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重新开始管家,着手的第一件事,便是整顿内务。

    下人们被集中起来重新点名分配工作。老人们该奖赏的奖赏,该提升的提升。逃难路上跟来的新人,便要安排专门的人手教规矩,学了规矩才能安排差事。

    兰梓熙这里,自然也要好好安抚。王氏虽一段时间不曾管家,但家中上下发生了什么事,却逃不过她的耳目。韦氏刻薄兰梓熙一事,她自然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为了表明自己的心迹,王氏不仅恢复了兰梓熙的用度,还代替韦氏跟她道了谦。

    梓熙并不是个奢侈的人,更加不想在这个时候表现的过于与众不同,于是对王氏说:“舅娘心疼绾绾,绾绾心里明白,不过我的一应用度还是不用照从前的比例了了,姐姐妹妹们如何,我就如何今时不同往日,城外的难民连稀粥都吃不上,我们若是再比照京城的吃穿,那的确是不应该的。二舅娘并不是刻薄绾绾,她不过是心里着急罢了。”

    韦氏能着什么急?着急立不了威罢了。

    王氏笑着揉了揉梓熙的头,宠溺地说:“我们绾绾呀,真是格外贴心。”

    话是这么说,当她发现恢复了兰梓熙的月例用度之后,兰梓熙居然立刻停止去顾府取钱粮,她还是气了个仰倒。

    “这丫头可真是……养不熟。”

    王氏跟韦氏都气愤她不为家里着想,兰梓熙自己还觉得冤枉,顾家顾晨苏再怎么大方,那也是外人,自己要不是实在有需要,也不会厚着脸吃人家的。可韦氏不满,王氏也不满,为今之计,只有尽快联系上封地或者兰家,让他们先送些银子和粮食来时要紧。

    *

    正当梓熙期期艾艾掏出小金库准备雇人去往宜兰县时,胭脂突然告诉她一个好消息。

    “小姐,君……君公子来了。”

    “君清明?他来桐城?”

    “是呀是呀。”胭脂欢喜道:“人已经到城外了,先递了名帖,最迟下午就要来见小姐呢。”

    这果然是一个好消息,梓熙得到通知时,王氏同样准备起来。

    为了招待君清明,王氏费了好些心思打听他的喜好,可惜问来问去,也没打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这也不怪王氏,说来傅家与君家一向没有来往。君家手握军权,却一直是缪长亭的左膀右臂。像傅家这样自诩忠君的世家,一向视其为走狗,平日不骂一句为虎作伥已是厚道,更别说与君家交好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一下子天下乱起来,这缪长亭的走狗,却成了保皇党。如今战事吃紧,为了打败叛军,君家算是一大主力。君清明出现在桐城,显然是因为君家已经跟顾晨苏取得了联系。

    乱世之中,谁手上有兵,谁就是老大。傅家一众女眷,若不是有顾晨苏的庇护,谁也不晓得会遭遇何种险境。如今君清明要来,自然是被奉为贵宾。

    王氏忍不住想,辛亏兰梓熙与君清明订了婚,若是事成,以后君家扶摇直上,兰梓熙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傅家,恐怕都要托庇这层关系了。

    王氏忍不住感叹一回兰梓熙运气好,可当真见到了君清明本人,这感叹,却又变成了浓浓的妒忌。

    君清明如今年纪不过十四,却已经生的高瘦硬朗。由于层跟着太子陪读一年,又自幼跟随父亲在军中浸淫,阅历并不一般,他举手投足间,有一股其他读书少年人没有的坚毅沉稳,同时也有军人所没有的温雅从容。

    从临江一路敢来,虽风尘仆仆,却没有丝毫萎靡困顿。他的相貌更是俊秀端美,再过几年,定然会成长成一位英俊不凡的美青年。就连少时受过伤的腿,也好的看不出痕迹。

    王氏将他与自己未来的女婿前后一对照,心下立刻不舒服,突然也对自己的决后悔起来。那没娘的丫头都能嫁给个这样的人,自己的女儿,傅家嫡长女,居然只配个乡绅之子?

    “夫人,不知绾绾在何处?小侄有事要与她商量。”

    君清明问了王氏一声,王氏才发现自己走神了,立刻掩饰地笑笑,说:“绾绾在西边院子呢,知道你来了,一早就盼着,这会定是等着你过去。你们先说说话,席面马上摆上来了,赶了一路,想来也饿了。”

    “多谢夫人。”君清明朝王氏抱了抱拳,便径直往梓熙住处去了。

    梓熙此时正在听米河哭诉一路的详情。

    米河是梓熙封地的管事,是郡主在时亲自分派下去的,对翌阳郡主忠心耿耿,更是看着傅扶摇出嫁的。如今郡主去了,他的这一份忠心,自然就转移到了兰梓熙身上。

    “那时候刚准备秋收,突然就听说北边儿反了,老奴虽担心,却不敢对朝廷大事评头论足,只想着早些将收成归置好,好向郡主与县主交差。谁知那贼人居是冲进了京都,老奴心急如焚,将事情交给我家那木盆儿,便带了几个人亲自上京,想着遇事能为主子尽些牛马之力也好。谁知走到半路上,便听说京城被烧了一大半,又遇上了流寇,带着的人死了一个,两个不敢再往京里走,老奴只好与剩下几个胆大的继续赶路,到最后终于是进不了城,在城外打听许久,听说京中大部分人家在叛军京城前就出城了,老奴想着郡主与县主吉人有天相,不定就出城了呢,于是又一路往南走,可好遇上了君小将军,这才让老奴找着了县主……”

    米河四十多岁了,身材高大坚朗,留了一寸长的花白胡子,自见到兰梓熙,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得知郡主已经过世时,更是哭天抢地恨不得以身殉主,梓熙好不容易才劝好了,他才抹了眼泪坚毅道:“如今世道乱了,郡主让老奴为县主守着封地,如今县主正要用人,老奴不敢轻易言死,老奴定要,定要好生提县主守着封地。”

    说着又将身上穿的衣裳脱下来,将夹层撕开,从里面取几张银票,又把鞋子撬开,拿出几根金条。

    “禀县主,这些便是去年半年的收成,往常是连着部分出产一起送到京城。如今外面乱的很,老奴走时不知县主的下落,便将大部分收成变卖成银子,想着找到县主也好急用。君小将军说,过不了多少日子,丁庄道便能通了,到时候封地的出产就能送进来,咱们有军将军和顾大人的名帖,无人敢哄抢阻拦。”

    “谢谢管事。”梓熙感动不已:“米管事一路辛苦了,快快下去歇息吧,等明日一早,再去祖母那里磕头。”

    “谢县主。”

    管事退下之后,兰梓熙才看到君清明,明明不是多久没见,却仿佛隔了好几年。看到他,她空荡不安的心里,才总算踏实起来。

    “你,怎么来桐城了?临江那里,走得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梓熙只好笑眯眯地问些不相干的话题。

    君清明一如既往的冷着脸,嘴上说的话却充满了甜言蜜语。“我担心你,正好有任务去京城打探消息,便顺便来看看你。”

    梓熙觉得世上再没有比我担心你这四个字更贴心的了。她满心欢喜地请他落座,然后又谢谢他将米管事来过来,这帮了她的大忙。

    君清明一直看着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这话。

    梓熙虽然现在才十二岁,芯子里确实个三十好几的怪阿姨,看到美少年就流口水,要不是上辈子就早恋,这辈子年纪也小,她真以为自己莫名其妙变成了个恋/童/癖。

    翌阳郡主和傅堃的基因好,傅扶摇当初就是名满京城的第一美人,她的女儿兰梓熙的容貌,自然也不在话下。君清明看着她秀美道让人心疼的眉眼,突然间生起气来。

    “听说你之前就病了?”

    “是的,不过早就好了。”梓熙以为他是关心她,很是感动。

    她在君清明面前,一向不怎么掩藏情绪,于是心里怎么想,脸上就看得出来。君清明见她一脸感动,却更加生气了。

    他猛地站起来想走,走了两步却又坐了回来。

    “你,”他想说什么,突然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你本就身体不好,自己要注意。”

    “我知道。”梓熙说:“之前祖母突然过世,我,没注意上,一不小心就病倒了,好在有嬷嬷在,请了大夫吃了几剂药,休息几日便好了。”

    君清明抿着嘴,紧紧地盯着她,不知道想到什么,一阵烦闷,不过最终,他垂下眼帘,收敛了眼中情绪。过了一会才再次看向梓熙,声音总算柔和了些:“以后不要这样了。”

    “我知道。”

    梓熙个子比同龄高一点,瘦的很,冬天尤其怕冷穿着多,总算显得胖些。梓熙看出君清明不高兴,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他总算叹了口气,不再训她了。

    君清明带来了南边平定的消息,在桐城得不到安置的部分难民,开始往南继续迁移。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树上抽了枝条,地上长出青草。农民们开始春根,桃花,也打起了花疙瘩。一切,似乎都渐渐好起来。

    君清明一路奔波,带的一队人马也舟车劳顿,他准备在桐城多待些日子,等到队伍修整好再回去。

    王氏是个有成算的人,抓住机会,便借着儿子傅宁的名义日日邀请君清明到家里做客。

    而不知什么时候起,傅家内宅里,突然响起了有关兰梓熙的传言。

    那传言是悄悄起来的,待庄嬷嬷和胭脂听到时,已经流传到大部分人耳朵里了。

    “她们说小姐您,您一个女孩子家家不守妇道不要脸,日日跟外男厮混一处,还……还说……”

    “还有什么?直说。”

    “还说有个和尚给您算过命,说您是孤星命格,天生克亲克夫。先是您母亲,后是郡主和老爷子……”

    “够了。”庄嬷嬷打断胭脂,然后对梓熙道:“小姐万不可往心里去,这是有人故意作践您呢。”

    梓熙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恐怕不止如此,还要说我在傅家傅家就家破人亡了,我没在兰家,兰家就没事,对吧?”

    嬷嬷和胭脂都不说话了。

    梓熙把玩着小指甲,道:“放心吧,我不会放在心上,这种事自我出生就有人说,如今么……哼,我看他们能传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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