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琴匆匆用罢早饭,避开玉欣溜出院子。

    “等你半天了,怎么才来?”雪墨清看见璃琴奔来,不满的抱怨着。他手里牵着两匹马,一黑一白,一高一矮,一壮一瘦。

    璃琴不耐的白了他一眼,笑嘻嘻的牵过矮瘦的白马,哼了哼,“还不是玉欣看的紧,我可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雪墨清鄙夷的瞅着璃琴,嘲笑道:“一个丫鬟就把你管得死死的,怎么当主子的”。

    璃琴不理他,摸着马脖颈上的鬃毛,心里暗暗说着:马儿马儿,你要乖乖的啊!这些天一有机会,她就偷偷的跟雪墨清学骑马,每次都跟做贼似的,让她无比郁闷。她转头看着雪墨清,哀哀叹气。以前看他很好说话的,谁知他教她骑马时,板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看着十分严厉,那架势像是要把她的骑术教的天下无敌一样。

    雪墨清跃身上马,姿势利落洒脱。璃琴磨蹭了半天,以极其不雅的姿势爬上了马背。对上雪墨清失望气恼的眼神,她大大咧咧的冲着他咧嘴一笑,毫无羞惭之意,眨了眨眼睛,笑道,“走了”,轻轻夹了下马腹,白马乖顺的慢慢前行。

    雪墨清瞪着璃琴一摇三晃的背影,气的直翻白眼,驾着马儿慢腾腾的跟在后面,暗自想着:看着挺机灵聪慧的,怎么这么笨?学了这么久了,上马的姿势还如此难看。要是让别人知道她的骑术是他教导的,还不被人嘲笑死了。

    璃琴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头也不回的说道,“墨清啊,你放心,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我的骑术是你教的”。早知道骑马是个苦差事,可忍不住好奇,总向往着那种挥鞭驱马仗剑天涯的潇洒生活,向往着快意恩仇江湖。

    几天下来,她极不情愿的认清了一个事实,她真的没有骑马的天赋。

    绿草茵茵,天清气朗。

    一白一黑两匹马儿悠闲地啃着绿草。不远处的树下,躺着一白一蓝两个少男少女。

    “墨清,怎么办?”璃琴六神无主的望着天,脸色发白,还没有从刚才惊魂的一幕中回神。看着自己的手臂,上面被石头擦伤了几处,血迹已经干了。手肘也磕伤了,稍微动一下就很痛。

    她恨恨的瞪了眼那匹瘦小的白马,看着挺温顺的,怎么她刚挥了下马鞭,这马就惊得像发疯了一样,拼命的跑起来。她虽然紧紧抱着马脖子,还是被甩了出去,若不是雪墨清不顾危险飞身接住她,这会儿她非死即昏。

    “墨清,你真的没事?我刚刚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

    说到这里,她猛地翻身,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奔到雪墨清身边。看着他脏兮兮的白色衣袍,上面破了好几个大口子,布帛破裂处有鲜血渗出。璃琴急着要查看他伤势,一把扯住了衣领。

    那架势就像是要撕了他的衣服,雪墨清一翻身躲开,“只是擦伤了一点,没事的”,他语气轻松,脸上还露出笑容。

    璃琴气恼的瞪着他,那白皙俊秀的脸,此刻失去了血色,额上密密的布了一层细汗。没事才怪,当她是三岁的小孩子啊!她强硬的握住雪墨清手腕,抓着衣袖就要往上掀开,他又不是铜皮铁骨,没受伤才怪。

    见他左躲右闪,璃琴无计可施,急得眼睛都红了,直直的瞪着他。眸子湿漉漉的,那团水雾渐渐晕开,凝聚在眼眶,似乎一眨就能滴出来。

    雪墨清见她都快要哭了,心里不知怎么就有些难受,其间还夹杂着他说不清的感觉,只觉得胸口涨涨的,隐隐有丝发疼。他便躺着不动了,回望着她,神色复杂。

    璃琴抬手在眼睛一抹,再次抓住他的袖子。

    雪墨清忽的坐了起来,趁璃琴怔愣之际,抽出衣袖,笑睨着她,“男女授受不亲,三嫂,你确定要看?看了要负责的”。

    璃琴噎住,怔然无语,呆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俊秀温润的脸孔,清澈明亮的眼眸,纯净却又带着邪气的笑脸。

    这将又会是一个魅惑人心的男子!

    她这才意识到,他已经不是当时那个十岁的小男孩了。璃琴回过神来,看着已站起身的雪墨清。那揶揄的眼神,那挂着坏笑的脸孔,怎么看都觉得可恶。她恼恨的拍了下额头,扯动伤处,疼得她呲了呲牙,恨不得扑上去揍他一顿。

    这该死的臭小子,居然……居然对她用美男计!

    而她该死的还盯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发呆,难道她本质上还是个色女?

    雪墨清已然上马,得意的看着地面上气红了脸的璃琴,眼神促狭。他吹了声口哨,一脸愉悦之色,“还不上马?不想回去了?”

    璃琴担忧的望着他垂在身侧的左手臂,抿紧了唇角。见他露出那惯常的坏笑,她翻了翻眼睛,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和草屑,这才颤巍巍的往马背上爬。可经历刚才那一劫,她对马儿心存惧意,手脚有些发软,折腾了半天,身上出了一层汗,愣是没能爬上马。

    她尴尬的看着雪墨清,咬了咬牙,手掌湿乎乎的,她将手在衣服上蹭了几下,擦去汗液。手再次放到马鞍上,却怎么都使不上力。不禁苦笑,骑术还没熟练,这一跤又摔回了原点。千万不要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雪墨清实在是看不下去,摇了摇头,从马背跳下,托着她骑到马上。

    璃琴看着衣衫上的泥土和破洞,再次苦笑,这下谁也瞒不住了。不用照镜子,她都能想象出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

    雪墨清骑马先行,走得很慢,不时回头看看璃琴。

    璃琴握紧缰绳,慢慢的跟在后面,一张小脸仍是惨白,衬得那双眼睛越发黑白分明,透彻清灵,纯粹得毫无杂质。她看着身下的瘦马,心有余悸。刚才出了一身汗,这会儿风一吹,感觉到身上一片凉意。

    心里却记挂着雪墨清的伤势。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臭小子,明明疼得一头冷汗,却强忍着一声不吭,还若无其事的笑着。

    果然,两人刚到马厩,那里已经聚了一群的主子和下人。

    不知道这些人中有几人是真的为她担心,又有多少人是幸灾乐祸的看好戏。她一直努力的不去在乎别人的眼光,把自己当做局外人。可是此刻她忽然发觉,谁都无法真正的洒脱肆意,无法随心所欲地活着。

    她想要置身事外,想要随性而为,然而总是有如此之多的人关注她的言谈举止,哪怕是毫不相干的人,她也没法做到全然的不在意。他们的看法和目光多多少少的影响着她的心绪。

    只为自己而活,任由他人去说。

    只是一句空话而已。

    若是真的如此,她便不会想着躲避逃离,而是坦然接受。任何人都是有虚荣心的,总想给别人留下好印象,哪怕是对陌生人也一样。

    璃琴低下头,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悲酸。

    走进马厩,胯下白马似乎来了精神,步子快了许多。想必是回到了家,见到了同伴,所以才兴奋的吧。马儿尚能如此,何况是人呢。

    她也好想回家。璃琴平复了心绪,将那些愁绪烦忧藏在心底最深处。

    雪墨清跳下马,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璃琴发现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那时而皱起的眉头,似是忍受着极大地痛苦。她心里‘咯噔’一下,又是愧疚又是心疼,他一定伤的不轻。

    璃琴腿肚子打颤,手也颤抖着,不敢下马。求救的目光瞥向月夕岚,实在没有勇气看黑着脸的雪墨翎。

    月夕岚刚往前跨出一步,又收回了脚,扫了眼雪墨翎,回了璃琴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后,就移开视线,装作没看见她的求助。

    雪灵珊跑到白马跟前,仰头望着璃琴,关切的问道:“琴表姐,你怎么了?”

    听到这样毫不掩饰的关切声,心里那么温暖,她却好想哭。璃琴逼回差点冲出眼底的热气,下意识的把受伤的手藏到身后,不自在的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道:“没什么,摔了一跤而已”。

    雪灵珊狐疑的打量着她,显然不怎么相信。她摸了摸马儿脖子上柔软的鬃毛,马儿似乎很舒服,喷了个响鼻,低头去蹭雪灵珊的手,她笑着躲开,对璃琴说道:“琴表姐,你先下来吧”

    璃琴脸一红,咬唇小声说道,“我不敢……”。

    雪灵珊怪叫一声,“你不敢下马?那你怎么上去的?”她似乎觉得十分不可思议,眼睛瞪得圆圆的。

    璃琴听到一阵闷笑声,脸刷的一下就烧了起来,连耳根都有些发烫,又羞又窘,脸埋得低低的,根本不敢看众人的神色。这小孩也太不可爱了!

    闷闷的朝着地面翻了个白眼,有必要这么戏耍她么?

    雪墨翎就是再生气,也被她的话逗得一笑,瞅着璃琴红彤彤的脸颊,移步到白马身旁,沉声喝道:“下来”。

    似乎感觉到跟前的人不好惹,白马不安的踢踏着蹄子。

    璃琴眨了眨眼,瞪着他伸出的手掌看了半天,磨磨蹭蹭的伸出自己受伤的小手。雪墨翎一手捉着她的手腕,避开手掌的擦伤,往下一扯,另一只手随即揽住她的腰,将人抱下地面。

    璃琴走到孟氏面前,为雪墨清开脱,“伯母,不关墨清的事,是我要骑马的”。

    孟氏皱了下眉,碍于璃琴的身份,也不好训斥,责备又心疼的瞪了一眼心爱的儿子,有些很不铁不成钢的意味,“你们真是胡闹!”

    扬起的手在看到雪墨清那苍白的脸色时又放了下去,孟氏转眼瞧见璃琴手上的擦伤,对雪墨翎说道:“墨翎,先带琴儿回去上药”。

    雪墨翎也没有说什么,看了眼璃琴,转身就走。

    璃琴满是歉意的瞅了下雪墨清,给月夕岚使了个眼色,视线又往雪墨清那里一瞟,意思是让他待会儿看看雪墨清的伤势。转头看见雪墨翎已走出了好几步,她忙追了上去,跟在他身后,一路上默默无声的,只看着他的脚后跟走路。等她抬头的时候,已经到了怡枫院。

    怎么到了他的院子?璃琴壮着胆子说道:“翎哥哥,我要找二哥”。也不知道二哥看懂她的眼色没有,她得赶快让二哥给雪墨清检查一下才行。雪墨清脾气那么倔强,一定不会把受伤的事说出来。

    雪墨翎二话不说,拽着她胳膊就进了房间,‘哐’的一声,甩上了门板。

    “你做什么?”璃琴警觉的望了眼房门的方向,那样子像是戒备坏人似的,似乎他要是稍有不轨的举动,她就立刻撞门而逃。

    雪墨翎气笑,反问一句,“我能做什么?”这恼人的丫头真把他当做豺狼虎豹的防备。他干脆恶人当到底,半抱半拖着将人按到床上,面无表情的喝道:“衣服脱了”。

    璃琴反射性的抓紧衣襟,这一动又牵痛伤处,她忍不住痛呼出声。看到雪墨翎手里的药瓶,不禁哀怨的瞪着他,上药就上药,干嘛吓唬她?看样子他是要亲自给她上药,她还想着找玉欣来呢。

    瞅了他几眼,小声说道:“我身上没伤着,就手臂擦到了”。

    雪墨翎不耐烦的点了她的穴道,将人半抱在怀里,手指探到她腰侧,神态自若的解去她的腰带,又把外衫上的衣带解开,完全无视她恼恨的眼神,慢条斯理的把衣服一层层的褪去,少女柔嫩雪白的肌肤渐渐显露。

    他定了定神,微微撇开目光,稍待片刻才重又看向怀里的人。

    眼看只剩下一件粉色的兜衣了,璃琴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羞得满面通红,眼眸浮现出盈盈水光,撞上他深邃幽黑的眸子,心头一颤,像是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心里冲撞,身体慢慢发热。她白眼一翻,干脆闭上了眼睛。

    雪墨翎被她变化多端的表情逗乐,揶揄道:“又不是第一次看,干嘛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璃琴一听,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大脑,全身都烧烫起来,心里哀嚎:这能一样么?上次是夜晚好不好。她此刻肠子都悔青了,若知道学骑马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宁可不学了。不对,她可以回到家里请萧凌教她,或者是二哥都成。

    雪墨翎瞧着那胜过红霞的俏颜,眼底是浓的化不开的柔情。他轻笑着摇头,将璃琴翻了个身,让她趴在床上。看着那光洁的后背,几道划痕只是擦破皮,隐隐有血丝蔓延,他却觉得十分刺眼。

    璃琴闭着眼,不愿睁开,感觉却越发清晰。无论是他用绢帕清洗伤处,还是用手指涂抹药膏,他的动作是那么的温柔,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疼怜惜。

    清凉的感觉代替了灼热的疼痛,舒缓了她紧张的情绪,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睡前还在感叹:二哥制的药真管用!日后得多带些防身才是。

    雪墨翎凝睇着安然熟睡的女子,几分无奈。目光一转,看见她肩后一点猩红。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出那是一个极小的字体,是一个‘翎’字。那么小的字,似乎是用印章印上去的。

    雪墨翎眸子涌上深切的笑意,暗暗想着:不知阿璃何时才能发现!那时她一定会又羞又恼。转而又笑了,这在后面,她定然是看不见的。手指按在那点朱砂上,轻轻摩挲着。

    过了半响,他轻笑,俯身凑近璃琴耳边,低声说道,“阿璃,这是我亲手点的守宫砂呢……日后,我会亲眼看着它消失的”。见璃琴无意识的想要翻身,雪墨翎皱了皱眉,扶起她的身子,小心的帮她转了个身侧卧着。她这样恬静美好的睡颜,就像月光下的睡莲一样纯净无瑕。

    “居然瞒着我骑马,这下吃苦头了吧”。他盯着那白玉似的手臂,上面青青紫紫的几处瘀伤,还有树枝刮伤的口子。眸底闪过丝丝心疼,还有隐隐的气愤,又恶狠狠的说道:“这么不爱惜自己,等醒来咱们再算账”。

    屋外凉风习习,花香阵阵。一支翠竹伸进窗户,金色阳光下,宛如翠玉。

    璃琴拿着匕首,银光一闪,那节绿竹悄然断落,回头看了眼依然正心看书的人,气恼的直翻白眼。不就是瞒着他学骑马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受了伤又不是她自愿的,怎么就成了她的错?竟然不让她出怡枫院,这不等于是禁足吗?他凭什么这么做。

    最可恶的是他居然勒令怡枫院所有的下人,不许告诉她雪墨清的任何消息。太气人了!二哥也不来看看她,没义气!连雪灵珊也见不着。

    “翎哥哥,都三天了,你该消气了吧”。她微笑着奉上一杯清茶,讨好的意味十分明显。有二哥这个神医在,她身上的伤连一点疤痕都没留下,只两天的时间,就嫩滑如初。

    雪墨翎抬眼瞅了她一会儿,直看得她紧张不安的低下头去。他眼底漫上一层淡淡的笑意,却不让她瞧见,冷淡的问,“怎么,你不服气?”

    璃琴撩了撩眼皮,偷窥他的神色。见他目光扫过来,她迅速低下头,瘪瘪嘴巴,不情不愿的说道:“没有”。

    雪墨翎拉她坐在腿上,搂着那细柔的腰肢,见她挣扎,低声命令,“乖乖坐着”。

    璃琴眨眨眼,便坐着不动了,眼睛盯着书案上的笔墨纸砚。雪墨翎一手搂着她,一手翻着书卷,时不时低头看看她,薄唇在她面颊额头亲吻着。

    璃琴玩了一会儿砚台笔架,甚是无聊,眼睛就转移到了他手里的书册。看了一会儿,她瞠大双目,讶然,“翎哥哥,这都是治国之道,你看这作甚?”难不成要入仕为官,报效国家?这肯定是不可能的,她想也不想就否决了这个一时起兴的想法。

    “治国和治家之道相通,阿璃也该学学”,雪墨翎煞有其事的说道,视线从书页上离开,在她脸上看到了预期的惊愕,满意的扬起唇角,“阿璃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才不”,璃琴几乎是在他的话刚说完时就拒绝了,语气极其坚决,一丝迟疑都没有。

    雪墨翎又是一笑,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牙齿轻轻摩擦着她的耳垂,“是不是无聊了?嗯?”

    他就不能好好的说话么,干嘛要凑得那么近?璃琴僵着身体点了下头,抬手推开他的脑袋,捂住了双耳,拉长了声音说道:“翎哥哥,我都三天没有出去了”。能不无聊么?还要每天被他上下其手,不敢怒也不敢言,别说有多憋屈了。

    “回了玉棠院,你还不是呆在房里不出门,有什么差别”。雪墨翎哼了哼,打定主意不让她离开。每天这样抱着她或看书,或写字,或弹琴,或作画,都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虽说,夜里搂着她睡觉,即是幸福,又是折磨。

    还有四年,才能娶她回家。

    雪墨翎下巴搁在璃琴肩窝,闻着她身上清雅的女儿香,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绮念压下,忽的出声问道:“你怎么不早出生几年呢?”语气颇有点无理取闹的意思,就像小孩子闹别扭一样。

    璃琴耸耸肩,轻哼一声,沉吟道:“我要是早出生几年,这会儿早就嫁人了,兴许连孩子都有了呢”。

    她皱了皱眉,好笑的反问,“再说,这能由我决定么?”

    “是我痴了”。雪墨翎低声呢喃,薄唇贴着她的面颊。璃琴躲不过,不禁气馁,只能任他为所欲为。此刻,越发觉得她当初就该练武,这样就有回旋的余地了。就算打不过,她也可以逃跑,躲一时是一时。也不至于像此时,她只能被动承受,还不能表现出丝毫讨厌。

    “少主”,突然出现的声音,令房间陷入长久的沉寂。

    璃琴浑身僵住,愕然的看着门口的人,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呐喊着:羞死人了。就连雪墨翎面上都闪过一丝可疑的红晕,抬手将璃琴的脑袋按入怀里,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沉声问,“何事?”

    清风似乎不觉得自己的出现有什么不妥,面色如常的进了房间,眼里还有着没看成好戏的遗憾,“少主”,他把一沓账簿放到书桌上,“这是这个月京城和淮阳各个店铺庄院收支的账本”。他偷偷瞅了眼羞红了脸的璃琴,嘴角带笑。

    他趁着雪墨翎不注意,对璃琴眨了下眼睛,眼里满是暧昧揶揄之色。

    璃琴羞恼的横了清风一眼,这会儿倒觉得,还是鹰羽那张冰冷的面孔顺眼些。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这些人压根就不知道何为‘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她转身不去看他,却对上雪墨翎深邃如海的眸子,脸上又是一烧,火辣辣的。

    雪墨翎笑了笑,挥手让清风离开,取过桌角的两个算盘,对璃琴说道:“帮我核算账目”,语气不容拒绝。

    璃琴悻悻的拨动着算盘珠子,看着桌上足有半尺厚的一摞账本,不由咂舌,“这么多啊”。随意翻开一个账簿,上面密密麻麻的繁体数字,看得人眼花缭乱。

    她揉了揉眼睛,看着雪墨翎手指在算盘上灵活的拨动,动作优美的就像是在跳舞。不消半个时辰,那近百张纸页订成的册子就核算完了。璃琴看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呐呐的说道,“翎哥哥,你好厉害啊”。她眼里满是钦佩赞叹之色,神情纯真毫不做作,就像一个小女孩看见了令人崇拜的大英雄。

    雪墨翎心满意足的欣赏着她的神情,就算外面的人如何赞美他的聪明才智,也不及她对他的一句肯定,拍了下她的后脑勺,佯怒道,“还不快算”。

    “哦”,璃琴干巴巴的应了一声,开始一个数字有一个数字的加减,实话说,她的珠算能力很差。又害怕不小心弄错了,是以,她花了一个时辰才看完账簿的一半。到后面渐渐手熟了,速度也快了一些。

    “这个锦绣染坊,一个月净赚近一万两银子啊”。璃琴激动的手都有点颤抖了,瞠目结舌。一个染坊,而且还只是一个小分店,月赚一万两白银,她想都不敢想的数字啊。怪不得雪墨翎手掷万金而面不改色,原来他真的这么有钱啊。

    雪墨翎淡淡的‘嗯’了一声,极其平淡的说道:“还好”。

    还好?璃琴嘴角抽搐,瞧瞧!这就是财大气粗啊,这么多银子人家还不甚满意。她心底暗骂自己没见过世面,这么点银子就吓得她手软了,要是知道了所有的收入,她不惊呆了才怪,偷瞧了眼雪墨翎,还好他没有笑话自己没出息。

    在怡枫院呆了七天,终于盼来了两个能说话的人。

    “二哥,墨清怎么样了?”她是前天才从雪墨翎那里知道,雪墨清被罚禁足一个月。

    雪墨涛笑说,“能有什么事?活蹦乱跳的”。

    璃琴皱眉,“他为了救我好像伤到了胳膊,二哥你有没有给他治疗?”那次她摔下马,雪墨清来救她,当时她压在了他胳膊上,明显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嚓’声。还有雪墨清额上渗出的冷汗,惨白的面色。

    月夕岚点头,“那天见他面色有异,晚上我去看了,手关节脱臼了,现在已没事了”。他薄唇轻轻动了下,终是没有再说出什么,心里却有些犹豫。雪墨清的左手腕不仅伤了骨头,经脉也断了,晚上他去的时候已错过了治疗最佳时机。

    以后他的左手再不能用力了,就连提一桶水也不可以……可墨清不让他告诉任何人,尤其是要瞒着璃琴。月夕岚有些无奈,那傻小子可能还不自知,他对琴儿的感情已不单纯了。

    听了两人的对话,雪墨涛倒有些茫然,“我们都不知道”。

    璃琴终于放下心来,见三人摆开棋盘对弈,她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雪墨涛兴致勃勃的观看棋局,动不动就撑掌叫一声,“好棋”,再不就是,“妙啊”。

    反观对弈的两人,像是置身另外一个世界,对周围的声响毫无所觉。刚开始两人落子极快,常是这个刚落下棋子,另一个立刻跟着落子。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棋盘上剩的空位只二十来个。他们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要慎重思考半天才放下一个棋子。

    璃琴打了个哈欠,撑着眼睛看着苦思冥想的三人。坚持了盏茶的时间,实在困的忍不住了,就进屋睡觉去了。梦中惊醒,感觉下身湿乎乎的,有什么东西从身体内往出流淌。呆了半天,脑中灵光一闪,她腾地一下坐起。

    懊恼的看着淡青色床单上的血迹!来到这里近十年,她居然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怪不得早上腹部就隐隐胀痛,她还以为是晚上受了凉所致。恼恨的瞪着那团血迹,这可是雪墨翎的床榻啊,老天爷要不要如此戏耍她啊?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她想也没想就躺回床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人看见!

    雪墨翎的声音先传进门里,“阿璃今早身体不舒服,手脚微微发凉,你还是看一看吧”。接着是月夕岚的声音,似乎有些不悦,语气微愠,“怎么不早说?”

    两人片刻就到了床前,听见脚步声停下来,璃琴不敢再装睡,睁着眼睛看着两人,咧着嘴傻笑几下。月夕岚责备道,“身体不适怎不早说?把手拿出来”。

    璃琴连忙说道,“没事,不用把脉了,睡一觉就好了”。她这么着急澄清,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了。

    雪墨翎见她这么着急掩饰,皱起了眉,“有没有事把过脉就知晓了”。

    璃琴把双手反压在身下,做最后的垂死挣扎,“真的没事,你们就相信我一次吧”。她已经软语哀求了,暗叹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呢。三个人僵持着,谁也不妥协。她欲哭无泪的瞪着两人,能不能给她一点点面子啊。

    雪墨翎无视她可怜兮兮的眼神,往床边一坐就要掀被子。璃琴一急,死死抓着锦被不松手,手里的被子一点点的被拽出,她求救的目光频频扫向月夕岚。奈何两个男子站在同一阵线,对她的恳求置之不理。

    “别拉了”,璃琴恼怒的吼了一声,眼一闭,头一偏,声音清脆,“我来月事了”。

    两个男子皆是一怔,愣了半天。月夕岚以袖掩嘴,咳嗽两声,强装镇定的问道:“腹痛可是厉害,要不要我开个药方?”他是第一次遇上这事,以前都是在医书上看的。偏偏还是面对璃琴,月夕岚顿感手足无措,心绪乱如麻。

    璃琴红着脸,闷闷的说道:“不用了,把玉欣叫来就好”。历经一次生死,这么多年没来月事,她早就把女人每月的这几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到了这一刻,她终于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个真正女人,而不是一缕幽魂。

    月夕岚眼神复杂的看了雪墨翎一眼,转身出了门。璃琴眼睛睁开一小缝,对上雪墨翎若有所思的目光,顿时小脸通红。这个时代,女子初来葵水,那就是长大了的象征。长大了就意味着你是个女人了,能成亲生子了。

    感觉雪墨翎的视线太灼热了,璃琴忽然睁大眼,瞪着他,“翎哥哥,麻烦你回避一下”。

    雪墨翎的眼神似随意又似有意的往她下身瞟去,纵然隔着锦被,她也浑身不自在,僵着身子正不知该怎么办,却听他说道,“来月事要流血,很疼吗?”

    他语气不无担忧,俊面满是怜惜之情。

    似是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璃琴错愕的望着他,心底深处被触动了一下。她‘扑哧’一声笑了,“翎哥哥,不疼的”。这事因人而异,有人会疼得打滚,而有人却没感觉。盯着雪墨翎有些不自在的面色,貌似还有可疑的晕红,她倏的瞪大了眼,居然看到某人脸红了。

    “翎哥哥,你怎么知道……那个流血的?”,她好奇的问道,这会儿心里的那点羞涩早就没影了。只觉得雪墨翎会脸红,无异于白天出月亮了。

    她的眼神太明亮了,雪墨翎不自在的别开眼,说道:“自然是书上看的”。

    又是书上看到的,这些人成天都看的什么书,居然连这事都有记录。

    不消一刻,玉欣就急匆匆的跑来,“小姐,出了什么事?”

    璃琴看看雪墨翎,用眼神示意他出去。这次他倒没有坚持,只是眼神担忧的看了她一瞬,转身出了门。玉欣见两人神色怪怪的,眨了下眼睛,走近床边,小声问道:“小姐,怎么了?二少爷说你出事了,让我赶紧过来”。

    面对玉欣,璃琴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比起刚才少了几分尴尬窘迫。“我来葵水了,玉欣,怎么办?”她病急乱投医。曾经听说过古人用的是装有草木灰的布带,也有用棉花的……可究竟是怎样的,她却知道的不详细。

    玉欣愣了一瞬,转而笑了,“夫人早就嘱咐过了,这次出门时倒忘了。小姐先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璃琴看着玉欣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有些郁闷的闭上眼睛,担心经血浸透低下的褥子,她安静的侧躺着。

    玉欣确实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套干净的衣裙,从里面拿出一个白棉布做的崭新的月事带,“小姐,这个是我新做的,你暂且用着,我回去再做几个”。

    璃琴仔细看着手里的东西,拽着两头长长的带子,虚心请教,“这是系在腰上的?”

    玉欣点头,璃琴让玉欣退出去后才换了衣服,弄好一切。她盯着床单上的血迹出神,哀叹一声,一把扯下床单,还好褥子没有被血污了。想着待会儿床单就拿去烧了,有点毁尸灭迹的意思。她想着想着,兀自笑了。

    背后响起男子低沉的声音,“在笑什么?”

    璃琴猛地转身,反身性的就把床单藏到身后,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干笑两声,“没什么,没什么”。

    雪墨翎看着她红红的脸颊,吊起唇角,似笑非笑,“藏什么,早看见了”。说着视线往床上看去,目光凝住。

    璃琴疑惑的回头,面色瞬间又红了许多,神情数变。又是懊恼又是羞赧,她刚才只顾着揭床单,竟忘了换下来的里衣。此刻,白色的里衣卷成一堆放在床上,却正好把被血污了的地方展了出来。她猛地扑上去抱起衣服,头也不抬的说道:“我走了”。

    话音刚落,她从他身边一溜烟的奔出了房门,头也不回的冲出院子,就像后面有什么凶恶的东西追着。雪墨翎在后面朗声笑着,看着落荒而逃的璃琴,他心情甚好。

    玉欣在后面追赶上来,有些奇怪的问,“小姐,怎么了?跑这么快”。小姐一向病弱,没想到跑起来挺快的,她也是追了好一会儿才赶上。

    璃琴撇撇嘴,脸上红潮未退,听着那爽朗的笑声,怨恼的瞪着路面,咕哝道:“没事”。一路匆匆的回到院子,看见月夕岚坐在院里的石椅上,她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来,“二哥……”。对上他的眼睛,却哑口无言了。

    她准备烧了那床单,却被玉欣阻止了。璃琴拗不过她,无奈的任她拿着去清洗了。自来了月事后,她总觉得雪墨翎和二哥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使得她神经处于高度紧张中。时间就这样平平淡淡的一日又一日的消逝。

    连着几天,雪墨翎都没有找过璃琴,也不见月夕岚的影子。

    璃琴一面觉得奇怪,一面又乐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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