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楠先前琢磨着楚沅可能会问他为什么偏偏指定她来拔蜂针,他预先打好了应对的腹稿。最具有说服力的原因莫过于——“这事儿是你捅出来的,你得收拾完烂摊子再走。”或许她会借口男女授受不亲来推托,但他总不能让别的男人揩他的油。而关子琪又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少女,当着这么一个少女的面干这么猥^琐的事,关楠深觉有煞他作为大哥的脸面。于是用排除法也唯有楚沅能当此大任。

    这些都是他趁楚沅拿醋酸的档儿考虑的,实际上他是用直觉确定好人选,才动用理性思维去寻找理由。

    可惜他如此缜密的理由完全没有用武之地,楚沅已经窘迫得有些木然。她努力摒除联翩的遐想,把自己定位为医务人员救死扶伤这类角色。

    “还愣着干嘛。”关楠趴到床上扭头看她,双耳也已烧得赤红。回想起自己也见到过楚沅只穿着小花内裤的光景,他不由心里舒坦了一些,宽慰自己道:这下扯平了。哦不对,可是他被摸了……他还没法报仇……顿时,他觉得自己真是亏得心肝滴血。

    “噢。”楚沅讷讷地应了一声,搬了张凳子坐到床边。

    “把蜂针拔掉,再涂点醋酸,懂么?”关楠不放心地嘱咐道,他还真担心她反倒把蜂针给摁进去了。

    “嗯。”她答道。怕他心有不安,她接着把自己的童年糗事抖了出来:“小时候我在草地里踩到过蜂窝……”但是她踩到的那是不成火候的小蜂窝,自然不能与刚才他们遇到的同日而语,她也就略去此处不提。

    野蜂的吻痕只有一处,刚好落在裤脚边缘、大腿根偏内侧。位置略为奇葩且尴尬,自己扭断脖子才看得见。

    “野蜂怎么会蛰到这里呢?”她忍不住感叹,按理说这个部位有衣物遮裹着,野蜂应该直接攻击裸^露的部位才是。不过关楠穿了短裤,又是殿后,个别野蜂钻进去也不是难事。她用指甲顺着蜂针的方向一刮,蜂针连着蜂毒都被刮了出来。

    “我怎么知道啊。我还没来得及问它,它就殉情了。”关楠说着回头看见楚沅拿着纸杯,纤指沾了醋酸小心翼翼轻涂在伤口之上。被蛰伤之处火辣辣的一片,发麻得他感觉不到她指腹的温度,只觉她轻轻柔柔地打着圈儿,如微风拂过一般温和。都说认真专注的人最具吸引力,可他想到楚沅认真研究的对象是他的*部位,心里顿生别扭不快,赌气般似的扭头将下巴垫到交叠的手背上。

    楚沅没有揣摩出他的微妙心理,脑子里只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这肌肤真有弹性啊……

    “好了。”她大功告成地舒了一口气,将纸杯搁回了桌上。

    “嗯。你先出去吧。”关楠依旧在床上一动不动。

    楚沅从命,走到门边的时候又听见关楠郑重其事地吩咐:“不许说出去啊,不然——”

    “不会不会。”楚沅忙摆着手打断他,发毒誓般地说:“我嘴巴很严实的,瓜哥你放心。”她讪讪地退了出去,这事儿要传出去了她还不得连坐啊,她可没那么蠢。

    接下来两天多的时间,关楠能蹲着就不坐着。吃饭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起身离席,睡觉基本用趴。先前打牌输了都是往脸上贴便条纸,关楠倡议改用罚蹲的游戏规则,没赢回来之前都不许坐。关楠故意输牌,楚沅本来牌就打得烂,基本是陪着他蹲了全局。

    关楠冲了凉又自己上了药,便拿着手机到楚沅房间找风筒,死马当活马医,抱着最后的希望看看手机吹干后能不能起死回生。

    “你的手机也坏了啊?”她瞅了一眼关楠的黑色iphone,声音带了点怯怯然。

    “那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叫你看准点别往蜂窝上打。”关楠拿着风筒的手顿了顿,没好气地说道。

    “我那不是近视看走眼了吗。”她脖子一梗,擦着头发的手不由得僵了僵,咬唇说道:“我陪你一个还不行么……”

    “把你卖了都不值这个钱。”关楠看到她吃瘪,心情大好地调侃她。

    楚沅撅起小嘴,瞠圆了眼,柳眉倒竖,“啪”的一掌拍在书桌上,“有你这么看不起人的么?!”

    “把你跟苹果比较算看得起你了。”

    “……”

    她一时词穷,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他,俨然视他不存在一般,自顾自地擦着头发。关楠脸上露出小孩子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手机象征性地吹干了,关楠并未觉得惋惜,相反,他这回倒是有了正儿八经的理由换新机了。

    他跟她道了别,楚沅低头研究着自个儿的手机没反应。看见她头上还顶着块大毛巾,他一时玩心大起,悄然逼近她,双手灵巧地将毛巾往前一翻,粉色的毛巾像红盖头一样盖住了她的脑袋。

    “啊……”关楠在她头上胡乱地揉了几把,楚沅发出抗议的喊叫,甩着胳膊要把他的魔爪打掉。他眼疾手快地转身遁了,留下一串肆无忌惮的浪笑。

    他去了关子龙的房间借电脑,登上了qq之后,刚好碰到钙爷在线。

    [关楠:这几天有谁去香港吗?]

    [钙爷:隋菲吧。好像tam也去。]

    关楠谢过了他,点开了和隋菲的聊天窗口,一番寒暄之后,他切入了正题。

    [关楠:听说你最近要过香港,能帮我带个iphone吗?]

    [隋菲:可以啊。要什么颜色?]

    他用黑色时间也不短了,便想换个颜色试试。

    [关楠:白色吧。]

    [隋菲:ok]

    [关楠:多谢了,回来请你吃饭。]

    [隋菲:太客气了。/可爱]

    关楠走后不久,又轮到楚沅来找关子龙借电脑。她上了qq问了钙爷相似的问题。而现在钙爷笔记本前守着的却是椒叔,他看到钙爷和关楠的聊天展开在旁边,便直接给楚沅指路到隋菲那儿。

    短短一个小时内,隋菲就接到了两个同事的相似请求,这样低概率的巧合多少让她嗅到了一点奸^情的味道。她问楚沅要什么颜色的。

    楚沅见关楠手头上的是黑色的,想也没多想便告诉她要黑色。

    [楚沅:谢谢你啦。改天带蛋糕给你吃。]

    隋菲看着这两个“订单”有些为难,关楠和楚沅要的都是上个月刚出的最新款iphone,海关最近卡得严,一个人同时带两部被查到了还得交关税。她想到tam也要去香港,问了他行程,刚好是只身一人,两人便约到了一起。

    *

    关楠怕国庆最后一天进燕阳市区的路会堵得水泄不通,所以将回去的时间提前了一天。

    回去的当天,关奶奶给他们装了许多吃的:关子龙姥姥家种的肉厚核小的龙眼,关奶奶自己种的既甜又松软的大番薯,自家腌制的酸菜,去泥带壳晒干的红衣花生,等等。

    关楠嫌带那么多东西麻烦,推却着不肯拿。倒是楚沅一件件都勤快地帮忙搬到了车尾箱。老人家热情淳朴,不收下这份心意他们反倒不开心呢,她从她外婆身上就悟出了这一点,于是爽爽快快地都收下了。

    关奶奶还抓了一只自己养的土鸡,拴了双脚塞进蛇皮袋里。关楠怕鸡在里面拉屎,渗漏出来弄脏了他的爱车,死活拦着不让楚沅拿。楚沅还没出手格开他,奶奶便先发话了:“你不要就不要了呗,你干嘛拦着你媳妇?去去去,一边去。我才不给你呢,我给沅沅。”说着挥手让他闪开。

    “听到了没,奶奶叫你一边去。”楚沅做了个鬼脸鄙视他,其他人哑然失笑。

    “我……”关楠无言以对,只能让到一边,眼睁睁地看着楚沅把蛇皮袋塞进了尾箱。

    “车是男人的第一个老婆啊,我家正室就这样被你玷污了……”他替她关上尾箱,痛心疾首地说。

    “玷污了你就嫌弃了?那能赏我了不?我不嫌弃。”楚沅挑眉问道。她还想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膀,结果关楠却拧着眉头避开了,呵斥道:“别用你的脏蹄子摸我!”

    *

    关楠的抉择毫无疑问是正确的,回程比来时花的时间少。楚沅却巴不得他们回去得迟一些,假期结束便意味着她要回到天天挤地铁的通勤生活。她怅惘地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笔直桉树,脑子里盘算着银行卡里所剩的数额,左右掂量了一番后,她咬咬牙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要到公司附近租房住。

    回到熙苑已是下午三四点,关楠悲摧地发现他一语成谶:黄色的液体从蛇皮袋里面渗漏了出来,尾箱的垫子被染湿了一片,浓郁的尿骚味扑鼻而来。

    “幸好其他东西都放在另外一边,没遭罪。”

    楚沅这个吃货担心的竟然是她的食材,对他家正室没有丝毫的哀悯之心,在她心目中吃的比他家正室要金贵百倍,关楠登时就怒了。眸光陡然变得凌厉,似要将那只土鸡连同蛇皮袋一块碎尸万段,他一声不吭地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搬到门廊里。最后拎那只蛇皮袋时,他像拎臭咸鱼一样,伸长着手臂让袋子离自己远远的,那张俊脸早就皱成了一团。

    他皱着眉头盖上尾箱,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慢慢往门外开,又把车窗大开让车厢内莫须有的臭气散掉。楚沅刚把东西搬了一些回厨房,一出来看到他要走,忙边招手边嚷嚷:“哎哎,你去哪儿啊?晚上不在这吃饭吗?”

    “洗车!”关楠咬牙切齿地道。别人的车里是荷尔蒙的味道,他这里是家禽的尿骚味;别人的车里扔的是用过的套套,他这里掉的是鸡毛。他简直要气疯了。

    目送了关楠离开,楚沅将鸡放出来,绑住它的一只脚拴在小院子里,拿了个豁边的碗给它装了点水,又撒了一把米。

    关长添来电话说待会要回家吃饭,她略略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出门买菜。

    *

    关楠把车洗得晶光闪亮之后,方才的怒火才算平息了下来。回到熙苑看到小院子里那只被绑了腿的母鸡,他忍不住吹了声口哨,把人家当成小鸟来逗。可惜母鸡不识好歹地没理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扭过了骄傲的鸡头。

    他也不恼,嘘了它一声,转身进了门。在玄关换鞋时,他闻到了一股怡人的菜香味,饥肠辘辘的感觉越发明显。

    “爸。”看见关长添端坐在餐桌边,关楠朝他打了招呼。

    楚沅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酸菜鱼从厨房徐徐走出。关楠看到桌上还有油炸的花生米。

    “酸菜和花生都是从奶奶家带回来的。”她解下围裙坐到了餐桌边。

    关楠夹了几颗花生米,嘎嘣脆还带着咸香味;又捞了几筷子的酸菜,色泽鲜亮嫩爽脆口。

    “还是奶奶家的东西好啊。”他情不自禁叹了一句。

    “那也是因为沅沅厨艺好。好食材要交到你手上啊,那也是暴殄天物了。”关长添摇头道。

    关楠没法子反驳,只得闷声大口扒饭。

    “叔叔过奖了。”楚沅看到关楠被折了士气,心中大爽,挑眉含笑望着他。她那挑衅的架势,仿佛在说:没话说了吧,刚才搬东西的时候还瞎费劲来阻拦。

    “对了,叔叔。”她想起要事未了,便先搁下了饭碗,口吻变得分外郑重。“我考虑了一段时间,熙苑离上班的地方有点远,每天花在上下班路上的时间太长了。所以,十一后我想到公司附近租房住。”

    “租房住啊……”关长添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

    “嗯。”她点点头,“所以先跟您打声招呼,您帮我顺便告诉我妈一声。”

    关楠也顿住了捧碗执筷的双手,“或者你去学个驾照,买辆车代步呗。”

    “燕阳学车的人那么多,周期太长,拿到驾照起码得快一年。远水救不了近火呀。”楚沅睨了他一眼,他还当汽车是火柴盒,想买就能买的啊。

    “这也好办,”关长添茅塞顿开似的笑了,“关楠那房子大,你可以过去一起住啊。”

    关楠和楚沅脸色霎时如遭霜冻,两人面面相觑了看着对方,好似不理解关长添的话。

    “这不太好吧……”她面露难色,关楠要想跟她一起住当初就不会搬出去了。

    “有什么不好的啊。他一个人住也是浪费空间,而且你俩同一个公司,平时一起上班方便,彼此也有个照应。”关长添不以为然地说,“关楠你说是吧?”

    关楠一直缄默不语低头盯着饭碗,好像在专注数着碗里有多少颗饭粒。他料想老关既然开了口,即便他此刻不答应,之后也会继续来游说他,倒不如给老关一个面子,省得闹得个大尴尬以后还得费心收拾。而且楚沅也不是没皮没脸赖着不走的人,以后他有女朋友或者她交了男朋友,估计两人也就分开了。

    “嗯。”他抬头看着楚沅,嘴角扯出一抹略带勉强的笑意,“你就过来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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