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决一把将乔暖揽到身后,握住门把手,问:“你出门时有没有关?”乔暖笃定地点点头。

    “你先把报警电话拨好,情况不对劲立刻拨出去。”乔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又点了点头。何决握住她轻颤的手,转过头来,低声说,“别怕,有我在。”

    他的手温暖干燥,很有力,让乔暖顿时安定下来。她深深呼吸,轻声说:“开吧。”

    何决缓缓推开门,往里看了一眼,然而半晌没下一步动作。

    “怎,怎么样?”乔暖扯了扯何决的衣袖,忍不住问。

    何决让开,无奈说道:“你自己看吧。”

    乔暖好奇地探出头,却见客厅里,一个女人正带着一个小女孩坐在茶几旁的小方羊绒地毯上看电视,电视机里正传出灰太狼夸张的声音:“我还会回来的!”

    “谢!清!晏!”乔暖走进一步,咆哮出声。

    坐在地板上两人都转过头来,小女孩爬起来朝乔暖飞扑过来,一边甜甜喊着:“乔阿姨!”

    谢清晏也站起来,笑着说:“回来啦。”

    乔暖抱起脚下软软香香的小家伙,哼了一声,“我说韩夫人,你来就来吧,不锁门是什么意思?引狼入室么?”

    谢清晏老公韩策时常出差,谢清晏便会过来和乔暖同住,方便有个照应。乔暖便把备份钥匙给了谢清晏一份,好让她随时能进门。

    谢清晏走过来,“诶,没锁门?”说着将目光投向她怀里的小家伙,“南南,怎么回事?”

    南南自知做了错事,低头往乔暖怀里拱,不敢说话。乔暖被她这样子逗笑了,噗嗤笑出声,“南南你真是个小麻烦,以后可别这样了。”甫一笑完,她就想到门外还站着一个不知道怎么解决的大麻烦。

    她头皮一麻,往旁边跨了一步挡住谢清晏的视线,“清晏,有件事要跟你说,你先答应我别激动。”

    谢清晏看她举止古怪,蹙了蹙眉,“什么事。”

    “……何决回来了。”

    谢清晏声音陡然提高,“诶,在哪里?”

    “在……在门外。”

    ……

    谢清晏一把拉过乔暖,只见门外立着一只行李箱,行李箱的主人正闲闲站着,一脸无辜的表情。

    进屋之后,乔暖给大家倒了茶,在谢清晏旁边坐下。大家的情绪都渐渐平复下来,乔暖放南南继续去看动画,谢清晏则和何决攀谈起来。

    “这次回来了还回去么?”

    何决看了乔暖一眼,“看情况。”

    谢清晏笑了笑,“在国外还习惯?”

    “还好,习不习惯都是那么回事。”

    谢清晏叹了口气,“何决你变化挺大。”

    听谢清晏这么说,乔暖这才认真地看了看何决。之前慌慌乱乱,不是没机会就是不敢。

    何决变化确实挺大,一改之前刘海盖至眉骨的斯文形象,晒黑了很多,留着板寸,下巴上一圈青色的胡渣。三年前那种大男孩的青涩和稚嫩彻底褪去了,此刻他就像一把上了镗的枪一般硬朗,整个人英俊不凡。乔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他之间外形上的年龄差距竟是缩小到了几不可察的地步。起码现在一起走在路上,再也不会感觉到那明显横亘在两人之间六岁的光阴错落。这种认知竟是让她窃喜不已。

    “谢姐才是,女儿都这么大了。”何决将目光投向南南。

    提到女儿,谢清晏表情顿时变得温柔,“是呢,你刚走我就结婚了,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也通知不到。”

    何决沉默,彼时的他近乎落荒而逃,一到加州就埋首课业,忙着课业、实验和打工,有意识地避开了国内的一切消息。每年过年也都不回家,是他妈妈办了旅游签证过去看他。三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回国时才发现w市已变了太多。

    而听着这些内涵并不丰富的寒暄,乔暖竟是莫名地都有些坐立难安。

    谢清晏注意到她的反应,不动声色地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回来就好,只是回来看看也好。”

    何决淡笑点了点头,“过两天请谢姐和你先生吃饭。”

    “哪能让你请,我们给你接风洗尘才是。”谢清晏转向乔暖,捏了捏她的手,“你还不打电话给阿姨汇报,小心她骂死你。”

    乔暖会意,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啊”了一声,抽回手站起来,“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说着摸出手机,“你们先聊。”

    她回到自己房间,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倒在床上,长长地叹了口气。面对如河流般波涛暗涌的回忆和溯游而来的何决,实在是疲于应对。三年前的那些困难和压力其实都还在,时间未曾改变其分毫。年岁越长越怯懦,她已没有任何勇气再度面对父母的愤怒和何决妈妈的鄙夷。她的性格就是如此动摇软弱,这件事不管过多少个三年都不会改变。而她今年已经三十,还能禁得起多少个三年又三年的蹉跎。她给老妈发了条短信,撒谎说今天加班没跟相亲男吃饭,过两天再说。

    有气无力地躺了许久,直到何决过来敲门。她应了一声,爬起来扒拉了几下乱糟糟的头发,开门出去。

    一股食物的香味扑面而来,何决正端着一碗水饺出来,餐厅的桌上放着热腾腾的火锅。

    乔暖看了看四周,“清晏和南南呢?”

    “韩先生接回去了。”

    “韩策不是出差了么?”乔暖在餐桌旁坐下。

    “不是,应该是他们吵架了。”何决将水饺递给她。

    乔暖“哦”了一声,见桌上只有一套餐具,问:“你不吃?”

    何决挑了挑眉,“我吃的又不是鸿门宴,自然是吃饱了的。”

    乔暖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说起来我还要问你呢,你为什么恰好在那里?”

    “我说就是恰巧,你信么?”

    乔暖摇头。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

    何决弯□,凑到乔暖耳边,一字一句说:“爱,信,不,信。”说完直起身,朝浴室走去,“我洗个澡。”留下耳朵被呼吸灼得发烫的乔暖。

    乔暖恶狠狠地用筷子插起一只水饺,心想这人不但外形变了,连性格也比以前更讨厌了。然后又慌乱地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耳朵。

    乔暖很快吃完收拾干净,然后给谢清晏打电话,约她和韩策明天一起给何决接风。

    “乔暖,刚才我和何决稍微聊了一下,他在美国没有女朋友,所以你放心。”

    乔暖扒拉着吊兰的叶子,“他有没有女朋友关我什么事,要我放哪门子的心。”

    “行了啊,你就装吧。”

    “清晏,难道你觉得我和他还有可能么。”

    “有没有可能可不是我说了算的。”电话那边南南在喊“妈妈”,清晏应了一声,对乔暖说,“南南不肯洗澡,在和她爸爸闹呢,我去一下,明天再细说。”

    乔暖将电话扔到一边,倒在沙发上。浴室里传出的细细的水声和愁思一样连绵不绝。一想到还要洗澡还要卸妆保养皮肤,就觉得人生就是没有尽止的疲累。三十岁,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二十岁。三十岁意味着不敢素颜出门,不敢不投入相当的数额的金钱来和眼角的细纹抗争。意味着没结婚是一种被人指指点点的奇耻大辱,而甘于不结婚的自己简直比失足还要更该拖去浸猪笼。

    三十岁,留给她挥霍的时光已经越来越少几乎告磬了。而父母那边的耐心,恐怕也已经弹尽粮绝。自己何尝不希望像清晏那样回归家庭洗手做羹汤,何尝不希望雨雪天气有一个可以撒娇的人。然而在正当年的时候遇到正合适的人,是一件多么需要幸运的事。和何决的一场不成功的相恋,大约已经发光了她此生所有关于爱情的幸运。

    水声不知不觉停了,乔暖听见何决的脚步声靠近,用清朗的声音问她:“我应该睡哪个房间?”

    乔暖脸埋在抱枕里,也不起身,抬手指了指客房的方向。

    何决并没有离开,语气犹疑地问:“怎么了。”

    乔暖使劲摇头,不说话也不抬头。何决见她这样,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没有犹豫地抓着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拉起来,不顾抗拒和挣扎,按住她的肩将她扳过来。

    疲惫的眼中是满目的泪水,透过泪水的目光里含着似乎超载的悲伤,深深击中何决的心脏。他不记得上次见乔暖哭是什么时候,在他看来这个女人一贯没心没肺得让人发指,又天真又残忍。在他的记忆中,她哭得很少,而且从来没有哪一次是为他而哭。

    在离开乔暖背井离乡的日子里,他一遍一遍回想当时和乔暖在一起的短暂时光,时常怀疑两人是否真的有过所谓的爱情,还是从头到尾只是他一厢情愿,而乔暖只不过是布施她一贯而来的怜悯。

    而此时此刻,人是真实的,体温是真实的,泪是真实的,目光也是真实的,即使它们贴着身体发肤,竟然有种绝望的意味。

    而乔暖就用那样悲伤得近乎绝望的目光看着他,声音冰冷发颤:“你为什么要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中午再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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