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瓦红墙,青石铺就的甬道冰冷清净,一行粉色宫装的少女袅袅婷婷地走着,软底的绣鞋踩在地上,发不出一点儿声音,一个个,都好像是轻功有成的武林高手,连裙上缀着的环佩也是寂然无声。

    行至岔道,一个小太监出来把她们领到了一个大殿的门口,一行人分成若干队,一队仅有十人,安静地走入殿中。

    大殿之内,皇帝端坐在正中,好似有几分精神不济的模样,眼底尽是“励精图治”的疲倦,用手掩着嘴角,小小的一个哈欠打过,眼帘半开半合,哪怕面对着美女,也有了些精力不济的困倦模样。

    坐在皇帝身侧的皇后看到这一幕,嘴角轻轻一勾,露出一个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嫉恨的表情,但很快收敛了,依旧挂着大方端庄的笑容看着下面那些个心情紧张兴奋的美人。

    皇后的身后有嬷嬷站着,还有几个小宫女,不远不近的距离,刚好可以看到待选秀女或娇羞或明艳或可爱或自傲的笑容,与其他宫女视线的若有若无不同,其中一个,看得很专注,边看边用手在袖子里画着什么,细细的眉笔被掰成了两半,一半拿在手里,刚好充作了画笔使唤,宽大袖子的内衬就成了最好的画布,小心地描绘下自己能够看懂的凌乱笔记。

    选秀要持续三天,这三天的时间,皇帝并不是一直都在的,这种活动,除非有真的非常令人惊艳的美女出现,不然的话,连着看上三天,任是再喜欢美色的皇帝,也是忍不住会觉得审美疲劳的。

    今上对女色上并没有特殊的看重,也就是普通男人的样子,所以也就新鲜了一天,到这最后的一天,若不是为了一个完美的落幕。怕是早就要不耐烦坐在这里了。

    小宫女的眼睛往皇上那里瞥了一眼,飞快地收回,那紫色的气柱好像证实了某个人的猜想,同时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所以……

    不知怎地,又想起了琉璃山庄,想到了那个囚犯,头顶紫色气柱的囚犯,饱受小说摧残的她很快想到了一大篇恩怨情仇的宫闱故事,比狸猫换太子还要精彩。只可惜只能是脑补。她怕是永远没有机会去证实。

    现在的“小宫女”韶韵根本想不到会在以后接触到那宛若狗血故事一样的真实。

    再一队秀女走出。大殿终于清静下来,皇帝那个忍了许久的哈欠也终于光明正大地打出,“啊,皇后。这些事情你看着办吧,名单定了再说。”

    皇后垂头应是,仪态翩然,微微垂头的时候带出一抹动人的风情,可惜皇帝正揉着眼睛走出,并未留意。

    “回宫。”皇后抬起头来的时候,皇帝的脚步声已经在外面了,她淡淡地说着,率先走出了大殿。

    “是。”随着皇后来的人跟着她走出。整齐的队列少了谁都很明显,不过,这时候已经没有关系了。

    假装跟着走,到了大殿外,韶韵自选了一个方向走过去。早就有小太监等在那里,见了她,一脸笑眯眯地说:“姑娘这边儿走,在这儿换了衣服就成了。”

    皇宫之中最不缺的便是房间,各种各样的房间可供选择,想要找一个没人住的实在是容易,韶韵来到自己进来时候换衣服的地方,在那里脱下了宫女服,穿上了自己来时的衣服,却是与秀女的宫装有几分相像,回去的时候正好混在那群人里,不至于引人注意。

    小太监直到把她送出了宫才回返,韶韵走出皇宫,回望身后那一道朱红色的大门,心里无限感慨,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结束了,所谓的穿越者麻烦体质并没有在自己身上应验,至少这一回没有,让她安安静静地过了这三天。

    “姑娘,你可算是出来了,出事了!”

    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上,阿玉止不住焦急,一见到韶韵就把事情说了,对于这三天的行踪,韶韵谎称是受洛辰的邀请到庄子上去玩儿,阿玉也随着,却是打掩护的,她留在了宫外洛辰的府邸,直到此时来接韶韵回去。

    “出什么事了?”

    从暗格中摸出茶壶茶杯来,韶韵倒了一杯茶水润着嗓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最后答应下来了这件事,是因为洛辰先斩后奏把自己拉到了皇宫,而她不得已为之吗?到底还是有些虚荣吧!

    皇上的妃子要经由自己选出,自己的一个决定牵动的便是一个人的命运,这样的感觉,一旦拿起怕是就再也无法放下了。

    双手捧着茶盏,韶韵的心情如茶水浮动的涟漪,一圈一圈随着马车的颠簸而颤动,永无停歇。

    “老爷被抓了,说是他杀了人,杀了魏大人的独生子!”

    阿玉急匆匆说完,脸上的着急,眼中的担忧,却都是冲着韶韵的,对韶志,她可没有什么好印象,倒是韶韵,可怎么办呢?有那样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馀只会拖后腿的爹爹,姑娘的终身大事,可要怎么办呢?

    “什么?!”韶韵手上的茶盏失手间坠落,她急忙抓起,抓是抓住了,茶水却洒了一手,好在这时侯的茶水并不是太烫。

    顾不得拿帕子细细擦拭,随意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你仔细点儿说,到底怎么回事,爹爹怎么可能会杀人?”

    明明出去前一切都好好的啊,她那时候分明还仔细看过,并不见爹爹头顶上有那不定时的红色气柱,怎么突然之间……一定是被冤枉了吧!

    阿玉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昨天香姨哭着来找我,说了事情,她原是想要见姑娘的,被我拦住了,只今天再不见却是说不过去了,而且……”阿玉咬了咬下唇,说,“我知道这件事跟那位沈墨沈公子有关。”

    从一开始,阿玉对沈墨就没有好印象,且不说那次踏青多难得的的机会啊,她都做到那种程度了,偏偏被那个半路杀出来的沈墨给搅黄了,害得她们不得不无功而返,再有那次前来。那态度,也实在太讨人厌了。

    有武功又怎么样,江湖人又怎么样,很了不起吗?还不是就会欺负老百姓,看着好威风么?见了当官的还不是得低头。

    韶韵的眉心紧蹙,沈墨,怎么会跟这个人有关?

    从洛辰的口中,韶韵知道了一些事情,比如说这个沈墨和洛辰的关系是师兄弟,如果这件事跟沈墨有关。以他们师兄弟的亲近来说。洛辰应该不会帮自己。那么,谁可以帮自己呢?

    “先别急,还是要先弄清楚事情到底是怎样的,不然。什么都不好说。”韶韵虽然很喜欢看侦探小说,更是柯南的忠实观众,但是,看别人写并不代表自己能够发现,事到临头,她最不相信的反而是自己那半瓶水晃荡的水平。

    拿出帕子来细细擦拭着手指上残存的水迹,“咱们这是直接回去吗?”

    “不,洛辰公子说了,咱们先去庄子上。然后再换一辆马车回去。”阿玉说了来时得知的安排。

    “哦。”

    先去庄子上,就能够见到洛辰,见到后不妨再问,若说消息,他一定知道的比自己多。而帮忙不帮忙,仅看这次的结果自己还没有给他,便知道自己对他来说还有一定的利用价值,而他那个人,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人物,兔死狗烹的事情应该不会做,而凭着自己帮了他的忙,也许他愿意提供更多的便利,最好,最好直接让韶志脱罪就好了。

    马车的行进速度很快,一路颠簸直接进了庄子里头,韶韵在院子里下车,一下车就看到了那个在躺椅上悠闲看书的身影,花圃就在他的面前,鲜艳的花朵几乎都要伸到他的脚下,等待着他的赏玩。

    “洛公子——”

    “回来了啊!”洛辰看向这边儿,笑了一下,也不起身,放下书招招手,让韶韵过去坐下,他的身边还有一张躺椅,显然是为韶韵准备的。

    侧身坐在躺椅上,韶韵再次思量了一遍自己要说的话,开口道:“洛公子——”

    “早都说了,韵儿叫我洛辰就好,什么洛公子,听着怪生疏的,咱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若是平常,这种套近乎的话,韶韵即便不能冷言冷语地打回去,也少不得要疏离婉转地拐了话题避了开去,但这时候,她却巴不得两人之间友谊长存,那样后面的帮忙才好提。

    即便怀中那块撕下来的内衬上就是洛辰所需,她却一点儿没有把这个作为筹码的心思,本能地觉得应该坦诚布公,而不应该威逼利诱,她没有那个本钱。

    “我爹的事情,你知道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和我说说吗?如果可以,可以帮他吗?他一定不是杀人犯,我爹爹那个人我知道,他虽不是什么善良的人物,但是也没道理胡乱杀人,而且那人还是官员之子,会引来麻烦的,他一定知道的,他不会那么做的。”

    一边拿出那块儿写满了字的绢布递过去,一边直奔主题,说出自己的请求,韶韵早就找到了跟洛辰这种人打交道的最好方法,直来直往就足够了,他便是不帮,也不会看不起你的心机,进而使什么诡谲手段。

    “一般情况下,他也许不会做,然而机会那么好,那人又曾经与自己有怨,做点儿什么报仇雪恨岂不是很正常?”洛辰笑容不变,只眼眸中仿佛有那么一刹那的黑暗。

    “怎么会有怨,魏大人的公子,我们只是听说过,从未见过,怎么会有怨?”捕快这个阶层能够接触到的也都是差不多的人物,像是魏大人的公子那样的,以韶志这种混得不像样的捕快还接触不到。都无法接触,又怎么会有怨?

    “合阳县的劫囚案还记得吧,当时劫囚的那位就是魏大人的公子,事后,你父韶志好像还因此挨了打,可是?”洛辰早把事情了然于心,平静说出这番话,思想间却又是复杂,那次的事情若不是他利用魏景阳,又怎会……

    仇恨之心真的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你不知道自己的什么举动就得罪了人,你以为不重要的小事情也许就能够让人把你记恨一辈子,而在合适的机会,这么一点小火花瞬时便会成为燎原大火,燃烧了自己的全部。

    “他已经都招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般,所以我才知道。”言语不实地说了一下自己的消息来源,洛辰的嘴角带着笑,“案子已经审完,他确实是案犯,没有冤枉,没有证据不足,凶刀确认无误,动机已经了然,他也已经承认了,所以……你要怎么做呢?”

    眼眸眨也不眨地看着面容冷静的少女,玩味地笑,逆天改命,她要怎么样才能够为这样的人逆天改命呢?还是说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因为她并没有那样厉害的本领。

    心中的慌乱在听到那恶意的话语时骤然冷静下来,不能慌不能慌,一定有什么办法的,一定能够有办法的。

    “你不帮我?”韶韵问,隐有一丝侥幸的希望。

    “我凭什么要帮你呢?”洛辰挑眉,拿过那块儿绢布看着上面乱七八糟的字,垂着眼帘保持着认真的姿势,很肯定地说,“我不会帮你的,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不是吗?”

    “嗯,我知道了。”韶韵起身,掐着指尖用疼痛来让自己保持冷静,她一定能够想出什么办法的,一定可以。

    看着少女冷静自持地离去,洛辰笑着,满心的恶意若有实质,就让我看看你要怎么办吧!最好是一场好戏,那才不会让我太过失望。

    笑过之后,满眼空茫,就算是不失望又能够怎么样呢?死了的再也不会活过来。

    他一点儿也不在意杀人者是否应该偿命,哪怕那人杀的是他有些念叨的人,在他看来,那是早就注定好的命运,那个人于那时候死,因那种方式而死,都是注定的,谁也改变不了,所以他要做的,也只有看着听着,这就足够了。

    ‘这世上,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有定数,而这个定数,我们也许可以看到算到,却永远不能够更改,不要问为什么,这是规矩,天定的规矩……’

    师傅的话好像在耳边回荡,那时候看不懂的那种表情,是痛苦吧!又或者是无奈。这种复杂的感觉,他现在好像也感受到了呐。

    冷冷清清的院落里传来低沉断续的笑声,说不出的苍凉悲怆,却又不是哀痛欲绝的那种,声音中好像隐藏着别的什么,总不能够彻彻底底,痛痛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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