲珑见谢陌跟前的人都被遣开了,这才小心翼翼的问:“小姐,到底出什么事了?您不住在宫里定然是出大事了,外间传言一个比一个邪乎。”

    “哦,都传些什么,你说来听听。”

    “都不是什么好话。您别理会了。”

    谢陌摸摸肚子,“嗯,不听了,别把我孩子的耳朵弄脏了。”

    玲珑很想说这个月份肯定还没长耳朵,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小心翼翼的问:“娘娘,是不是安逸日子过久了,皇上忘了当初他是如何追悔莫及的了?”

    “是啊。原来一切都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玲珑,你说我当初觉得不对,是不是就该寻衅下手。可是顾忌到她是皇上的亲骨肉,又恶迹未彰,便只是防备。偏巧她作怪那段时日,我又怀着孩子身体不适。”

    玲珑一听果然跟大公主有关,看来传言还是有可信度的。

    “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当年皇上都后悔到吐血了,如今还会出事,光靠娘娘防是没用的。而您也说了,对方是大公主,恶迹未彰,除非您想留下心狠手辣、不容后宫也不容庶女的名声,而且多半会与皇上离心,否则还真是不好动她。而让您为了看住皇上变成这样,恐怕会越走越远。”

    “指不定最后我就丧心病狂了。”谢陌心有戚戚焉的点头。事情发生后她也后悔过,现在看来还是这样是对的。她总防不了萧槙一辈子。独孤后防得那么严,开皇还背着她偷吃呢。

    “我累了,也太失望了,就这样吧。日后我就学了贤妃把皇后当宫中最高女官来做。”谢陌淡淡的笑笑,然后转了话题,“听说你跟江啸的小日子过得很红火啊?”

    玲珑红着脸道:“说不上红火,还过得去吧。”

    江啸当年从战场回来,俊脸上添了伤,微微有点破相。不过玲珑不在意,说是全须全尾的回来就是大幸了。如今同宁耘同级,再加上春末夏初的夫婿,是军中的四个最有潜力的年轻将领。

    这会儿在宫中,萧槙已分派好了人手去调派钱粮,这一次南方涝灾很严重,而且大雨还没有停。比十年前那场灾害破坏力更大。

    等到把人都遣到各自的位置上去办事,他想起当初和谢陌一个大桶在黄河里漂流的场景来。

    那样的生死与共,真的就回不去了?一开始他是觉得自己是中了算计。但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在陌儿已经提醒过的情况下,他还坐下和杜翩翩说笑。是太过自信了,却也未尝没有一点歪念头在内。如果没有催情药,只是那一点念头他是可以克制住的。可是如今弄成这样,陌儿不肯谅解也是有缘由的。她那冷淡平和的态度,萧槙一回想起来就觉得心头发慌,跟心口缺了一块似的。

    从前,谢陌吃醋会把他连推带踹的弄下床去。如今一径淡淡的,却是不在意他了。

    她明白说了她不会再任性的逃走,会回宫来。可是,他还是不能心安。因为去这几次去大相国寺,她是越来越淡漠不把那件事当回事了。甚至还主动提出要给他纳宠。她又想退回去做贤后了。不行,不能由得她把自己推开。

    “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这一次朕一定要挽回。”再难也必须办到,上一次陌儿其实就不愿意回宫,若不是出现了他中蛊无力支撑大局的危机,她是不会这么爽快回来的。那这一次,就只有慢慢的使水磨工夫了。

    中秋节前,萧槙遣了肖贤妃带着后宫诸人和皇子公主去大相国寺接皇后回宫。

    煜儿小声对谢陌说:“母后,山上好玩,儿臣不想回宫。反正皇兄皇姐也时常过来陪儿臣玩。咱不回去吧。”

    谢陌摇摇头,萧槙把这个阵势都摆出来了,怎会容她不回宫。而且,她也没法不回去。

    “煜儿,你四岁了,再两年就要出阁受讲了。日后你也是属于皇宫的。偶尔跟母后出来散散心是可以的,但不可把心玩野了。”

    煜儿闷闷的低头,“儿臣去和明光小师傅道别。他被分去扫外祖母屋里屋外的地了。”

    “呃,那不是你外祖母的屋。只是供着外祖母和其他许多人的牌位在那里而已。明光一个人么?”

    “不是,他们几个小师傅,还有面壁师傅。不语大师让明光他们多与面壁师傅亲近。”

    呃,让大战的一群遗孤去亲近始作俑者的儿子,不语这是要收服梁晨,而不只是把他困在这里吧。这样一来面壁该思过了。

    谢陌带领众妃去拜别不语大师,然后启程下山。一回到坤泰殿,萧槙就过来了。

    “回来了,坐马车回来,身子可有不适?”

    眼见萧槙如常的嘘寒问暖,谢陌有些好笑,站起身来,“谢皇上垂询,臣妾与煜儿一路安好。”

    萧槙脸上的笑容凝住,“陌儿,你能别摆出这幅生疏面孔么?”

    “理当如此,礼不可废!”

    萧槙闷声道:“坐吧。”

    “谢皇上。”

    “中秋宫宴的事你半点儿不用操心,好生休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瞧你出去住了一个月,气色还真是不错。”萧槙心头有些泛酸,何止气色不错,简直容光焕发。离了他,谢陌也能过得很好。而他,却是食不甘味睡不安寝,操劳政务之余又悔恨前事人都瘦了。

    谢陌闻言便也关心了他一下,“皇上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有些事可以交给下头人去办的,就尽管交给他们去办好了。事必躬亲,太操劳了。”

    “朕没有事必躬亲,就是心头悔恨吃睡不好而已。”说完瞥了谢陌一眼,见后者没什么反应,只好转了话题,“煜儿说国丈下棋把旭旭输了,是怎么回事啊?朕只听说云阳谢氏和平南顾氏结了姻亲啊。”

    谢陌言简意赅的把事儿说了。

    “原来是这样啊,还真是的。真应了你说的老小老小那句话了。”说着叹了口气,“我原本想着旭旭和蓉儿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没想到蓉儿是那样的心肠。”

    谢陌后怕不已,原来萧槙还真的有这个念头。那如果萧蓉没有做下那件事,旭旭的婚事想必不会这么顺利的解决了。也许萧蓉不是没想过这也是个报复的好办法,只是她更爱权势。

    萧槙看谢陌的脸上一时阴晴不定,便有些后悔在她面前提起萧蓉来。

    “累不累?贤妃她们说要给你接风,我替你回绝了。”

    谢陌点头,“是,不用接风,太麻烦。今天一大群人到庙里去,还都是后宫的人,又在后山转悠了半日。大相国寺的僧人都只能在圈定的范围活动,而且还满寺留下脂粉香气,估计那些师傅们要头疼几日。”

    “不是你说让她们去看看景致么。至于大相国寺的僧人,就当是试炼好了。如果这样就动凡心了,还出什么家。”

    谢陌也是这么同不语大师说的。她和萧槙时常有相同的想法,宣之于口时都会相视而笑。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却是恍若隔世。

    到了中秋宫宴上,谢陌听到一把久违的天籁之音。一曲毕了,她侧首问贤妃,“黛姬不是从良嫁人了么?”

    “是皇上让臣妾遣人找来的。许以金帛又是在皇宫的中秋宫宴上,只唱一曲,她夫家也没什么不乐意的。旁人,即便是王府也是请不动她的,也不敢硬逼。人人都知道,皇后爱听黛姬唱曲呢。”

    谢陌摇摇头,她其实连黛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因为没有私下召见过。不过,能仗她的势让这个女子不被其他豪门逼迫去卖艺,也是好事。

    “听说令侄儿要下小定了?”

    “嗯,是啊,家父做的主。”

    见贤妃眼中有些懊恼,谢陌想了一下,大概肖家也打过旭旭的主意,只是前头还有个大公主不敢擅自开口。而如今,谢旭的未来岳丈也不过是个三品官,肖家就觉得失了机会了。估计就是嫂嫂的娘家还有许多别的人家都有这个想法。

    身为皇后的侄儿,还是嫡出的,谢旭自然是香饽饽。老爹果然是有先见之明,不声不响的就把婚事定下了。不然,都是亲朋故交,还真是不好开口拒绝。

    宫宴过后,萧槙和谢陌一起退席。今晚,又是按理当同寝的日子。谢陌想贤惠一把,以有孕为由把萧槙推给别人。可是话还没出口,就被他怒瞪,只好作罢。他当着众人拉她上龙撵,她也无法把他的手挣脱。

    “我告诉你,你休想当贤后。选秀的事,不要自作主张。你即便是把人选了进来,我也不会去睡的。到时候她们守一世活寡,那就是你造的孽。”

    面对这样的威胁,谢陌只有打消了念头。

    “皇上,臣妾身怀有孕,不能侍寝,可要安排宫女在侧殿伺候?”

    “你——,你放心,我睡东轩室去,不会死赖在你身边。”谢陌刚回来的时候,萧槙就想在坤泰殿就寝,被谢陌不软不硬的打发了。只有继续回乾元殿独寝。

    萧槙这一个多月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别说没有女人敢来献媚,就连萧炜几兄弟都恨不得躲着他走。

    眼下谢陌回来了,眼见他还是那样,唯一没被波及的便是坤泰殿了。萧炜几兄妹便没事就往谢陌跟前凑,省得一点小事又被教训一通。只有煜儿,萧槙如今不敢随意发作,倒是他时时摆出一副要保护母亲的小模样。他如今能提着水走挺长一段路了,每天给谢陌提水洗脸。萧炜他们看着喜欢,便遣人去大相国寺又讨了三套小木桶回来。

    谢陌看着四兄妹一人提两个桶依长幼次序走来,忍不住好笑。尤其连萧荻也参与进来。到后来,几个小家伙竟然是提着桶跑到那个小型的梅花桩上去走,倒真有几分练功的架势了。

    看着萧荻笑得欢快的小脸,谢陌想起那天在大相国寺后山,奉命来接她回宫的云裳暗地里对她一番冷嘲热讽,“皇后娘娘,真是没想到您居然会栽在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手里啊。”

    “云美人,可别小看了小孩子。小孩有很多时候比大人还聪明呢,就譬如说荻儿。”

    云裳的脸变了颜色,谢陌这明着在夸她女儿,实际不是说她蠢么。

    “再说了,本宫又不曾做那仇者痛亲者快的事,怎么就叫栽了。本宫仍然是皇后,煜儿依然是嫡皇长子。唯一失去的,不过是一份不值得投入那么多心力去维护的儿女情爱而已。进了宫,哪里还能有一生一世一双人呢,从前,是本宫苛求了。至于你,这场情爱其实从头到尾跟你都没太大关系。母后当初是为你好,劝你不要进宫。你偏要插这一脚,可又得到了什么?”

    其实,云裳还是有所得的,就是眼前聪慧可人的萧荻了。看得谢陌也很羡慕呢。如果她生下个女儿,一定要让她跟二皇姐多多亲近。那孩子,倒是魏嬷嬷隔三差五的就去瞧瞧,想必下了番功夫调教。

    待到众人从梅花桩上下来,一群人凑过来坐在谢陌身边吃糕点喝水,萧荻说起自己在开始学做女工了,等学好了给母后肚子里的小弟弟小妹妹做小衣服穿。

    谢陌笑开,“嗯,荻儿你有心了。以荻儿的聪明,等小弟弟小妹妹生出来,手艺一定不错了。”

    萧荻便笑着拿出一张手绢说是她前日刚做得的,让谢陌替她掌掌眼。谢陌接过去看,上头绣了些花花草草,还算别致,尤其是出自六七岁小姑娘之手,便着意夸了几句。萧荻听得眉开眼笑的,引得那三兄弟也跑过来看。

    萧炜从自己身上抽了一张出来,“我这张才好看呢。”

    萧荻看上头是用金线绣的图案,白他一眼,“二皇兄,妹妹初学,可不好拿金线练习。日后妹妹学好了,你把金线拿来,妹妹给你多多的做。”

    萧炜的小金库是只进不出的,闻言摇头,“有一张就够了,不用多多的做。不劳烦二妹妹了。”

    谢陌转头问他,“荻儿给小弟弟小妹妹做小衣服穿,你是长兄,你送什么?”倒要看看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打算送什么。

    前些日子赈灾,后宫也捐银子了。萧荻还带头拿了自己的私房钱出来,说也要出一份力。萧炜那个家伙又不想失面子,又不舍得东西,便跑去找肖贤妃代他出。肖贤妃知道这样肯定不行,出了东西回头还得被皇帝说一顿,这些年皇帝没为了这个长子的吝啬成性数落她这个做母妃的。最后萧炜这才不甘不愿的打开小金库捐了十枚金瓜子,心疼得像是像是被挖了心头肉一般。

    煜儿出声,“小弟弟小妹妹喜欢什么,儿臣就送什么。嗯,除了母后。”

    萧炜道:“儿臣也是,反正在母后这里没有儿臣吃亏的。”

    萧熠也跟着说:“儿臣也是。”

    谢陌点头,“好,都乖。”说完一指戳在萧炜额头,“沾上毛你比猴子还精,算计到母后头上了。”

    萧炜捂着额头道:“不是儿臣算计,是母后本就大方。”

    谢陌想了想,快七岁了,也不是小孩子了。于是正色道:“炜儿,你也是天潢贵胄,有的时候也要学着大方点。”

    “可是,儿臣一日只有一两银子,换成金子就更少了。”萧炜小声道。

    谢陌笑道:“你光知道节流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宫里奴才都说你是最小气的小主子,给你传话从来得不到赏钱。别从小养成了这个性儿,日后长大了可不好改。再有几年开牙建府封了爵位你的俸禄就多了。到时再多置些有进项的产业,手头自然宽松。”

    萧炜嘟囔,“儿臣知道了。嗯,节流,开源,母后,你是不是在外头做生意赚银子啊,你教教儿臣好不好?”

    谢陌警惕起来,“你听谁说的?”皇后做生意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可把花辞树关了或者转手给别人,谢陌都舍不得,毕竟是心血。这次赈灾,花辞树也拿出了十万两银子的。虽说战后进项就没再交公了,但平日里也没少拿出来做善事。

    “儿臣偷听到有人和方婕妤说的。”这个方婕妤便是当年勾引萧槙没成的方美人。

    “什么时候听到的?”

    “昨天。”

    听了萧炜的话,谢陌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发现他圆溜溜的眼正在转,透着一股狡黠,还有一点担忧。

    “好,母后知道了。没事的,这都是没影的事儿。不过你怎么会听到的?”

    萧炜挠挠头,“儿臣同二弟还有学里几个伴读捉迷藏,藏在晚翠亭外的池水里,然后就见到方婕妤站在那里好像在赏景。她的宫女远远儿的放风,然后过了一阵来了个小太监说给她听的。”他回去说给母妃听,母妃让他今天过来的时候记得告诉母后知道。

    萧槙过来坤泰殿,看到的就是四个儿女围着谢陌唧唧咯咯的说话。再想一想萧蓉,她与谢陌不睦,倒不是谢陌做嫡母的有问题。要说有仇,云裳跟谢陌那也是从小到大的冤家对头,可谢陌和荻儿的关系也很好啊。而且萧蓉是晚辈,本来就应该她先来恭顺的对待谢陌,这一点她可比几个弟弟妹妹差多了。

    萧炜等人这些时日也是在坤泰殿用膳,晚膳后再玩了会儿,谢陌才一一打发人稳妥的送回去。

    “叩叩叩”谢陌在书房外敲了门然后推门进去。

    萧槙诧异的挑眉,“有事?”虽然当着孩子们,谢陌和他还算过得去,但私下来找他,可是那件事后头一遭。

    “嗯。”谢陌点头坐下,“炜儿告诉我,他无意间听到有人告诉方婕妤我在做生意的事。”

    萧槙蹙眉,花辞树一年二三十万两白银的收入,也算是很丰厚的了。而且每次朝廷有事谢陌都会拿出一笔不小的数目来帮衬。最要紧的是,这三年花辞树已经不只是做生意,也是他在各地安插坐探的一个掩护。因为,花辞树的客户要么是朝中官员的女眷,要么是富户豪门。借着生意往来,可以打探到不少明面上不好打探的消息。

    “我知道了。”

    谢陌看了下他的脸色还有手边的一摞折子,“你早点睡吧,总是这么熬夜,时日久了铁打的也受不住。不紧急的事就留着以后处理好了。”

    萧槙看她一眼,‘嗯’了一声。长夜漫漫,他睡不着,索性晚上就勤政,白日再补眠。这样一来办事效率倒是大为提高,许多平日积下的琐碎事都处理完了。只是时日久了,人看起来没有往常那么精神。

    谢陌回到屋里,八月的天气还有一些燥热,她拿了一把宫扇慢慢扇着,屋子里四角摆放的冰桶,但没有风,还是闷热。

    “去看看太医正还在么?”

    小樱凑前问:“娘娘哪里不适么?”

    “没有,本宫有事问他,去请吧。”

    “是。”

    “小初子,四皇子还在水里泡着呢?”

    “是啊,娘娘,奴才催过了,可四皇子不肯起来。”

    谢陌便只得自己去请那位小祖宗。人家现在跟着皇兄学会游水了,不敢像他老子一样热极了把人赶开就跳到御苑池里,却很喜欢在温泉池子里游。

    “煜儿,再不起来,要泡起皱皱了?”

    煜儿正把放东西的木鸭子当浮板一样抱着,闻言看看自己的胳膊,泡得红红的,“没有起皱皱啊?”

    “那你等到泡起了皱皱才起来好了,回头看起来就像个小老头。”

    煜儿想了想,“不要当小老头。”然后游到台阶那边精光赤条的就走了过来。

    “小野人,把水擦了,把衣服穿好才许出来。不知羞!”谢陌刮刮脸羞他,然后打算出去。

    煜儿推开凑上来的小初子站在原地道:“母后给煜儿擦水穿衣服。”

    谢陌坐下来,“那你赶紧过来。”又对小初子说:“本宫召了太医正来,你出去让人先招呼着。”

    “是。”

    谢陌给煜儿穿好衣服,牵着他出去,边走边数落:“以后每天只准泡两刻钟。”

    “哦。母后,儿臣想明光他们了。”

    “哦,那找个你皇兄皇姐不用去学里的时候叫他们进宫来玩。”

    “好啊,好啊。母后最好了。”

    “依着你就最好了,要是不依着你是不是就不好了?”

    煜儿抱着谢陌的腿,“没有,没有,母后怎么都好。”

    走到正殿,太医正已经到了,见状起身:“老臣见过皇后,见过四皇子。”

    “免礼吧,坐。”

    谢陌坐下,照旧打着扇,不过是往儿子那边扇得更多,“今天叫你来是这么一回事儿,本宫见皇上近来勤政,人有些憔悴,想给他补补。可又不知道这个时节怎么进补好,所以找你来问问。”

    太医正听了,踌躇了半晌才开口,“娘娘,皇上补不得。”

    谢陌楞了一下,萧槙应该也不存在虚不胜补的情况。

    “为什么?”

    太医正清清嗓子,“娘娘有所不知,皇上本就是阴阳不调了,再说现在又是秋燥,哪还经得住补。”

    谢陌想了一下,听明白了太医正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要怎么办?”

    “娘娘让人把大总管叫来,老臣要问问他皇上的作息。”

    “好,小初子,你去请郑达过来一趟。”

    郑达很快过来,听闻是这么回事儿,心头暗喜。看来娘娘还是关心皇上的,于是便把皇帝近来日夜颠倒的作息还有不思饮食的情况说了一遍。

    太医正听了道:“娘娘,不需用药。只要皇上的作息能慢慢调整回来,饮食能协调,呃,再解决了老臣之前说的那个问题,就无碍了。这样下去,长此以往,于保养有碍。”

    “呃,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吧。”

    郑达就站在旁边满含希望的看着谢陌,皇帝的这些作息他也知道不妥,可是劝不住啊。前几年有皇后在,他当差前所未有的省心。那位主也就只有皇后的话听得进去。可现在,皇后虽然不吵不闹,也从宫外回来了,却一直冷冷淡淡的。

    谢陌看他一眼,先哄着煜儿回他自己的寝殿睡下,然后才往书房去。郑达便喜滋滋的跟上,这可是拨云见日了。

    萧槙此时并没有看折子,而是倒在椅子上,拿一本折子盖了脸,脚跷在桌上。谢陌在门口一看就明白了煜儿前两天坐没坐相还拿扇子盖在脸上是跟谁学的。

    “皇上”她走进去叫了一声,萧槙疑惑的坐起来,“还有事?”坤泰殿小书房如今谢陌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谢陌坐下来,“臣妾瞧这边很晚了还亮着灯,就想嘱咐了人给皇上熬补品。可方才问太医正,他说现在不是进补的节气。又问了郑达说皇上最近精神不大好,是因为作息颠倒,又不思饮食引起的。”

    萧槙看着她露出笑意来,“你想叫我早点睡好好吃饭?”

    “是啊。”

    萧槙伸手握住她的手,“陌儿”。

    谢陌想抽手,试了几下抽不出来。萧槙也不说别的,就那么脉脉含情的看着她,“再信我一次吧。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你在那账簿上狠狠的记我一笔。”

    谢陌看着他,其实这些日子她也时常想起这八年,还有从前的点点滴滴。萧槙其实已是很纵容她了。而且这一次,他的确是中了招,一味的怪他好像也不对。毕竟他在她怀孕后憋了几个月。看到美人自信过头,所以坐下来说几句话。而且萧蓉毕竟是他的女儿,就算自己提醒了他,也不可能当敌人一样来防的。

    既然注定下半生是要绑在一起的,那就没必要一直这样貌合神离的。她也只是不能像从前那样的爱他信任他而已,日子还是要好好过的,不然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萧槙一直留意着谢陌的神情变化,见她有所软化,便站起来拉着她到那颗树下。谢陌伸手摸着那上头的划痕,都是她初进宫的时候划下的,忽然就泪盈于睫了。这一路走到现在,他们其实也殊为不易。

    “别哭,别哭,都怪我。”萧槙把她拥入怀中,轻轻抚着后背安慰。说着抽出谢陌头上的一只金钗狠狠在下面添了一道痕迹。这也是要让他自己警醒,有的时候一个不慎就可能造成严重后果。

    萧槙送谢陌回屋,还是没能如愿跟进去。不过,谢陌方才伏在他怀里哭了半日,已是好迹象了。不要急,慢慢来!

    谢陌回到屋里才想起,还有阴阳不调的问题没有解决。想叫住萧槙,可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如果萧槙想去找其他那些女人,她不会再拦着了。可是要她开口让他去,还是有点做不到。而她自己现在不想跟他亲近,何况还怀着四个多月的身孕。

    一会儿郑达跑过来报告说皇帝已经睡下了。谢陌笑笑,“你也怪辛苦的,下去歇着吧。”睡了就睡了吧,还打发人巴巴的过来说一声。

    这么调整了几日,萧槙的作息也就调整回来了。至于饮食,他就抽出时间晚膳和谢陌,还有那一大群孩子一起吃。午膳郑达就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说,皇后说让皇上好好吃饭云云,他倒也给面子的多吃些。而且他本来就是练武之人,之前精神不好一半倒是因为心头有块石头导致的。现在,谢陌有点软化的迹象,萧槙的心也放下来些。

    谢陌同他说了方婕妤找人查花辞树的事,他便也让人去查了查是什么人在背后查又到底查了些什么目的又何在。结果是大理寺卿的人在查,这位大理寺卿不是别人,正是从少卿升上来的方婕妤的父亲。

    这日散朝后,便在御书房召见大理寺卿。

    “朕看了大理寺这一年来的卷宗。方卿家果然是个干吏,朕没升错人。”

    “谢圣上夸奖。”方子轩躬身道。

    “可是不属于你职权范围的事,你是不是不当管啊?”

    方子轩心头一惊,难道皇上是说他背地里查花辞树的事。

    “办好你份内的事就是了,出去!”

    “是。”

    方子轩惊疑不定的出去,郑达遣了小六子要送他出去。

    “大公公”

    平日里郑达也收过这人不少的好处,所以便在转角处和他说了几句话。

    “皇上方才发作了下官一通,却不知何故?”

    “你真不知?”

    “当真不知。”

    “那咱家就点你一句,你查什么案子需要查到皇上的暗桩上去?”

    方子轩心头一惊,原来花辞树的背后老板不是皇后却是皇帝么?怪不得皇上方才叫他把分内事办好就是。犯大忌了!

    之前根据种种迹象推测出花辞树是宫里的贵人做的,而且十之*是皇后。否则这生意不会做得这么大,也不会无人敢想着去分一杯羹。尤其是发现背后主事的是江将军的夫人,曾经的坤泰殿掌班女官。可是现在一想,花辞树做的生意,来往的人以官眷居多,倒真是很可能是皇上布的暗桩。

    回去以后方子轩立时就将调查花辞树的人手撤了回来,却还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时时被皇帝找茬。心头便不禁抱怨女儿,说什么帝后失和正是可趁之机。捉住皇后把柄,可以和皇后做交易。又说皇后回宫后不再将皇上看得那么严实,如果有了这个把柄也许可以分宠。这回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谢陌自打将事情告诉萧槙之后就没管了,反而还让玲珑从主事的位置上退了下来,让皇帝另外派人顶上。萧槙便把进项银子按照以往的惯例给她存在大银号里。谢陌笑笑,她其实都没地儿花去。

    而想动歪脑筋的方婕妤,则是贬到了六品宝林一位上。不能单独居住一宫,得依附主位妃嫔居住。如果去问云裳就知道被贬了位分是什么感受。吃穿住用行所有都连降几个等级,或许还要受不少闲气。云裳有人暗地里照看,又有女儿做寄托才撑了过来。方婕妤则很快就人憔悴、花颜损了。而她的娘家人也受到她连累,没有送银子进来让她好打点宫里上下,日子捱得越发的难受起来。

    煜儿发现父皇和母后的关系好像有所缓和了,至少不会父皇一靠近,母后就浑身僵硬了。有机会他坐在母后腿上就感觉到了。他觉得这是好现象。

    萧槙和谢陌的关系是缓和多了,只是那种感觉让萧槙觉得说不出的古怪。谢陌待他很周到,关怀备至,温柔体贴更胜从前。她只是不再向他撒娇,不再跟他抱怨,时时都得体得微笑着,做着她该做的每件事。不再试图把他推远点,但是,她也没像从前一样管着他。

    选秀的事进行得很顺利,都是按他的意思办的。今日是重阳佳节,宗室子弟进宫来一同登万寿山,他今日便要赐婚。

    萧炜三兄弟也凑热闹插着茱萸要去登高。

    萧炜对煜儿说:“你半路别吵着让侍卫背。”

    煜儿不服的说:“我天天提水爬山,比二皇兄厉害多了。”

    “一会儿比比看。”

    萧荻拿手指刮脸羞萧炜,“二皇兄,四弟才四岁,你都七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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