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如火,烈日炎炎,大地似蒸笼。

    连院子里的知了也口干舌燥,悻悻的息了声儿,即便有不服气想要一展歌喉的,也都是中气不足,在旁的知了无声的嘲笑中隐到了阴凉处重新蓄力。

    天气热的能把人蒸熟,元青菲原先屋子里的两盆本就蔫蔫儿的栀子花连最后一丝绿意也消失不见,也不知是不是被热死了。

    元青菲觉着,再这样热下去,自己也要被热死了。

    或许是年幼长身体的原因,她头上的伤口恢复的极快,她原本担心的伤口发炎并没有出现,元青菲不禁暗自庆幸自己运气不错。

    只不过日常生活中也是有不少烦恼,让她原本吃了睡睡了吃的舒服日子稍稍有些闹心。

    其一是头上的伤口正在愈合,痒得厉害却不能挠。

    其二是半个月没洗头没洗澡,身上难受的很,在她的命令威胁下,一直怕她着凉生病而不肯让她洗澡的杏珠才小心翼翼的给她擦了一次身,头怕感染自然是不能洗的,每日在伤口敷的药膏让她整个头都有种说不出的怪味儿。

    其三是屋子里热的喘不动气,却依旧不敢开窗透风——没法子,身体的确弱的风一吹就病。

    其四却是家里的那些“好姐妹们”每日辰初便轮番过来“探病”,扰了她的好梦。

    “小姐!”仿佛不知“热”为何物的杏珠声音欢快的进了元青菲养病的里间,在外面跑了好几趟的她并没有大汗淋漓,只是额头有些许细细的汗珠,和只是躺着却衣裳都快湿透的元青菲大为不同,让元青菲深深的觉着不平。

    “怎么了?”元青菲听她声音欢快,不禁也露出笑意。杏珠是个有些沉闷的性子,极少像现在这般活泼,平日里家中的人和事都是她故意套话套出来的。

    “小姐,老爷从济南府回来了!还带了一车上好的丝绸回来,您和太太每人都有两匹呢,奴婢瞧着每匹颜色都是极好的,小姐您可以裁新衣了!”杏珠神色颇为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新衣服穿了呢。

    元青菲这些日子已经知道,家里实在拮据得很,再加上家里管账的是高姨娘,她跟陈氏的日子更是不好过,不用说买布匹裁新衣了,就连看病抓药的银子都没有。若不是陈妈妈当了陈氏的陪嫁,只怕自己和陈氏的药早就断了。

    杏珠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只是她并不真的是一个九岁大的孩子,新衣裳对她而言没有半点的吸引力,倒是杏珠身上的衣裳已经洗的发白且不合身了,该给她做一身新的。

    至于那位“老爷”,鉴于自己上一世有一位“好”父亲的经验和这一世脑海中零零散散的印象,她是连见都不愿意见的。

    正好自己有伤在身,不去请安也说得过去。

    杏珠看出元青菲虽是笑着,却并没有真正的笑意,她不由敛了笑容,有些不解的问道:“小姐不喜欢?”

    元青菲笑了笑,道:“喜欢。老爷出门有多久了,我记不清他是何时走的了。”

    “有大半个月了。”

    “为何去的济南府?老爷身边的人怎么说的?”

    “老爷身边的小厮和张妈妈都说是去会友,临走时还带了重礼,高姨娘为此还和老爷发生争执了,说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老爷不能总往外送银子。”

    杏珠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说,虽然这些事小姐以前是知道的,只是近些日子好像老忘事儿,就连很多一个月前的事儿都不记得了,甚至有些习惯与以前也是不一样的,比如说,小姐不用瓷枕而让她做了个软和的棉枕。

    她看了看小姐依旧缠着纱布的头,觉得小姐好可怜,头上的口子那么大,能醒过来就很不错了,忘了以前的事儿也正常。

    元青菲看着杏珠的目光不禁有些心虚。

    亏得贴身伺候她的丫鬟是有些木讷认死理儿的杏珠,换了旁人早就要怀疑她了。

    不过听了杏珠的话,元青菲却有些疑惑。

    经过她半个月的探询,元四老爷应当是个极重视仕途之人,他并没有功名在身,又没有大把的银子来交际,平日里多数时候都在书房用功读书,想要在今年八月的乡试中得个举人回来。

    这眼看着就要到八月了,元四老爷不但不“埋头苦读”了,反而出去会友去了,这实在是不太正常。

    不过她倒也没有过多的去想这件事,只要不涉及她的切身利益,她就不会在这件事上多花费精力。

    倒是陈氏那边并不太平,她这些日子咳血倒是减轻了,却开始身体发热,吃药也不见好。她虽然也知道了大夫说的活不过两三个月的话,却总是希望陈氏不要这么快就去了,才三十多岁的人,本应是身强体健之时,病成这样让元青菲很是心疼。

    “太太那边如何了,今日吃了多少饭?可有咳血?退热了么?”

    “只吃了小半碗粥,今日没咳血,只是退热的药喝进去又都吐了,陈妈妈按您前几日说的,给太太用清酒擦了身,应当是很管用的,已经不像昨日那么热了。”

    “这就好。”陈氏如今已经喝不下药了,她的身体几乎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而她自己却并不当回事,反而近来心情越来越好。

    这种感觉很奇怪,元青菲总觉得陈氏对生死有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偏好,或许活着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而死亡则是一种解脱。

    这应当是与她的经历有关,元青菲不知晓陈氏的心结,更没有办法打开陈氏的心结。更何况,到了这种地步,即便陈氏解开了心结,她也没多少日子了。她希望陈氏最后能走的平和安详,因此并不想打破现有的一切。

    到了下午黄昏时分,元青菲正自己强撑着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活动身体,半个月不下床,如今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绵软的很。

    这样子下去可不行,身体素质太差很容易生病,说不准一场风寒之症就能要了她的命。

    要多锻炼才行,至少要省些请医问药的银子,自己现如今可以说是穷的叮当响。

    正扶着墙走着,忽听外头杏珠恭敬的声音:“给老爷请安!”

    元青菲听到一个男子“嗯”了一声后,便一个激灵的以最快的速度爬到床榻上,浑身的绵软都似乎一下子吓跑了,随后顺手扯了被子往身上盖——她可是以重伤未愈的理由不去给外出归家的四老爷请安的。

    等她躺好便听到元四老爷道:“八小姐身体如何了,伤的很重?你进去通禀一声,我进去瞧瞧她。”

    元青菲这才意识到,元四老爷作为男子虽是父亲,却也不会随意进出女儿闺房的。看来她想要完全适应这里还需要一段时间。

    杏珠低声应了声是走了进来,见元青菲躺在床上,便轻声道:“小姐,老爷来了,奴婢伺候您更衣吧。”

    元青菲有些漫不经心的道:“我这不是受了伤吗,就不起身了,你让老爷进来吧。”

    杏珠闻言愣了片刻,她是知道元青菲身体的恢复情况的,明明是已经能起身了的,怎么偏不起来?以前小姐最怕老爷了,甚至只要一听到老爷的声音就要立马站直站好,生怕被老爷罚,得老爷一句夸奖会高兴上好几日。

    如今怎么变了?

    不过小姐不怕老爷是最好不过的了,省的一见老爷紧张到连话都说不好,会热的老爷格外不喜。

    杏珠很快便领了元四老爷进来。

    元四老爷原本是不想来的,他可是这个家的当家人,自己外出归来,陈氏母女俩不但不去给他请安,反而要他来探望,又不是病得要死伤的没命了,这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实在是不愿意看见这一老一小两张脸。

    不过高姨娘那个识大体的硬是把他给劝来了,说什么家和万事兴,一家人之间就应当互相体谅互相照顾,两个人确实一个病重一个重伤,他应该来瞧瞧。

    先前他去了正房,陈氏躺在床上规规矩矩的请安,脸上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又一直不停的咳嗽。自从成亲陈氏就是这幅模样,冷冰冰的,病怏怏的,虽是样貌不俗,言谈举止亦是大家气度,他却依旧觉着家里的妾室丫头都比她强。

    他是片刻也不愿在这屋子里多呆,,只说了两句他便出来了。

    一来屋子里一股子难闻的药味儿,他觉着晦气恶心。

    二来陈氏如今瘦的吓人,脸瘦的只剩下双大眼睛,一双手看起来更是皮包骨头,没有一丁点儿肉,他觉着?得慌。

    现在进了女儿的房中,屋子里也因着没开窗而有些发闷,也有淡淡的药味儿,而且女儿也是面色苍白瘦骨嶙峋的模样。

    看着她们的这个样子,元四老爷就来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虐待她们母女俩呢!

    元四老爷一向与陈氏母女不亲近,尤其是陈氏。

    刚成亲那会儿,嫡母元老夫人说自己娶的是她的一个远方表亲的女儿,大家闺秀,只是父母没的突然,无依无靠才不得不下嫁。等他揭了盖头,果然是端庄秀美的大家闺秀,只是冷着脸让他十分不自在,于是新婚之夜他便宿在了通房荷香房里。只是远在京都的元老夫人得知后,震怒异常,特意派了贴身的妈妈过来东平盯着,二人这才勉强圆了房。后来行房也多是草草了事,再后来他便干脆不进陈氏的房里,纳了好几房美妾,日子过的十分的舒坦。

    如今这母女两个又开始给他找不自在了。

    自己这个唯一的嫡女怕他怕得要死,问句话半天答不上来。哪像阿紫,口齿伶俐,诗词都背的极好,还跟高姨娘学会了弹琴。就连年纪最小的阿白都能背诗了,还给他绣了个荷包。

    他这个嫡女倒好,什么都不会不说,他回来了也不去请安,甚至他来了她也不知道起身问安。

    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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