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槙冷冷一笑,“她是不会。可是朕可以。像你这样的心性,让你嫁到谁家去,还不得掀起风浪连累了人家。能尚主的都不是普通人家,是朕的股肱大臣,朕不能这么打他们的脸。若是把你嫁给贩夫走卒吧,朕的脸面朝廷的脸面又过不去。不如这样,你去庵堂里为国运昌隆祈福吧。不过且等等,你才刚把你母后气着了。现在让你去,岂不坏了她的名声。”

    “不——”萧蓉花容失色。

    “由不得你。对了,还有你的那个好姐妹。事到如今,居然还想保下她。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她能无辜到哪里去?”

    “翩翩、翩翩是真心钦慕父皇的。”萧蓉犹自不肯死心,想抓一根救命稻草。

    “那又怎样?朕都懒得见她。”萧槙起身出去,路过萧蓉时,后者奋力抱住他的大腿。

    萧槙还做不出来一脚把她踹开的举动,站住叫了人把她拖开,边走边吩咐郑达,“那熏香还有香囊……”

    “奴才已经拿到手了。”

    “此事还需查一查背后有没有人唆使。”

    “奴才会好好审公主身边的人的。”

    “至于杜家和魏家”萧槙说着在庭院里站住,“让杜家把嫡次女嫁到魏家去。”

    “那杜大小姐……”

    “让她去跟蓉儿作伴,要不然庵堂实在冷清,朕于心不忍。至于那两家人,若是来打探,你就告诉他们杜翩翩秽乱宫廷。”

    至此,萧蓉身边只有从头到尾真正毫不知情,尚自天真懵懂的汪雨晴被释放出宫。她回到家中,杜家的人自然前来问询。

    “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可怜巴巴的说。

    杜家的人还待问,汪家人不满了,“我家雨晴是从来不说假话的。她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宫中的事,她若是知道,还出得来么?”

    杜家人便揣度,难道翩翩是因为知道了什么,所以才被扣在宫中。而皇上又为什么让杜家和魏家重新交换一次庚帖,把嫡次女嫁过去?

    汪家人把汪雨晴护在身后,“既然贵家还有事,就恕不远送了,日后还请不要来滋扰雨晴。”

    一开始,众人只以为是皇帝终于动了凡心,看上皇后以外的女子了。许多老臣虽然觉得他君夺臣妻太不地道,但是能出现一个分宠的人,也不是坏事。可过了数日,大公主与杜家千金还是被禁足中,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萧枫在谢陌刚到大相国寺的时候就跑去探望过她,还为萧蓉出言不逊惹她动胎气代为赔罪,结果谢陌只是看了她两眼就把话题转到腹中胎儿身上去了。

    过了几日,她听说萧蓉宫中的人都被撤换了,才觉得其中定有蹊跷。这么想的不只她一人,只是旁人不敢进宫刺探。萧枫想着在皇嫂那里问不出什么,皇兄那里据说现在火气正旺,宫人动辄得咎。平日的皇兄就够可怕了,喷火的皇兄更吓人。她不敢一个人去捻虎须逆龙鳞,尤其是皇嫂不在宫中的情况下。

    等一等,皇嫂不在宫中,蓉儿被禁足,皇兄火气很大,这里头应当有关联。难道不仅仅是蓉儿出言顶撞了皇嫂而已。

    萧枫跑到沐阳府上,请她同自己一起进宫。

    沐阳玩笑的嘟囔了一句:“早知道嫁远一点。”便同萧枫一起进宫了。两人心头都有点怕萧槙,也不敢直接去乾元殿,便跑去了清宁殿问云太妃。

    云太妃面对小姑子和女儿,摊手道:“我也不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我劝你们也别去刺探。皇上这些天跟吃了火药一样,一点就着。”

    萧枫迟疑道:“母妃,您连蓉儿到底犯了什么事也不知道?”

    “不知道。这事儿瞒得极严实,知情人都失踪了。”

    沐阳和萧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为难。问皇帝吧,她们有点怯。去大相国寺问皇后吧,回头皇后几手太极把你甩得老开,话题绕都绕不回来。而且,皇后离宫说不得就是皇帝吃了火药的缘由,她们再去纠缠皇后,怕是更得被皇帝夹枪带棒的教训。

    “这么看起来,竟像是蓉儿把皇嫂逼走的一样。还有外头传皇兄要纳杜翩翩为妃,是不是真的?”

    云太妃摇头,“不能吧,他现在哪像个要纳新宠的人?”

    三人正揣测着,乾元殿来人说皇帝请大长公主和长公主过去。

    “你们去吧。”云太妃如今是深居简出,何况她和萧蓉又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便不如二人这么上心。

    到了乾元殿,萧槙看了姑母与妹子一眼,“郑达,你亲自带姑姑与皇妹过去看看蓉儿。”

    “是。”

    路上,郑达言简意赅的把事情说了。

    沐阳以手抚额,“胆太肥了。你我都不敢惹皇上啊,她居然敢算计。”

    萧枫简直是瞠目结舌,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实在是胆大妄为!”

    沐阳看侄女一眼,“我不想去看她了。胆子太肥脑子太瘦不知天高地厚!”

    “大长公主,都走到这里了,还是去吧。再说二位进宫来看大公主,总得有个说法吧。您半道回去了,回头有人问您怎么说呢。”

    萧蓉被看管着,形容憔悴,早没了天之骄女的傲气。眼见门被打开,走进来两个人,待到看清不由得喜出望外,“姑姑,姑祖母,快救救蓉儿。”

    沐阳当先坐下,面有不虞之色。萧枫叹口气,招呼人打水上来给大公主净面。萧蓉哭得是一塌糊涂,待重新梳洗过来便过来见礼。

    沐阳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公主好本事啊,都算计到你父皇头上了。这真要让你得逞,日后杜翩翩西宫为尊,姑祖母一家还得靠你提携呢。”

    “姑祖母,蓉儿错了,您救救蓉儿。我不想去庵堂里啊!”萧蓉说着眼泪便滚落眼眶。

    “哭,你还有脸哭?你父皇是软和性子的人么?你姑姑和姑祖母都不敢有半点不敬。你倒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啊。十二三的小姑娘,堂堂的天家贵女,居然给自己老子下起催情药来了。我萧家没你这样的女儿。”沐阳越说越气。

    萧蓉转而去看萧枫,泣声道:“姑姑”

    萧枫看她一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皇后可是双身子的人,你闹这么一出,她或者是腹中胎儿若是有半点不妥,你赔得起么?到时候想必你的外家也会再次面临灭顶之灾。皇后可有一丁半点儿的对不住你?这么多年冷脸都没摆给你看过吧。你居然如此歹毒,是我往日错疼了你。”

    萧蓉见二人都不肯救她,身子一软跌坐在旁,然后哭喊起来:“为什么都来骂我?是那个女人,如果没有她,我两位母妃都不会死。私下里不是都说她太霸道了么,为什么现在都帮她说话?”

    沐阳看着她,“你以为没有皇后,你那两位母妃就会和睦相处了?没有皇后,那就是她们俩斗了。淑妃又更厉害些,做什么坏事都把德妃推在前头,想必是她会赢的了。至于皇上跟皇后的事,那是轮得到你做女儿的过问的?其实你这心计也不算差了,可惜看错了你父皇的秉性。”

    萧枫看侄女两眼失神的坐在地上,摇了摇头,“你如今什么都不要做,皇兄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等皇后回心转意,你老实乖巧,皇兄念在骨肉亲情,未尝没有一丝半点的转机。若还是以怨报德,就预备在庵堂待一辈子吧。”

    沐阳道:“这是你姑姑好心提点你。你倒是以为我们当年奉命出嫁都是傻的,要想你这般玩弄权术才是好的不成?枫儿,走吧,言尽于此,你我已仁至义尽。她若是一味的听不进去,那就是她的命数了。”

    出了宫门,沐阳让二人的从人都远远儿跟着,轻声道:“姑姑我欠了皇后几番恩情,可是你却是自小和她不睦的。怎么今儿也说起她的好话来?”

    萧枫心下一惊,她对皇后彻底改观自然跟皇兄皇嫂放濬儿一马有关。不语大师告诉她,当年皇嫂也是时常的给皇兄吹枕头风,他才能答应得那么爽快的。她自然是要念皇后的情。只是,这事却不能再让更多的人知道了。

    “姑姑,说到底,皇后除了稍微霸道了点,她待人接物处事,哪一样不是足堪母仪天下。蓉儿这番作为,着实太过荒唐。尤其是选了嫡母身怀有孕的时候发难,更是错中之错。我怎么可能还维护她。再说那个霸道,咱们是公主,驸马不能纳小。难道就不霸道了?皇兄那样的心性,他若不是心甘情愿,谁能勉强得了他?”

    沐阳点点头,叫过郑达问了几句。因为之前他说过一句‘出去别人问要怎么说呢’。想必皇帝让她们来,还是要借她们的口去传播一些话。

    不多时,宫里朝中便都知道了,皇后这次之所以会动了胎气,却是大公主故意使坏,事后还去气皇后,害得皇后腹中胎儿差点不保。如今皇后去大相国寺,一来是山上的空气适宜休养,二来是要借不语大师的福气,求他诵经祈福安胎。

    谢陌离宫休养,多少有些说不过去,所以萧槙才把她动胎气的程度说得严重了一些。这样惩处起萧蓉和杜翩翩来,也才不会有人说她的闲话。而大公主到底是如何故意使坏的,传言就有些含糊其辞了。不过从同时被遣往庵堂祈福的人里还有杜翩翩,而杜家与魏家的婚事竟是换了新娘子人选,还是有人揣测到了真相的七八分。

    风声传到不语耳朵里,他挑起细长的白眉,“贫僧还管安胎?”

    一旁坐着正给他把脉的太医正笑道:“大师在民众心中,是活佛一般的人物,自然都当您无所不能。”

    “荒唐,要真是佛爷,还需要吃你的药?贫僧还没见到几十年前的盛世重现,怎么舍得圆寂成佛。”

    谢陌笑道:“大师是千岁呢,还早得很。”不语已经将近九十,再说长命百岁什么的不大吉利。不过他本就出生皇家,自然是千岁。

    不语是过来看看谢陌的。已经有几日了,她却是一直足不出户的。不过过来却被太医正一眼看出他身子有些不爽利要替他把脉。谢陌便忙放下心事过来问候。

    “大师没什么大碍,吃两付药就没事了。只是上了春秋的人了,须得比从前更加看重保养。”

    “好,有劳。”

    一阵凌乱的木鱼声音传过来,却是煜儿拿了个小木鱼在旁边坐着乱敲,另一只小手还学着放在胸前竖起来。

    几个大人见了都觉得好笑。

    不语笑着问:“煜儿,闷不闷啊?”

    煜儿看一眼谢陌,小声说:“有点儿。”他本是好动的人,只是看母亲病恹恹的,不好自己跑出去玩耍。庙里管事安排了几个小和尚过来陪他,但也只在屋前转转而已。

    不语看着谢陌,“这山上景致很是不错,没事带煜儿出去转转。太医正方才也说了让你不要郁结在心,多出去走走看看。”

    谢陌低头,“知道了。”皇帝对萧蓉杜翩翩的处置挺严厉。老实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萧槙怎么容得有人窥伺皇权。

    不语出了院子,就看到萧槙站在院门处踌躇,见到他出来便迎了上来,“大师,陌儿好些了么?”

    “还是那个样子,不过有孩子在,想来不会一直郁郁寡欢的窝在屋里。孕妇本来就容易钻牛角尖,还出这种事。”

    萧槙低头不语。

    “还有,贫僧就是一个和尚,会念念经而已。皇上别在外头把贫僧吹得跟神佛一般。就譬如这安胎一事,贫僧半点不懂。回头又引来一群人在山门前跪求。又不能说是皇上君有戏言,无从解释。”

    萧槙嘿嘿的笑,“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

    不语瞪着他,“那回头天象不好,皇上是不是还要让贫僧去降妖伏魔啊?”

    “不会不会,不会这么出格。”

    不语这才继续往外走,看萧槙还在那里,笑道:“不敢进去?”

    “有点儿。”

    “活该!”不语说完便悠悠然的走了,只留下萧槙站在原地。

    谢陌已是得了人报讯,却只做不知,待太医正退下后,便过去和煜儿说说笑笑。

    待萧槙挨挨蹭蹭的进来,就看到她一脸淡然的在敲木鱼。于是脚步立时快了,窜到塌边,一把把木鱼抢了过去,“陌儿,你可别想不开。”

    谢陌敲了个空,听他这般言语不由好笑,转头对煜儿说:“听明白没有,木鱼是这么敲的。不信你去大雄宝殿听听看师傅们是怎么敲的。不是你那样一气儿乱敲。”

    萧槙看看手里的木鱼,果然是小小的一个,瞧着倒像是玩具一般。便放了下来,“煜儿,见到父皇怎么既不见礼也不打招呼?”

    煜儿看一眼谢陌,然后下榻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嗯,出去玩吧。”

    谢陌也点头道:“去吧。”往常这儿子也挺淘气的,这几日乖巧得她都心疼了。

    小初子进来领了煜儿出去,他走到门口还回头看母亲一眼,眼里不无担忧。

    谢陌微笑,“去玩吧。”一边拿了本闲书翻看,竟是把萧槙晾在了一边。

    萧槙陪着静坐了半晌,忍不住开口:“陌儿,要打要骂我都认了,你别这样。”

    谢陌翻了一页书,“要是可以,我也想着人把你打了出去。可是,明显不能嘛。”

    萧槙一滞,谢陌又道:“在我平安生产之前,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再出现。我想好好的生下孩子,不想中间出什么差错。”

    “我也想啊。”

    “那你就别来了,我看到你便浑身不舒坦。”

    萧槙见谢陌态度平和,心头有些着急,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没法让她消气。这个态度,根本是已经不在意他了。他心头慌乱,却无计可施。

    “赶紧走吧!”谢陌的脸色难看起来,“你难道还非要逼我怀着孩子去落霞山不成?”

    “别别别,千里迢迢的,万一有个闪失……好吧,我走。可是你得允许我过来看煜儿吧。”

    这个,还真是没法拒绝。

    “那我走了,过两天我再来看煜儿。”

    待萧槙走了,谢陌把书放下。她如今怀着孩子,没工夫同他喊打喊杀,而且,也是真的对这个人失望了,连话都懒怠说。慢慢踱步到供着母亲牌位的地方,站了许久方轻声道:“娘,你说得没错,萧槙他的确不是我的良配。”

    旁边传来僧人扫地的声音,谢陌一愣,方才明明有侍卫先行进来清过场,她又把人都留在了外头,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不过转念一想,就是大相国寺的扫地僧人嘛,何惧之有。真是谨慎过头了。

    谁知道等人从那边转角过来,却发现身形很熟悉。“梁…敢问大师法号是?”

    那人猛地抬起头来,却不是梁晨的脸,十分的平凡。可是谢陌还是认得出来的。

    “贫僧面壁。”

    谢陌疑惑:“有面字辈么?那其他人叫什么,面团,面饼?”

    “面字是贫僧专用的。”梁晨直起身子看着谢陌。

    “还不如直接叫你思过呢。”

    “哼!”

    这一声冷哼让谢陌听出许多的不服气来。

    “你不是自己看破红尘的啊?”

    “废话!一醒过来头发就没了,还被人换了这张脸。天天叫我在这里扫地兼擦那些木牌牌。”顿了一下道,“你娘的牌位,我擦得很干净。”

    “有劳了!你怎么没跑啊?”

    “功力被老和尚封了七成,那些护寺武僧厉害得很,根本出不去山门。只能在山上走动走动。”

    “那你方才在哪啊?怎么侍卫没看到你。”

    梁晨的眼往梁上示意,他方才抱着扫帚在那上头睡觉呢。一觉醒来发现天色不早,干不完活可是得饿肚子的,于是赶紧下来扫地。谁晓得居然遇到谢陌一个人在这里。这几年,她来过许多次,可身边总是有一群人。而且,如果是一早知道她要进来拜祭亡母,监寺是要清场的。今天她是突然起意,然后他又在梁上,所以才阴差阳措的见上面了。老和尚给他安排的这个地方,平日只有他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外头的胡勇看到谢陌和扫地的僧人说起话来,也不敢进来打扰。只怪手下方才清场怎么就没把这个僧人清出来,回去得好好的罚他们。

    谢陌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鼓励了梁晨一句‘好好干,没准你能成为新一代扫地神僧’便出去了。

    胡勇躬身道:“娘娘,属下失职。”

    “没事儿,是在大相国寺嘛,无须太过紧张。”

    不语也得了信儿,心道还真是阴差阳错。那供牌位的地方扫地应该说挺适合面壁的。可居然阴差阳错的也能碰上谢陌。难道以后得派他去守塔林?可塔林在后山,保不齐面壁就跑了,那还得安排人看着他。而且此子十分狡诈,人少了还不定就能看得住他。

    还是让他就在那里扫地吧,有这一次,胡统领下次清场就不敢这么不经心了。

    谢陌因为这个小插曲,心情不再那么低沉。不语大师还挺会收拾人的,居然让梁晨真的这么老老实实的扫起地来。

    接下来的日子谢陌便时常带了煜儿在山上转悠,不语大师早已不理寺中庶务,一切均由监寺打理,便同她们母子一起到处走动。

    这会儿,煜儿正稀奇的立在上山的台阶旁看和尚们提水上山,看了半晌跑过来,“母后,桶底尖尖的。”

    谢陌笑笑,“是啊。那桶底尖尖的,师傅们路上就不能歇气,得一鼓作气的跑上山把水倒进缸里才行呢。”

    “一鼓作气?”煜儿扬起头问。

    谢陌便给他讲了这个典故。

    不语在旁边品茶,一同听谢陌把故事讲得深入浅出的。煜儿很喜欢听母亲讲故事,听得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谢陌发现不语看着她的眼神有着不尽的怀念,便只做不知继续给儿子讲着。

    末了,不语叹口气,“活到这个岁数,故人都没了。”

    “大师不是开解过陌儿,江月年年只相似,人生代代无穷已么。”

    不语笑笑,“可不是。不过啊,贫僧至今还没有找到个真正能传衣钵的人,不无遗憾啊。”

    谢陌心头一动,不过想起某人抱着扫帚在梁上睡懒觉,又只得放弃。胡勇已经狠狠惩罚过之前进去清场的侍卫了。说即便在大相国寺,也不得有丝毫大意。如果不是普通僧人,而是刺客在里头,岂不是所有弟兄的妻儿老小都跟着玩完。所以如今,谢陌身边的防卫格外的严,那种巧遇的机会不好找了。不过,谢陌此时也没有太多叙旧的心思,如果被胡勇等人发现,不但置梁晨于险地,而且也辜负了大师的一番好意。

    “陌儿你是个好母亲、好妻子。槙儿那小子能得你为后,实在是天大的福气。”

    谢陌看一眼不语大师,“大师也要为他说项?不瞒您说,我如今是既不想见他,也不想听到人提起。”

    “不是,只是感慨一句罢了。不过,你不想见的人又来看儿子了。”

    谢陌的眼力没这么好,不过既然大师说了是那自然错不了。她在这里,除了开始几日闭门不出,访客倒也不少,多数她都不接待,只有有数的那些个人才会被领进山门。譬如兄嫂与侄女侄女婿,萧枫母女,还有沐阳跟她两个媳妇,有时候也是一大堆的小孩子来和煜儿玩。所以他已经住习惯了。

    “母后”远远儿的就听到萧炜的声音了,原来今天他们兄妹都不用上学堂,跑去跟萧槙说想来看母后和四弟,萧槙就把他们统统都带来了。萧炜和萧熠是跑过来的,萧荻是萧槙牵过来的。三人一起向谢陌、不语行礼。

    煜儿有十来日不见兄姐了,当下便和两个哥哥玩到一处去了,萧荻则留下陪着谢陌。

    谢陌站起身来,“皇上来看煜儿,臣妾就不作陪了。”一边问萧荻,“可愿陪母后去后山走走?”

    “好,儿臣就是特地来看母后和四弟的。”萧荻乖乖巧巧的说。谢陌便牵着她走了。

    不语端起茶盅暗笑了两声。

    萧槙见谢陌走开了,便说两个大儿子,“不是说来看母后么,怎么尽顾着玩?”

    萧炜便道:“那儿臣等也去陪母后。大师,失陪了。”呼啦啦的三个人就跑开了。这样一来,萧槙倒是不好也跟过去把不语一个人撂在这里。

    不语道:“贫僧一贯爱清静,皇上特地来看煜儿的,还是一道过去吧。”

    “是。”

    谢陌在前头牵着萧荻说说笑笑的走着,那哥三绕着她们一会儿跑到前头一会儿跑到后头,萧槙慢慢跟在后头踱步,看起来倒也是其乐融融。

    煜儿仰头看天,高高兴兴的让侍卫去把他的几个纸鸢都拿出来,要和兄姐一起放。这后山地势开阔,的确是放纸鸢的好地方。都说春天是放纸鸢的节气,其实秋高气爽一样可以。

    四个小孩儿各自由人领着去放纸鸢去了,自有人上来铺了地衣请帝后坐下,上头摆上当季瓜果还有各色糕点。倒弄得像一大家子秋游似的。

    萧槙暗觉煜儿知情识趣,把兄姐都带开了,让父母独处。

    坐下以后,谢陌笑着问起宫里的情形,萧槙有点受宠若惊,“宫里一切都好。肖贤妃掌着后宫,处事倒还公道。田婕妤……”萧槙说了一句陡然觉得不对,他把孩子们带来,贤妃等人也说想来探望皇后,被他回绝了。怎么这会儿还跟谢陌谈论后宫女人?

    “那就好,都是有历练的人。断不会臣妾不在宫中,就乱了套。这山上景致好,妹妹们都在后宫呆着,虽然有不少景致可赏,但宫外的风光也多一份野趣,臣妾就想着什么时候叫她们也出来转转。”

    “陌儿”

    “还有选秀的事,皇上身边伺候的人也着实少了些,这一次就选些可心意的在身边……”谢陌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槙伸手握住双肩,“陌儿,你在说什么?”

    那边放纸鸢的煜儿其实一直留意着这边,看到了便把线轴往小初子手里一塞,咚咚咚的跑了回来,“母后,给煜儿擦汗。”

    萧槙把手放下来,恼道:“那边那么多人不能给你擦么?”

    “儿臣就喜欢让母后擦。”

    谢陌给他擦了,“别为这个跑来跑去了,回头就就叫你二姐姐给你擦擦就好。不然反倒跑出一身汗来。”

    萧荻几个见他跑回来,便也跟过来了,萧荻闻言走过来,“来,四弟,你看,二姐姐的纸鸢飞的没你的高呢。你教教姐姐。”

    方才煜儿是自己把纸鸢放上天去的,不像几个兄姐是小太监代放,闻言笑眯眯的说:“也没什么,就是顺着风跑,边跑边放线,寺里的小师傅教我的。”

    见煜儿被萧荻哄走,萧槙问道:“你方才的话什么意思?不是早就说好,以后我们两个人好好过日子生一堆孩子么?”说完脸上微微有些发烧,赧然道:“真是只是一个意外,蓉儿那里我已经审出来了,人证物证都有只是不想污了你的耳朵跟眼睛。”

    “那就不用说了,我也知道你要做什么有的是人选犯不着到女儿那里。可是,我累了。”不想再成天把你盯着,盯来盯去还盯出如今的结果来。她总不能这么过一辈子,现在还好说,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呢,到时候她美色不再,还能栓得住可以坐享天下美人的皇帝?就算他有心,可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一次可以被萧蓉和杜翩翩算计,下一次就可以被别人算计。她没有心力再辛苦的维持两个人的日子了。

    失宠也无妨,谢家已经到鼎盛了,如今更是要谨慎行事。哥哥勤勉得力,皇帝总不好无缘无故的打压谢家。爹爹这次去白山书院,她总觉得他是要给旭旭找一门不会太高但也不会低了的亲事。尚主这样的荣宠,还是免了吧。谢家已然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了。再说,还有煜儿在,就为了他日后不会有太过强势的外家,谢家也该退一步。

    谢陌说完这句就闭上了眼养神,萧槙想说什么也无法再说。其后几次,他来看煜儿,谢陌便把煜儿单独打发出来给他看,自己连面都不肯露了。

    一次两次,第三回他就直接冲进了卧房,被谢陌冷眼一看便转了笑脸,“今天孩子乖么?”

    谢陌摸摸肚子,“就那样,还没有动静呢。”才三个半月,哪里就能动了。

    “我听听看。”萧槙说着在谢陌身前蹲下,想把耳朵贴到她肚子上去。他一靠近,谢陌就不由自主的僵硬了身子。萧槙自是察觉到了,蹲在那里,闷闷的道:“陌儿,我们真的回不去了么?”

    “你起来说话吧,这样子怪怪的。”

    萧槙抬头看她一眼,还是蹲着,却端过一边的茶盏,“陌儿,喝茶。”

    这是端茶认错了,而且他还蹲着。这个姿态放得很低了,总不能真让他跪了下去。

    见谢陌不接,萧槙心一横,跪就跪吧。不是有句俗话叫拜倒在石榴裙下么。还未及动作,谢陌忽然一把推开他,捂住嘴冲到痰盂边呕了起来。他过去替她拍背,“让太医正开点可以吃的药来,也省得你这么辛苦。”

    “不用了,是药三分毒。再说这种程度的孕吐也很寻常。”

    谢陌用清水漱了口道:“臣妾要躺一会儿。”

    煜儿的小脑袋伸进来,“父皇,你看完儿臣了么?儿臣要出去和明光小师傅他们玩了。”方才父皇直接就走开了,也没说声他可不可以走开。

    谢陌笑道:“去吧,和明光小师傅他们好好玩。”明光等十来人是几年前那场大战的孤儿,被寺中僧人捡回来用米汤喂大的,跟煜儿年岁相当,还算投缘。

    谢陌闭上眼躺着,不再理会萧槙。不小心就睡过去了,还是煜儿回来兴高采烈给她看自己新得的小木桶才把她吵醒。

    萧槙已经被请回宫去了,有灾情发生要立即调度钱粮赈灾,户部尚书也就是谢阡等着他发话。

    谢陌看了看煜儿的桶,也是桶底尖尖的,但只有原来的四分之一大小,木料也是挑的轻巧的。煜儿一手提一个,人跟桶都很可爱。

    “儿臣也要去练功。”自从他知道那些师傅提水山上是练功以后便说他也要去。

    “好,今儿晚了,明早母后陪你一起去。”

    第二天一大早,煜儿就把谢陌叫了起来一起去练功。晨曦中,山间景致更好。耳中也可听得大相国寺的钟声悠扬,还有声声梵唱。

    谢陌走得慢悠悠的赏景,煜儿有些心急,“母后,快一点嘛。”

    “那水塘里的水又不会被师傅们打完,也没人得等着你的水做早饭,你急什么。”

    “练功呢。”煜儿举举两手的小桶。

    谢陌心知他不过是图好玩,这一行一二十人陪着他来提两小桶水,也真够声势的。不过,煜儿成天在山上跑来跑去,如今再不是成日由乳母抱着不能多走一步路的四皇子了。

    只是,她总归不能在大相国寺一直住着,生孩子就不太可能在宫外生。下个月要选秀,是得回去了。不过,出来散心再回去心境就不同了。她累了,即便避不开宫廷,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再者说,就是为了煜儿,她也必须回去。

    到了半山的水塘,胡勇拎着小桶去打水,谢陌看着总觉得他那蒲扇一样大的巴掌拎那么小的桶有些滑稽。

    胡勇给打了三分之一桶的水回来,递给了煜儿,“四皇子,您小心不要荡到身上了。”

    “走吧,回去了。今天用煜儿打回去的水做汤喝。”谢陌笑道。

    煜儿学着那些和尚的样子把手平举,没一会儿就不行了。旁边的侍卫赶紧接过手去,“四皇子,末将替您拿一会儿。”

    “嗯。”煜儿闷闷的道。

    “没事啊,明日再来,比今日走得远就是进步了。”谢陌笑着宽慰。听到有人上山来,便转头去看,却是黄氏带着丫鬟。

    “嫂嫂”

    “舅母”

    “哎,真乖。边走边说吧,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妞妞怀孕了。”

    “真的啊,太好啊。不过他们不是正要启程回魏地么?”

    “皇上开恩,让过了头三个月再回去。而且是坐船回去,极是便宜的。”

    “哦,那就好。”谢陌顿了一下,“听你这口气,还有坏消息?”

    黄氏脸上出现一抹哭笑不得,“我也不知道算什么消息。爹下棋,把旭旭输出去了。”

    煜儿眨巴眨巴眼,“外公下棋把大表哥输了?哈哈,找人去赢回来吧。”

    谢陌也惊讶的道:“怎么回事啊?”

    黄氏掏了封信出来,“你还是坐轿子上山吧,正好边走边看。”

    谢陌便上了轿子和煜儿一处坐着看信,煜儿非常的好奇,外公是怎么把表哥给输出去了的。

    谢陌也好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展开了信来看。原来谢怀远送旭旭到了白山书院,便在那里住下了,还客串去讲过几回课,不过是用的化名而已。

    书院里有位老先生,棋艺出众,谢怀远便与他下,却是棋逢敌手互有胜负。后来竟是赌上了彩头,对方用一本外间失传多年却不知怎么被他的先辈保存下来的棋谱下注,谢怀远一把拉过身边的孙子,说现在身边身无长物,只有个孙子。对方也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是看中了自家的孙女。这一局下了许久,最后谢怀远输了半目。

    谢怀远是早打听好对方是什么人了,对方是平南顾氏的长者,也是书香世家,家风严谨,家中子弟也有数人在朝为官,有三四品的,也有五六品的,守望互助,官声甚好。其中有两个还是谢怀远做主考时考中的二甲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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