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是个可怜的孩子,唯一的亲人便是沉默寡言的母亲,打从有记忆时起,母亲便是他世界的全部,他也继承母亲沉默寡言的性格,一天到晚难得说上几句话。

    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也从来没有向他作出过分毫解释,永远的沉默,让他刻意地忽略了父亲的存在,潜意识里,早已把‘父亲’摒除出自己的世界。

    他只要有母亲就够了!

    母亲没有固定的工作,总是四处打短工,有时候会跑到比较远的地方,所以,小安从五岁时起,就学会了照顾好自己,至少,在母亲回家之前,他不能把自己饿死。

    他知道母亲的无奈,也心疼母亲的辛苦,默默地承受着一切,持续着他苦涩枯躁的童年。

    七岁那年,母亲在临县找到了一份工期一年的活,报酬还不错,简单跟小安交待了几句,她便拎着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出门了。

    家里,又剩下了小安一个人。

    小安没有上学,也从来没有羡慕过其他的孩子,看着他们快乐的玩耍、上学、回家,他的眼神也总是淡然无波,别人的生命如何他不想羡慕,他只需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够了。

    夕阳西下,傍晚时分,正是忙碌一天的人们最放松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热闹地吃着晚餐,晚餐过后还会有一系列的家庭活动,或是运动,或是与邻居聚在一起聊天喝茶,无比惬意。

    而小安,安静地坐在屋里,安静地吃着简单的晚餐,吃完之后安静地收拾好餐具,再然后……便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发呆。

    他和母亲住的房子,是已逝的外公外婆的老屋,称不上大,却也有个小小的庭院,院子中央有一棵樱花树,正值隆冬,树上连叶子都找不到一片,光秃秃的显得有些凄凉,可是,小安却爱极了这样的樱花树。

    因为,他就是此刻的自己和母亲,可是,只要春天来临,它便会生出嫩芽,焕发新生。

    他对生活并没有太大的追求,唯一的愿望,便是长大之后,能让母亲过得舒服一些,不必大富大贵,母子两人能够一直相互依靠就行。

    小安仰头望着光秃秃的樱花树许久,直到脖子微微酸疼了才回过神来,习惯性地走到树下坐下,愣愣地望着远处的天空发呆。

    时间一点点流逝,很快,天便全黑了,院子里很冷,他的身体已经冻得有些僵硬,可他就是不想起身,甚至有一种想要与身后的樱花树融为一体的冲动,带着……不曾察觉的一丝绝望。

    院墙外面有人经过,听来像是一家三口,孩子天真地问着幼稚的问题,父母耐心地予以回答,和乐融融,听在小安耳中,却是波澜不兴,他甚至连羡慕或是嫉妒的情绪都无法生起。

    他这是天生的冷漠吗?

    小安无从解释,习惯性地放弃了思索,继续发呆。

    夜渐渐深沉,小安终于觉得不能再继续在院子里坐下去了,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勉强扶着树干站起身来,缓了好一会儿才迈得开脚步,慢慢往屋里走去。

    回了屋里,就该睡了……

    可是,当他走到狭窄的走廊前时,却看到地板上躺着一个浑身黑衣的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小安默默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男人的脸上满是污痕,身上也狼狈不堪,可是,这仍旧无法掩盖男人长得英俊的事实。

    小安没有纠结,默默地注视之后,便踏上走廊回了屋子,不一会儿又端着水盆走了出来,安静地跪在男人身侧,替他拭净脸上的血污,替他包扎了身上的伤口,之后,又从屋里抱来两床厚厚的棉被,将男人盖得严严实实,然后……自己也钻进被子里蜷缩着睡下了。

    这不能怨他,家里就两床被子,他又拖不动身材高大的男人,只好选了个折中的办法,两人都睡在走廊上了。

    很困,可是走廊上冷风直吹,就算缩在被子里也觉得冷,反倒是这个昏迷不醒的男人,虽然受伤了,身上却比小安更加暖和,让他下意识地贴了上去,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希望,明天一早不会发现他已经死掉……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小安基本没什么时间概念,早晨睡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起床,于他而言,早餐吃不吃都无所谓,他活着,只不过是为了母亲,如果哪一天母亲走了,或许……他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清晨,当小安意识一点点清醒,渐渐睁开眼睛的时候,对于眼前出现的一双深遂黑眸,他没有表现出一星半点的慌乱,在别人看来,那平静得甚至不像个活人。

    “你……没死呢!”这句话从小安嘴里说出来,十足的意味不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单纯的陈述句罢了。

    “是你救了我?”男人微微皱眉,眉眼间的傲气和戒备油然而生,小安却丝毫没有在意,兀自起身,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之后,就开始收拾被子。

    “没有,你突然出现在我家走廊上,我拖不动你,你又没死,只好把被子抱出来,睡在外面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小安的解释嘎然而止,听得男人有些木然,眼睁睁地看着他吃力地将被子抱回屋里,就再没见着人影。

    “奇怪的男孩……”半晌之后,男人突然莫名一笑,吃力地扶着墙站起身来,身上的伤口已经粗略处理过了,想来是那个男孩的杰作,男人并没有离开,反倒是好奇地走进了屋里。

    “你在做什么?”男人走进去之后便看到男孩坐在矮桌前发呆,总觉得有些奇怪。

    “……”小安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发呆。

    他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回答一个陌生人的问题,他觉得……既然已经醒了,这个男人就应该离开了。

    “我叫伊藤晋吾,你也知道,我身上受了伤,可以暂时在你家待两天吗?过两天我就会离开,等我的麻烦结束了,我会报答你的。”伊藤晋吾无视男孩的淡漠,兀自作出了决定,然后也在矮桌前坐下,肚子却在这个时候发出了哀号,提醒他,他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不曾进食。

    遇上这种尴尬的情况,伊藤晋吾再如何冷酷也有些赧然,抬头便对上了男孩的目光,“我饿了,有吃的吗?”

    “我去做饭。”小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小小的厨房,很快便准备好了简单的饭菜,尽管看起来十分寒碜,饿极了的伊藤晋吾却觉得无比美味,心里也对小安有了更多的好奇。

    从来都不多话的他,破天慌地当了一回好奇宝宝,可偏偏遇上一个闷葫芦,伊藤晋吾说十句小安也不见得会回一句,而且过了大半天时间,伊藤晋吾连男孩的名字都不知道,心里不由得有些郁闷了。

    小安家里冷冷清清,一眼就能看穿的清贫,到了傍晚也没见有其他人出现,伊藤晋吾忍不住有些疑惑,这么小的孩子……难道是孤身一人过活吗?他自认为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良之人,却忍不住对眼前的男孩起了丝丝怜悯之心,忍了又忍,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你的家人呢?”

    “妈妈外出做工了,我一个人在家。”刚吃过晚饭,两人坐在走廊里,小安懒懒地靠在墙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那你爸爸呢?”

    “我没有爸爸。”

    说这句话的时候,小安仍旧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可伊藤晋吾却差点听出内伤来,总觉得这孩子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气质,冷沉得像是……没有活人的气息,是他的错觉吗?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伊藤晋吾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安静地跟在小安身边观察着他,自己都弄不明白这样的举动到底有什么意义,更没有心思去想自己身上的伤。

    好在都是一些外伤,经过小安的粗略处理,不必理会也渐渐好了起来,到了第三天,他已经可以活动自如,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小安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舍或是如释重负的情绪,平静无波的眼神甚至让伊藤晋吾心惊,可他却清楚地知道,这不是自己该管的事情,他得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做自己该做的事。

    “我走了,以后……一定回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属下已经找到了他,在与小安告别时,他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小安仍是安静地听着,看着,没有跟他道别。

    在伊藤晋吾转身的那一刻,他淡静地关上院门,回到走廊上坐下,继续发呆。

    妈妈……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小安在心里悄悄问了一句,不料,三天之后,他的母亲被人抬了回来,她遭遇车祸,强撑着想要回来见儿子最后一面。

    “妈妈……”看着浑身绑着绷带的母亲,小安甚至流不出一滴眼泪来,他生命中唯一的依靠,突然就要离他远去,他的眼前只看得到一片茫然。

    “去……找你的父亲,妈妈……照顾不了你了……”短短的两句话之后,母亲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小安木然地盯着手中的纸条,那里写着父亲的名字和一个地址,心里却是什么想法都没有。

    他的父亲……真的存在吗?

    母亲的葬礼在邻居的帮助下完成了,小安遵从母亲的遗愿,拎着一个小包包踏上了前往东京的班车,尽管……他并不想去寻找那个不曾出现在他生命里的父亲。

    一路上,其余的乘客或是聊天,或是睡觉,他却只是愣愣地盯着窗外,看着道路两旁的树木不断后退,突然想着,或许下一刻便会发生车祸,他会在剧烈的撞击之下死去,灵魂脱离*……

    然后,彻底地自由!活着,其实真的很没意思,还不如死掉呢!

    半个小时后,在快进入东京地界的高速公路上,发生连环追尾事故,死伤数人……

    小安怔愣地看着安静地躺在地上的自己,看着周围或痛哭或呼救的人们,再看看飘浮在半空中的自己,突然淡淡地笑了。

    瞧,他还是挺幸运的,愿望实现了呢!

    两个月后,伊藤晋吾派人回到那个村子寻找救他的男孩,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人,小安不知所踪,最后,他派去的人也只能无功而返。

    小家伙,你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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