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芳跨进乾清宫大门,回头看了一眼,没瞧见应该紧随而来的那个身影后,彻底怒了,“噔噔噔”冲进了东配殿。

    容嬷嬷坐在角榻子上正拍抚着团团,见宁芳进来忙竖起了食指在唇间。宁芳提着脚走到近前,原本真想抱了女儿就走的,这一会见团团睡得香熟到立时打消了念头,依坐在榻边看着女儿。

    再过几天团团就周岁了,老太太和玄烨的意思是好好热闹热闹,大江南北送进宫的礼物慈仁宫里已堆不下。宁芳瞧着女儿汤圆一般的嫩白脸儿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哪里还顾得上置气。“自家的孩子在父母眼里都是最好的”这句俗话果真是不错的。不知道当年自己的父母看着襁褓中的自己时,是不是也是如此自满而溢?怀着时怕她吃不好,生孕时怕她有意外,出生后怕她不适应,吃奶时怕她噎着,睡觉时怕她被被子盖住口鼻,老是哭时又怕她被什么吓着了,等她能爬了怕她被屋里的东西磕着碰着,到她能跑了又怕她遇到危险自己又不在她身边……

    “她正睡得香,就别移动了。”不知何时,东配殿里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宁芳看着近边替了容嬷嬷的玄烨,胸腔里已没有多少生气的欲念。其实她根本就不气“四面观音”的事,也没有海吃玄烨的“艳”醋,不过是这两天被团团和福哥越来越能折腾的“本事”给闷住了,借题发挥罢了。

    玄烨自然也知道她的心思,并没有去解释“观音”美人之事:“告诉你个好消息,后天瑞禧儿就应到京了。”

    “啊?真的?”大半年不见的大女儿回来了,宁芳自是高兴,眉目眼角立刻如燕而飞。

    “自然。团团抓周,她这个长姐怎么能不回来。更何况月底还有她的及笄礼,我大清大公主的及笄礼自然是要大肆操办的。”玄烨瞅着宁芳眯笑成弯了的眼睛,才伸出手去用余下的一掌握着她的右手,“到时两个女儿都在,你也能安稳一阵子。这次回来,瑞禧儿是一定会在宫里住到年后了。”

    “那就好。这两年聚少离多,没她在我身边还真是觉得少些什么。”提到贴心的瑞禧又想起正“逆返”着的团团,“你那个女儿,我真受不了她,这才刚会走就跟在福哥后面兴风作雨。”

    “那有什么,不过是拔了几根草、打碎几个瓶瓶罐罐,我这个当爹的又不是付不起,更何况都是自家的东西。东西买来不就是玩的,她要是喜欢打碎了玩,你就随她好了。”

    宁芳大邹眉头:“有你这样教女儿的吗?”

    “呵呵,”玄烨不已为然,大掌抚了遍团团的额头,“严儿纵女,哪家的女儿不是被宠出来的?再说了,朕看团团现在的性子蛮好的,总比一开始见什么怕什么的好。我大清最高贵的公主自然是英姿飒飒,怎么能胆小如鼠能?朕看福哥那小子就不错,团团跟着她胆子也大了。”

    宁芳待要反驳,却被玄烨握手打断:“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希望团团太过娇纵,可团团本性怯懦,若不在小时候牵转过来,长大了岂不是要受欺负?朕的女儿朕知道,她就算娇纵些,本性良善,断不会变成塔娜那般,你就将心放回肚子里吧。再说,就是真得娇纵又能如何?不要说朕正值壮年,就是朕不在了,也还有胤礽,这世上又有谁敢说道我们团团不好?”

    见玄烨能将纵女大业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宁芳这个当妈的劝不过只能无言以对,却也要寻他别处的小尾巴:“那个什么四面观音,你这个当今第一人、谁也不敢说道的准备怎么有那?是享受了还是享受后分于臣众?”

    玄烨抽了抽鼻头,听出这话里设的套子,呵呵两声才道:“那等二手货朕这个皇帝用了岂不掉价!”

    “哦?那就是你这个皇帝偏好原装货了?”

    “呵呵,非也非也。”

    玄烨眼见宁芳今天“气焰兴盛”,多说少说都会被无情打压,只好采取封闭、转移策略,可他刚刚将宁芳的一掌拉至鼻息相共正待一吻而乱敌心时,却听一个小人的声音在近前道:“亲亲。”

    半臂之外,团团偏着头瞪着一双贼亮的眼睛兴奋地盯着他们,令两个人一时都不知所措。宁芳窘羞难忍,下意识将玄烨推了出去。

    团团见自己的爸爸被自己的麻吉从床沿推了出去一时反应不及翻着跟头滚下龙床打了几滚傻卧在地上,立刻“咯咯咯”大笑。

    推出手的下一刻宁芳就回神了,她立起身想去拉却已不及,眼睁睁看着玄烨滚了出去,只能用双手捂了脸露出一只眼睛,一边羞愧一边暗暗看着小三的笑话。

    瑞禧一回来,不几日就是十月十九日,序行第七的宸公主的周岁宴自然是热闹非常。明珠本将京城四大班都请进了宫,只是紫禁城委时太小,四个戏班子齐搭台子距离太近焉然成了重戏。因孝诚皇后薨在西苑,所以虽然中南海近在紫禁城咫尺也为帝所不喜。因宸公主周庆排场不开,是年十一月,康熙帝始圈京郊西北的明清华园兴建清朝第一座皇家园林——畅春园,并在建成后长期居于此园。

    团团生日收的金器物件盒子就堆满了半殿,福哥带着团团将金器全都丢进一间暖阁里,金灿灿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两个人穿着厚底的冬靴在里面走了一圈,又坐在黄金上讲了好半晌的悄悄话,揉揉闪晃了的眼睛出了来,开口就要奶姆抱,趴在奶姆身上就睡着了。

    十年有五而笄。虽然是汉人的礼俗,玄烨还是在慈仁宫招集了后妃和命妇给大公主举办了盛大的及笄礼。

    宁芳亲自给瑞禧梳了头,挽了高髻,再将自己选的白玉牡丹笄别在了瑞禧的髻间。老太太打了鎏金金凤点牡丹的金簪插在了瑞禧的左髻。玄烨则举着十八东珠庆云冠亲自给瑞禧覆在了髻上。一一从三人的脸上看过,瑞禧已眼含盈光。

    三拜之后,李德全取来特加的圣旨,宣旨赐大公主封号“纯”。

    女人们是男人们脑袋后的一双眼睛。大清的公主从来是因婚而封,如果说宸公主百日有封因宠而得却未造册行礼,纯公主则完全是一个特例,她以皇帝养女的身份得如此殊荣不得不令人艳羡。

    及笄礼后,直面、旁击、迂回多样的说亲队伍骤然壮大。宁芳不胜烦扰,关起慈仁宫的大门娘仨个清净起来。

    “这索菲也有小半个月没来了吧?”没有福哥陪伴的团团也不寂寞,瑞禧慧智兰心,转着花样子出新奇、鲜亮的小玩意引得团团的眼球,“姐姐”“姐姐”的频率已明显多过了几倍于他人。

    瑞禧将一只金簪沾上茱砂,印在素纸上,演示给团团看,引得小家伙眼睛瞪大如铃:“前朝似是不平静,想来明珠大人是有意避以风头。”

    宁芳也多少听了些风声。

    数日前,李光地还乡探母,明珠曾有言:事势有变,江浙人可畏(指郭琇、徐乾学、高士奇等),不久我亦危险,无所逃避……索额图的复起本身就似一种信号,惹得朝臣异动。

    明珠一倒,成德和索菲是必要夹尾避风,以前那种自由自在的日子也是必不再。念及这些,宁芳怎能不惆怅?

    小九子走上几步抢了雅丝盘里的茶凑到近前:“主子,奴才这里听到一庄艳闻,不知主子可有兴趣儿?”

    瞧他一脸急进的逗趣,连瑞禧都乐了。

    “哦?你小子能有什么艳闻?不会是抓了皇上的艳史出来显摆吧?”

    “那哪能呀?皇上能有什么艳史,我们皇上可是实打实的坐怀不乱的真君子。不过,奴才要说的也和皇上有点关系就是。”

    宁芳接了茶盏,有了趣味:“那就说说吧。忍得让梁总管被话憋坏了。”

    “呵呵,主子可还记得上次在懋勤殿见的那个四面观音?据说,宫外除了有个四面观音,还有个更漂亮的主,此女是吴三桂那个老逆贼养子的女儿,那生得——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美无瑕疵,人送绝名‘八面观音’。此女本已嫁作人妇,蔡毓荣蔡大人任云贵总督那会强来为妾,前几天被内务府统出来。四面观音曾入宫的事也不知被谁人探知了,此事蔡敏荣纳吴三桂孙女为妾的事一发,就有人上密折来探问皇上,是不是也要见一见八面——观音。主子,呵呵,你看,皇上这是不是坐着也种招了。”梁九功的眼睛不小,可他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了缝,怎么都有喜剧天份。

    宁芳匍匐。这皇帝当的,是个人都以为皇帝好色,看来小三这好色的声名是远近驰名了。

    “麻吉……观音……八……”团团也被几人的话头引了注意。

    “团团是不是想问什么是八大观音?”瑞禧取了团团亲自沾印了簪形,满意地抚了抚小家伙的脸盘,“所谓八大观音就是一圆满意愿明王菩萨,二白衣自在,三髻罗刹女,四四面观音,五马头罗刹,六毗俱胝,七大势至,八陀罗观音。”

    团团不过一时好奇,根本分不清是八大观音还是八面观音,这一会听瑞禧絮絮叨叨一大段她听不懂的,就完全没了兴趣,抓了桌几上的另一支金簪沾了红泥继续玩。

    宁芳是完全拜服了瑞禧,亲自拈了糕点往瑞禧嘴里送,引得暖阁里亲情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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