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泥这辈子,讨厌的人有一堆,最最讨厌的那个,叫做宋袁骥,想那人明明样样都不如云川事事都做不到云川这样好,当初还指着云川的鼻子大言不惭的说道:“我比你适合坐上皇位”。那会儿白泥当着他的面朝他吐了口痰,断绝了兄妹关系,暗自在屋里扎了无数个草人,刺的他七零八落,可如今,那人当上了皇帝,活的理直气壮且逍遥快活。

    白泥这辈子,喜欢的人极少,最最喜欢的,一个是云川,一个是沐夜。云川是她从小的偶像,在那个充满了鄙视目光的崇华山上,云川就是她的脸她的活招牌,是他们家族最高荣誉的象征。而对沐夜,不只是因为愧疚,白泥对着沐夜久了,觉得她跟自己认识的所有女子都不同,她美而不娇,且坚韧不拔,就像是开在大山里的一朵美丽的花,直教白泥心生怜惜和爱护之情。白泥天天盼着她俩吉人自有天相,可现如今,这俩人残的残,伤的伤,生死逃亡。

    白泥回忆起师叔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泥子,你是天降灾星,八字外强内硬,强干的人遇见你,损命折福,厄运连连;倒是短命的人遇见你,能否极泰来,续命延生。泥子啊,没事儿就在山里呆着种种地浇浇花,差不多的时候,就找个短命鬼嫁了吧……”

    想及此,白泥面泛怒意,脚下生风,扬起一片尘土,追赶在她身后的一大队人马又被她甩开了一段距离。

    黑夜中,白泥的身影如同鬼魅,远处只能瞧见一抹浅白如同烟雾一般穿梭在树木之间,白泥越跑越快,根本不给身后的马队喘息的机会。

    也不知又跑了多久,东方开始出现一抹亮光,白泥望着眼前的路,生生一个住脚,身子来回摆动了几下。

    “哈呼……”白泥喘着大气,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这漫无目的的跑着,居然跑到了一处悬崖边。

    白泥面泛白色,暗暗骂道:“这倒霉劲儿,给自己也搭上了。”回头一瞧,身后的大队人马也出了林子正向着白泥这边行来。

    白泥啐出一口:“一群阴魂不散的,好,爷儿就陪你们玩儿大的!”说罢,白泥将手中的长剑朝着那队人马大力扔了出去,马上的人一个侧身躲开,白泥不恼反扬起一笑,接着双膝一个用力,轻盈的一个翻身,纤细的身子朝着悬崖下坠去。

    众人勒马走到悬崖边,向下看去,下面黝黑一片,隐隐几团烟雾,再不见一点人影。

    “回去禀告将军,就说他要找的人坠崖了。其余的人同我继续向前追,不能放过一丝可疑。”

    “是。”众人得令,纷纷上马。那领头的人又朝着崖下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蹙着眉头调转马头离开。

    距离崖顶数十丈之下,薄雾笼罩,隐隐山岚间有一处凸起的石壁,一个小小的脑袋紧贴在石壁上,手脚用力攀住石缝,呼吸急促。

    挂满汗水的小脸微微一扬,轻蔑道:“不是玩儿大的吗?你们倒是跳啊?跟我斗?哈!”说罢,白泥用手脚紧扒住石缝,一夜未睡又急速奔跑,此时的她已是疲惫不已,她趴在石头上歇了好一会儿,直到天边一缕日出之光迎面而来,刺目的光线叫她重新打起了精神,白泥深吸一口气,脚下用力,一路轻功攀岩而上。

    可这下崖容易上崖难,跳下来的时候一个闭眼一个翻身就行了,往上爬可就没那么简单了。数十丈的距离,快到山顶的时候,白泥的身上已叫汗水湿透,一口接着一口大气急促的吸着。

    最、最后一下了,“嚯!”白泥一个使劲,双臂终于攀上了崖顶的平地,长吐出一气,她将将一个抬脸,却迎面迎上了一张脸。

    白泥脸前站着一个青衣的中年男子,面庞棱角分明,眉目间飘散着一股寒气,他手里提着一个大竹筐子,冷目瞧着垂在悬崖边的白泥,淡淡说出一句:

    “崇华派的‘追仙人’?”

    这人一看就是顶尖的高手,锐目如鹰,气息浅缓,只是听见白泥的动作还未亲眼见过竟已猜出了白泥所用的武功,白泥太累了,以至于她实在无力开口回他。

    白泥只想赶紧爬上来,躺在地上好好喘口气,于是手臂一抬,正要向上抬腿。

    力尽气不足的白泥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突如其来的一个陌生人,第一次见面,突然朝她抬起胳膊,亮出了武器。冷冷只道了一句:“最恨不会说话的。”

    只见他抬起的右臂上绑着一个皮匣,上面是寒光铮亮的两排银针,白泥猛地回忆起这物,这不就是侍卫给云川带回来的那个射月晗苍针吗?

    等下,这个不是暗器吗?

    “等……”白泥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见那人扣动了手下的机关,一排银针飞射而来。

    “啊——!”白泥下意识的抬手去挡,可这一挡,她的整个身子再无依靠朝着崖底下坠落而去……

    这次措手不及的坠落,让白泥失了分寸,她挥舞着手臂欲寻刚刚那个凸起的石壁。“咚”一声,不偏不移,那凸起正撞击在了白泥的后脑,那一瞬间,白泥直觉天旋地转,最后的一点点思绪,她意识到:天煞灾星,终于还是将自己克死了。

    “哥,沐姑娘,这下你俩应该否极泰来了……”

    白泥的眼睛缓缓合上,脸前刺目的朝阳,再看不见。

    …………

    荆北城内。

    沐夜遇到了麻烦。

    她已经有七年没有去过人多的地方了,越冷清越清净的日子越适合她,最讨厌的,莫过于被人注视和与生人交谈。而此时,整个药铺里,看病的、拿药的、算账的,甚至路过的,所有人都在看着她,这种感觉,真是恶心到极点了,她恨不能现在就施展轻功跃上房顶逃出去,可是,她掐着手心的肉,强忍着站在这里。

    “姑娘,没有钱,这药可不能给你。”

    沐夜当然知道,可她确实从头到脚连个铜板都没带。盯在她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也渐高,这让她有些着急,沐夜抬手取下头上的一只发簪,拍在桌上,轻声道:“这个是玉石的,我不知它值多少钱,但这几包药应该是够了。”

    收钱的伙计忍不住的又瞧了沐夜几眼,只觉这姑娘好看的出奇,脸上虽有一道淡淡粉色伤口,似是正在恢复期间,那伤依旧挡不住她身上超凡脱俗的气质。可是,欣赏归欣赏,小伙计低头思索了一番,还是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姑娘,我们这是百年的老字号,一不赊账,二不抵物,小的也是个伙计,不敢乱了规矩。”

    众人看着这药堂的伙计,不愧是老字号的,美色当前,依旧记着头顶的招牌。

    沐夜瞧了眼发簪,又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几包药,若是以前,沐夜定会点住眼前这伙计的穴,夺了药便消失个无影无踪,可此时的她,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能,如今逃亡在外,她与云川二人皆受了伤,此时决不能乱了方寸自曝身份。

    “哎哟喂!我说我今儿打这知春堂路过,里面怎么闪着光呢。”一道洪亮的声音响彻堂内,大堂瞬时安静下来。沐夜侧头一看,屋外迎面走来一个肥壮的男子,一身粉色的华衣却将他衬的更加油面,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下人,各个身材粗壮无比。那胖男人一边朝里走着,一双yin笑的目光直盯着沐夜将她上下打量了几遍。

    沐夜身前的小伙计低头凑到沐夜身前,急促地用低声说道:“姑娘快走,这街头上还有几家药铺,未必非要在我家买,这少东家不好惹,快走吧。”

    沐夜听出他是好心,收回桌上的发簪转身欲离开。谁知这刚刚入屋的胖男人一个横步挡到沐夜身前,直道:“姑娘莫走啊,药还没拿,怎么就要走了呢?”

    沐夜不理他,侧身略过他,继续向外走去。胖男人一把抓起那桌子上的几包药,跑到沐夜身边,谄媚的笑道:“姑娘,交个朋友,这些药你且拿去用。”

    沐夜侧头扫了一眼那一串药包,她心里十分清楚,再去其他的药店会花费不少时间,而且重新捉药和调配药量又要耗费许久,就算自己有那个体力来回奔波,可云川的身子耗不起。

    沐夜心中一横,一手拿过他手中提着的药包,淡淡回了一字:“谢。”说罢转身即走。

    沐夜走的急,就在刚刚她拿药包的那瞬间,指尖轻触到了那胖男的手指,这可将那肥男乐坏了,一手闻着自己的手指间,一路小跑跟在沐夜的身后,活像一只大肥狗。

    “姑娘,既然是交朋友,总要告诉个名字吧?还有,你住在哪里啊?缺不缺钱?哥哥这里有许多银子呢,以后你要是跟了我,定不会委屈了你的。”

    沐夜眉头越皱越紧,心想总被他这么缠着,想不惹眼都难。他回头看看那胖男身后的几个壮丁,心道,这么多人,要动起手来,更会惹事上身。

    那胖男瞧见沐夜蹙眉看着自己身后的那群打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转身喊道:“你们都给我回药堂里等着去,我和姑娘单独待会儿,瞧你们这副煞风景的样子!”

    这群打手果然乖乖的回了药堂,这下沐夜不担心了,她回过身继续走着,走着走着就走进了一条偏僻的巷子。

    沐夜住脚,回头看他,那胖男子一副如获至宝的样子笑着回看沐夜,一只猪手向着沐夜的脸颊缓缓攀了上来。

    “啪。”沐夜出手极快,她一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在了那胖男的下颚上,她力道适中,只是让他暂时晕去,沐夜掸了掸被他蹭到的衣角,接着重新走出了小巷。沐夜再回头看时,只见那街角的巷子里又走出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怕被那人看去了样子,沐夜疾步离去。

    …………

    沐夜回到客栈,她要来一个土炉在房中煎药,第一包是止血的,沐夜煎的火急水少,汤很快便出锅了。

    药一出锅她便将药端到了云川的屋里,云川躺在床上,苍白的面色更盛之前,看着沐夜的目光满是愧疚与自责。

    沐夜瞧着他那紧皱的眉头,将手里的药碗放在床边,说道:“不让你嚼生的,你且知足吧。”

    云川想起以前在卞园,沐夜给他吃的那些新鲜水嫩的还带着泥土的花草,脸上忍不住的泛起一抹笑,只道:“其实那些,药效更好。”

    沐夜抿着嘴角,不懂声色的将他扶起,云川胸间很痛,起身的动作会牵动到肋骨,可他仍没有吭声,沐夜对于他的忍耐能力早有了解,手中的力道放到了最轻。

    “喝了药,你躺下休息会儿,银针入脉不要太久,体内出血,行针运气是大忌。”

    云川闻声,似是忆起一事,摇头笑道:“白泥学这套天一脉用了六年,而我只告诉你几道常走的穴位,你却比她都要明白。也不知是该赞你,还是叹她……”

    沐夜听到白泥的名字,手中愣了一下,眉头微锁,垂目沉思,不再说话。

    云川读出她面上的忧虑,又道:“不要太过担心,白泥武功体力虽差,但轻功是崇华门下最高的,只要她有心,那些人追不上她。”

    沐夜点点头,将手里的汤药端到云川面前,云川凝着沐夜手中那碗黑黑的药汤,目光变得深远,循着记忆里的一段话,又道:

    “我记起师祖曾对白泥说过,她这一生有惊无险,以她的命数,除非遇见比她更硬的煞命,否则,想死都难。”

    沐夜看看他,云川微抿着嘴角,端起手里的药,一饮而尽。

    …………

    云川用完药没多久,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沐夜身子抵在门后,问道:“是谁?”

    门外响起店小二颤巍巍的声音:“姑娘,楼下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知春堂的大管家,说是来找姑娘你的。”

    沐夜只闻“知春堂”三字,心中一震,这荆北城这么大,她一个没留姓名的生人,他们究竟是如何找来这里的?沐夜回头看看屋内虚弱的云川,咬牙间只恨自己还是招来了祸端,她眉目不惊的看着云川,淡淡说了一句:

    “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不要出来。”说罢,开门走出,随着店小二一同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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