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尾巴,天晴。

    宜出行,宜会友,宜遇桃花。

    纯乾帝在和龄的软磨硬泡之下才算是同意了她的香山赏枫叶之行,这也是不小的恩宠了,旁的帝姬除了大型的皇族集体祭祀活动是没机会出去的,她也算是头一份儿了。

    和龄自己是觉着父皇最后同意大抵是考虑到她不惯于皇宫“紧闭”生活,才最后答应让她出宫去放放风的。

    帝姬出行非同儿戏,一般的侍卫皇帝不放心,便安排了专门护卫他自己的御用锦衣卫来用作香山之行的陪护队伍。

    锦衣卫的头头儿是权泊熹,皇帝有他自己的考量在里头,这几日他细想过了,实在不成的话已下的旨意也不是不能够朝令夕改。否则勉强权泊熹娶了仪嘉,仪嘉也不会幸福,和龄那边就更不消说了,皇后母家作为太子一派的势力,近来小动作太多,他还没驾崩呢,他们就等不及了?

    纯乾帝便不大满意。

    君主*中央集权制最大的体现就是皇帝说了算,前朝丞相制度已废,如今底下的大臣没谁敢堂而皇之对皇帝作出的决定表示出不满,哪怕私底下也不能,要是说了,隔天就能被神通广大的东厂番子关进诏狱里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皇帝安排权泊熹亲自领队护卫除了考虑到和龄其实也是实在除了权泊熹别人他都不放心,原先还有个万鹤楼可差遣,如今不是死了么,接任的密果儿也死了,眼下能委以这差事的除了权泊熹再无他人。

    他的身手多年来是有目共睹的,最要紧的一宗儿,皇帝相信权泊熹会比别人都更真正在意女儿的安危。

    ****

    帝姬出宫,全城戒严。

    道路两旁站满了围观看热闹的老百姓,手执长枪的护卫兵更是足排成了两条长龙拦截在两边,清理出一条宽阔的道儿来。

    纹饰精美绝伦的黑楠木马车在肃清出来的街面上缓缓而行,宝马雕车香满路,和龄听见外面喧哗的声音,心中渐渐松快起来。

    这马车防震,她坐得舒服悠哉,出了皇宫就有种鱼儿回归水里久违的熟悉感。她猫着身子透过车门的缝隙向外看去,隔着三匹拉车的大白马,泊熹英挺的背影霍然映入眼帘。

    这车厢极大,正中摆放着一张正方形紫檀木矮几,几面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吃食果子,安侬剥了几只橘子放进汝窑青花盘里,探身道:“殿下,您要不要吃一点橘子?奴婢才吃了一个,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咦,殿下在瞧什么?”

    “话多,”和龄回头斜了安侬一眼,努努嘴示意方几上的东西,“只管好生儿剥你的橘子吧,我一会子有用,嗯…手上轻一些,把卖相剥得好看一点儿。”不好看有些人指不定不肯给面子吃。

    安侬不敢多话了,埋头剥起了桔子。

    和龄重新坐回座位上,她想起自己上马车前见到泊熹的场景,他穿着飞鱼服,腰间跨着绣春刀,面上冷冷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竟然连看也不看一眼她。

    她其实比他放得开,和龄能猜到泊熹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就好像她才发现他秘密的时候也是手足无措的,甚至她连他要加害她的父亲她都可以原谅他,这么一想,她也算不孝了。

    几个时辰后终于到达香山脚下,泊熹勒马,整个队伍便停了下来。他仰面眺望山上火红绵延的一片枫叶海,过了一会儿才打白马上翻身而下。

    笃清从山下树林阴凉处策马过来,到了近前下马道:“大人,山上山下都安排好了,管情叫他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皇帝的女儿要来,别的任你是哪家公子小姐统统都得让道,故此此时整座香山除了山上山下的锦衣卫,一个闲杂人等都不见,安静得除了鸟儿的叫鸣声和溪水的潺潺声就没别的声响存在了。

    泊熹再次举目环视一圈,视线绕过烈烈的枫叶林,慢慢看向了身后黑楠木车身的宝顶香车。他的眉头微不可觉地蹙了起来,半低着下巴走至车门前向里道:“殿下,咱们到了。”

    车厢里没动静。

    “殿下,”泊熹看着紧闭的车门,语调连起伏都没变地重复道:“咱们到了,您请下车。”

    一群鸟儿拍着翅膀飞过去,车门在这时动了动,泊熹抬眼,却是和龄的贴身宫女安侬伸出头来。

    “大,大人,实在对不住您,我们帝姬她睡着了———”她见权大人板着脸似乎不悦,追补道:“帝姬起先精神头儿够够的,这是出了城后才睡过去,也不怪帝姬,这一路除了睡觉委实无事可做。”

    泊熹道:“你下来。”

    这是命令的语气。其实按道理说安侬是伺候帝姬的,也不是一定要听从他的话,可她畏惧他,缩着脖子就打开车门从车上跳了下去。她看见几步开外的笃清,不由羞涩地垂下面颊。笃清面上倒不见半分异样,香囊之事,他对她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那厢泊熹不带犹豫地就上了马车,安侬心话儿说权大人这行为并不合适,她们帝姬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他一个大男人就这么进去也不怕坏了帝姬的名声?

    再一想又觉自己这心操的多余,看看这周围的锦衣卫们一个个都自觉地低下了头看也不看,明摆着都是听命于权泊熹的,想来不会乱嚼舌头,至于她自己,那就更不会往外说半分了。

    泊熹一进去就闻见车厢里一股子甜甜的味道,也不知是方几上水果的香味,还是…歪在那里她身上的甜香。

    他在她边上坐下,看着她安宁的睡颜,连日来的烦躁忽而奇异地一扫而空。逃避着不愿意见到她,一旦见了,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样想着她。

    正出神,泊熹只觉身上重了重,低头发现是和龄的一只腿伸了过来,稳稳地放在自己膝盖上,他身体有点儿僵硬,理智叫嚣着退让,肢体却维持原状。他还在天人交战,睡着的她却更过分了,竟是直接弯了膝盖半是勾住了他的腰身。

    如果到这时还不明白她是在装睡那他也太傻了。

    泊熹的薄唇微微抿起,和龄仍是闭着眼睛,她卷翘的眼睫上下颤动,开口道:“这样泊熹就跑不掉了。”语气里有种孩童似的淘气,说完这话恶意地翘起了唇,张开眼睛睨着他,水灵灵又媚然的两横眼波照得他好比湖心里荡起涟漪的落叶。

    “我何时要跑?”泊熹试图掰开她的腿,她却固执地越缠越紧,逼得蹙眉俯视她道:“香山到了,你不下去赏红叶么。”

    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何曾真心要看红叶了。

    和龄心说破叶子有什么好观赏的,要看叶子皇宫里不是没有,皇宫里什么都有,她不在里边儿欣赏硬是要出来,他会不晓得她的目的才怪,偏生还要假作一无所觉,可真叫人着急。

    “嗳,”她躺在那里,手臂放在身侧,很自然地用小指挠挠他的腿,“你就没有话要对我说么?关于你的身份,你的目的,还有你对我… …”

    他本来预备回避到底,听见她最后一句却触动到了敏感的神经,“你是什么意思?”

    和龄忽闪忽闪眼睛,“没什么意思啊,大约———就只是字面儿上的意思。你急什么,我这么多天了都不急,你反而比我还态度还强硬,这是你该有的态度么?”

    明白人之间的对话不需要说得太清楚,泊熹看和龄这微恼的模样不像是怀疑他对她的感情,眉宇间稍稍松泛开。

    和龄还道泊熹终于要为他的行为他的身世说点什么了,不想他竟决意要做个闷葫芦,就这样闭嘴不说话了。好么,他不说话她不可以说吗,和龄咳咳嗓子,勾在他身上的膝弯弯紧了紧,势要引起他的注意。

    “你别拉着脸,”两个人中间总有一个要先退让的,她放柔了声音坐起身来,两眼巴巴儿把他望着,“横竖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明确告诉你吧,你要是想害我家人,我是一千一万个不答应的。”

    她是小时候没亲情那样式长大的,这点和泊熹一样,她希望能引起他的共鸣,“你试想想,要是我整天想着害你的家人你会不会很为难,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可是你想杀我亲人杀我哥哥父皇,这就是往我心口上捅刀子撒盐巴。”

    泊熹怪诞地回给她一个眼神,“可以这么比方么,假设你想害我的家人?那也得我有家人让你产生出这样的设想是不是。”

    和龄被说的低了脑袋,她想开口叫他放弃复仇,然而话到嘴边却出不了口。

    她太勉强自己站在他的立场考虑问题了,她理解他想为父母和族人报仇的心,为了亲人,不论生出什么念头都无可厚非。

    低着的下巴倏地被挑了起来,和龄咬了咬唇觑着泊熹,而他凝视着她,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另一手放在她腰上维持她的平衡,缓缓道:“和龄倘若懂我,就不要说出口。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除此之外。”

    可和龄除了让他放弃复仇就没别的事了,她忽然头疼起来,实在是不晓得怎么劝动他,来之前想的话这会儿闷在肚子里出不了口,扭股糖似的往他身上蹭了蹭,厚着脸皮问道:“为了我也不能么?”

    他缄了缄,好像得了失语症。

    和龄鼓了股腮帮子,她还就不信了,望着泊熹近在咫尺的脸颊,猛地扳住他的肩膀把自己的唇送了过去,“吧唧”亲吻在他薄薄微抿的唇角。

    泊熹略一怔忪,垂眸见她面色微赧看着自己,却又仿佛带着一抹遮掩不去的得意,“那这样呢,也不能么?”

    他放在她腰上的手不自在地动了动,半晌别开了视线,“… …你不要无理取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十七姑姑的地雷~(自从改版后我都不知道去哪里复制那个原句了t t,纯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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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软妹装蠢卖萌。。和龄隐藏属性可能是亲吻狂魔、、、、、、、、、2333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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