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四凌晨时分,陆明芙在经过一个下午一个晚上的阵痛后,顺利产生了自己和颜十九郎的次子,也是颜家的二少爷。喜欢就上520。

    进门便三年抱俩,俩还都是儿子,颜八太太有多高兴有多满意陆明芙这个儿媳可想而知,亦连颜八老爷都笑得合不拢嘴,亲自到儿子的院里,让颜八太太领着奶娘将孩子抱出来瞧了一回,并当场取了小名儿“福哥”,与先头的旺哥一样,都是寓意极好的字眼。

    颜八太太将孩子抱回儿媳屋里,待母子二人都安睡了后,便安排起下人往各处报喜来,作为娘家和亲姨娘家的陆家凌家自然是第一等要报喜的人家。

    陆明萱接到喜信儿后,一是考虑到自己如今肚子也大了,行动不方便,二是如今形势不明,自家还是尽量低调一些为上,本不欲亲自去颜家瞧姐姐和新添的小外甥的。

    但这些日子她在家里实在憋得有些狠了,连个可以说话儿的人都没有,关键她自己也临盆在即了,若这次不出门,还不知道下次出门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犹豫再三,还是让人备了车,带了给陆明芙的药材补品和事先给小外甥准备好的衣袜襁褓等物,由丹青和丹碧服侍着,坐车去了颜家。

    一时去到颜家,不防戚氏早到了,正坐在陆明芙床头服侍她吃酒糟红糖鸡蛋,一瞧得陆明萱进来,便“哟”了一声,起身道:“二姑奶奶怎么亲自来了?”

    陆明芙穿了月白的中衣,额头上系了个大红的抹额,闻言也道:“是啊,你肚子这么大了,怎么倒亲自来了,咱们姐妹之间,难道还讲这些虚礼不成?”命一旁服侍的落霞,“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了你姨奶奶坐下?”

    陆明萱就着丹青和落霞的手,有些费劲的坐下后,才笑向戚氏和陆明芙道:“我在家里也是白闷着,倒不如出来走动走动的好,我都好着呢,太太与姐姐别担心。对了,我那小外甥呢,快抱来我瞧瞧,让我也沾沾喜气。”

    落霞便忙忙去抱了孩子来,陆明萱如今身子不方便,便没有亲自抱小家伙,只就着落霞的手看了一回,见其生得与旺哥儿小时候一般无二,自丹碧手中接过事先准备好的长命锁给他系好后,才笑道:“等明年姐姐再生个姑娘,凑成个‘好’字,这辈子就真是四角俱全了。”

    这样的福气,原本上辈子陆明芙就该有的,只可惜被自己给误了,幸好兜兜转转,该是她的,终究还是回到了她手里,可见“人定胜天”,所以她和凌孟祈的命运,她相信最终也一定能掌握到他们自己手里!

    陆明芙闻言,脸上虽满是笑,却压低了声音:“太太与妹妹都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们,我如今是打算歇上几年再生了,横竖我已经有旺哥儿和福哥儿,也没什么可愁的了,不然成日里不是在怀孩子,就是在带孩子,这日子还有什么意趣!”

    都是过来人,戚氏与陆明萱如何不明白连续的产育对母体的损伤有多大,而且也是对夫妻间感情的巨大考验,也不怪陆明芙在自己屋里都不忘压低声音,这样的话当着娘家人的面说得,当着婆家人的面,哪怕婆家人待自己再好,也是万万说不得的。

    戚氏与陆明萱因都压低了声音附和道:“你如今已有两个儿子傍身,的确可以先歇几年了,一来可以与大姑爷(姐夫)轻轻省省日子,二来也可以心无旁骛的教养旺哥儿和福哥儿,孩子贵精不贵多,养好了他们兄弟俩,你的大福气还在后头呢。”

    娘们儿几个说着家常话,屋里的气氛因此十分的温馨。

    就有小丫鬟进来屈膝禀道:“大爷回来了,听说亲家太太和姨奶奶都在屋里,问大奶奶可方便进来给亲家太太请安,给姨奶奶问好?”

    丈夫这般给自己做脸,陆明芙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笑道:“都不是外人,请大爷进来罢。”

    小丫鬟应声而去,少时颜十九郎便进来了,还穿着朝服,想是刚从外面回来。

    给戚氏请过安,给陆明萱问过好后,颜十九郎却没有就走,而是一边就着奶娘的手看福哥儿,一边似是闲话家常般的抛出了一个消息:“今日早朝上,鸿胪寺少卿杜大人忽然奏请立宁王殿下为太子,之后半数以上的文武百官都附议,皇上因此正式册立了宁王殿下为太子,如今圣旨已经拟好,只等敬告天地太庙,并昭告天下后,太子殿下便要正式入主东宫,成为国之储君了。”

    颜十九郎进了庶吉士馆后,因说话做事都沉稳务实,却又深知变通而不迂腐,很快便得了行人司司正的青睐,将他要到行人司做了一名行人,虽然品级比原先在庶吉士馆时低了半级,可谁都知道,行人司是真正的天子近臣,皇上但有什么旨意,都要经过行人司,本朝自开国以来,大半阁臣都是出自行人司,只要能进那里,注定前途无量。

    是以今日的大朝会以颜十九郎的品级固然不够资格列,宁王被立为太子的消息他却第一时间便知道了。

    当即便意识到,若前番那个传言是真的,——而他们身为陆明萱的亲人,自然比谁都知道那个传言究竟是不是真的。

    此番自己的连襟可就要跟着鸡犬升天,升发大了,就算一时不能升发,至少身家性命已是彻底无忧了,皇上既在这样的情形下还立了宁王为太子,可见罗贵妃的圣眷有多隆,有这样一个生母,自己的连襟后半辈子还有什么可愁的?

    这也是颜十九郎回家后,听说戚氏与陆明萱来了,顾不得避讳,定要进来给戚氏请安给陆明萱问好,请完安问完好后却又不走的原因,在他想来,小姨子得知这个消息后,一定会大喜过望的,自己也算是赶巧儿做了回报喜鸟。

    却不知道这个消息恰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得陆明萱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罗贵妃才闹出了那样的丑闻,皇上却转头便立了宁王做太子,事情怎么会发展长了这样?他们设想的宁王与大皇子两虎相争,端王渔翁得利呢?就算端王不能从中渔利,宁王也不该这么快便被立为太子,总得等过上一阵子,风声过了之后罢!

    说什么“人定胜天”,可在命运面前,个人的力量是多么的渺小,渺小到让人根本反抗不了,惟余欲哭无泪的无奈与悲哀!

    良久,还是陆明芙焦急的声音响起:“妹妹,你怎么了,脸色难看成这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方让陆明萱回过了神来,不由勉强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儿,只是一时间觉得有些突然罢了……”

    颜十九郎是个聪明人,一看陆明萱的样子便知事情定然另有隐情,暗自后悔不来,正要说点什么来补救一下,陆明芙已先笑道:“的确有些突然,毕竟才闹得那样沸沸扬扬的,不过这也正好说明了皇上有多宠爱贵妃娘娘,以后……你和妹夫不说如何飞黄腾达,至少也不必担心身家性命会面临什么危险了。”

    陆明芙是真为妹妹妹夫担心,就怕皇上恼羞成怒之下,将凌孟祈治罪甚至灭口,为此过去的这大半个月里,不说因此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心里也是时时都紧绷着一根弦,如今听得宁王被立为了太子,她总算可以放心了。

    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一直以来最忌惮最防备的不是别人,恰是宁王,偏宁王命好,有个那样全心全意疼他的父亲,那个父亲还拥有对一切杀伐决断的权利,他们其奈他何?

    陆明萱下意识想反驳陆明芙,但想起陆明芙从头至尾什么都不知道,会这样想也是人之常情,到底还是忍住了,抿唇迟疑道:“有些事情,你们不知道,就跟谁的肚子疼,只有谁自己才知道一般……”

    犹豫着要不要将宁王,不,如今该叫太子了,犹豫着要不要将太子根本容不下凌孟祈之事说出来,也省得他们白为她和凌孟祈高兴,到头来希望越大,失望与愤怒也就越大;可若告诉了他们,除了让他们跟着担心以外,也是于事无补。

    陆明萱的犹豫看在戚氏眼里,还以为她是有话不方便当着自己的面儿说,立刻站了起来,笑道:“我忽然想起有几句话方才忘记与亲家太太说了,劳烦大姑奶奶打发人个引我过去亲家太太那里。”说完不待陆明芙发话,已径自出去了。

    弄得陆明萱是任她去也不是,出声挽留她也不是,只得向陆明芙道:“姐姐就打发人引太太过去亲家太太那里罢,回头我再与爹爹说,让爹爹与太太说去。”

    陆明芙点点头,打发了落梅跟出去,颜十九郎是个谨慎人,又将其他服侍的人都打发了,才正色问陆明萱道:“小姨说有些事我们不知道,不知道可方便告诉我们到底是什么事,我们心里也好有个底,省得将来骤然出事时,来不及应对。”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管怎么说,我们与小姨和妹夫一早便已注定荣辱与共了,还请小姨有话千万不吝告知,我虽不才,未必能帮上妹夫的忙,不拖妹夫的后腿却是做得到的。”

    陆明萱想了想,颜十九郎是凌孟祈连襟的事只怕如今京城半数以上的人都知道了,若届时有人因此去百般奉承巴结颜十九郎,他推得了一次难保次次都推得了,若是传到太子耳朵里,让太子因此记恨上他,太子又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日后还不定会生出什么事来。

    的确不如趁早让姐姐姐夫知道太子入主东宫于他们来说,不但不是好事,反而是坏事的好。

    因满脸凝重的接着颜十九郎的话道:“姐姐姐夫也不是外人,有些事我便不瞒你们了,太子殿下他……自知道了夫君的存在后,便一直容不下夫君,甚至几次三番派了人在夫君出京办差时,暗中刺杀于夫君,所以太子殿下不是太子还好,一旦是了,夫君的处境反倒越发不妙……”

    “竟还有这样的事,妹夫再怎么说也是太子殿下的……他怎么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来?”陆明芙性子急,不待陆明萱说完,已忍不住叫了起来,好在她叫归叫,有些话到底还是咽了回去,大家只心照不宣就好。

    颜十九郎当然也吃惊,但养气功夫到家,也不过就是皱起了眉头,咝声道:“且不说大皇子那边妹夫已是得罪得死死的,便没得罪,大皇子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如今太子殿下又容不下妹夫……妹夫得早做打算才是啊,看是找机会辞了官找个不为人知的地方隐姓埋名的生活,再不然谋一任外放避得远远的,总不能坐以待毙才是!”

    至于他自己,以后若再有人隐隐晦晦的因此事来向他套近乎,他驳斥那人的态度也要更坚决了才是,不管别人信不信,务必要做出一副传言真的只是传言的态度来。

    陆明萱听得苦笑不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就算想隐姓埋名,又能藏到哪里去?谋外放就更不必说了,凌孟祈是去是留的权力,早在罗贵妃见了他第一次后,便不在他手里了,何况如今太子入主了东宫,他们离开京城,不是正中太子的下怀吗?

    不过不管怎么说,陆明萱都挺感激颜十九郎,因点头道:“姐夫的提议,回头我会与夫君细细商量的,就是将来极有可能会连累到姐姐姐夫,我心里委实过意不去。如果将来,我是说如果,如果形式实在不妙,姐姐姐夫就宣布早已与我恩断义绝了罢,接下来这段时间里,我们也尽量不要往来了,以免将来你们宣布早已与我恩断义绝了时,不足取信于人,爹爹那里,我回头也会这么与他说的。”

    总之她不能连累了陆中显和陆明芙,他们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若因她的缘故一朝再毁于一旦,她便是死也不能安心!

    至于定国公府那里,他们既是百年世家,根深叶茂,又一向是太子的支持者,想来太子不会将他们怎么样,也未必能将他们怎么样,那她便不必多此一举了。

    陆明芙被妹妹一席话说得柳眉倒竖:“你这是什么意思,合着在你心里,我们就是那只能与你共富贵,不能与你同患难的人?那我们成什么人了,又算你哪门子的亲人!我今儿把话撂在这里了,爹爹会怎么做我不管,反正我是定要与你同舟共济到底的,哪怕为此要赔上自己现下所拥有的一切,乃至性命,都在所不惜!”

    一边说,一边不忘狠狠瞪了颜十九郎一眼,大有他敢应下陆明萱的话,反驳自己的话,她就立刻与他翻脸的架势。

    颜十九郎就摸了摸鼻子,无奈的笑了起来,他家夫人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忒急了些……不过急就急罢,她也是一心系在妹妹身上,若她不表现得这般着急,他反而要觉得她凉薄了!

    “你姐姐说的是,我们若只能与你们共富贵却不能同患难,也不配作你们的亲人了。”苦笑毕,颜十九郎正色道,“何况一切仍是未知,小姨又何必这般悲观,我始终相信一句话‘天无绝人之路’,如今赠与小姨与妹夫共勉。”

    陆明芙会这么说不奇怪,上辈子她都被自己祸害成那样了,依然保持善良的本性不改,何况这辈子姐妹二人还同吃同住那么几年,感情早今非昔比。

    让陆明萱感动的是颜十九郎也这么说,不管他是因为本性如此,还是因为陆明芙爱屋及乌,她和凌孟祈都承他的情,——说来也是陆老夫人有眼光,为陆明芙挑了这么好的一个夫婿,只可惜她老人家走得太早,不然如今她只站在那里,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她心里也能一片安宁!

    带着满心的感激与唏嘘,陆明萱在颜家用了午膳便打道回了自家,她如今身子重了,便容易害乏,偏陆明芙如今又在坐月子,总不能让她在颜八太太屋里歇中觉罢?

    却没想到她前脚才回了家里,后脚便有下人来报:“卫夫人来访。”

    卫玉华怎么会这个时候忽然来访,而且时间卡得刚刚好,就跟一直关注着他们家的动静一般……陆明萱思忖着,忙领着人接了出去,幸好她才回来,还没来得及换家常衣裳,不然又是一番折腾。

    相较于以往几次来访,这次卫玉华是越发的轻车简从,不过只带了春暄夏晖和几个跟车的婆子而已,连向来与她寸步不离的两个孩子都没带。

    陆明萱一看她这个架势,便立时意识到她只十分要紧之事与自己说,待行过礼,将她请到上房后,便将众服侍之人打发了,开门见山问道:“卫姐姐忽然驾临,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卫玉华也不是惯于藏着掖着的人,见她问得直接,便点头道:“的确是殿下打发我走这一趟的,宁王已被皇上下旨立为太子之事,你才从外面回来,想必已听说了罢?”

    见陆明萱颔首,遂继续道:“殿下的意思,是想请凌同知高抬贵手,将该忘的都忘了,以后彼此走自己阳关道的走阳关道,过自己独木桥的过独木桥,当然,他那些见不得人的想头,他也会自此一并忘了,以后只安安分分做一个贤王的……我说凌同知和妹妹都不是那样的人,可殿下说到底人心隔肚皮,定要我走这一趟,还请妹妹不要因此与我生分了,不管到了那一天,我都拿你当自己的好姐妹……”

    说到最后,已满脸的不好意思,声音也是越来越小,但再不好意思,她毕竟还是来了,显然多少也是有几分认同端王‘人心隔肚皮’之说的。

    端王一听得宁王被立为了太子,便立时打发了卫玉华来转告这番话,是他真的已经因国本已定,再无别的想头,还是单纯只为试探凌孟祈?毕竟凌孟祈知道他太多事,偏凌孟祈与太子和罗贵妃之间,又是那样的关系,端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谨慎一些也是无可厚非。

    思忖间,陆明萱又猛地想到,前几日凌孟祈还说近来端王待他好似淡了许多,好几次他去求见都未能见到端王,也不知他是不是信了那个传言?

    如今看来,端王就算没有相信那个传言,他也早已防着凌孟祈了,只不过还没彻底放弃他而已,但现在宁王被立为太子,端王就算再不想放弃凌孟祈,也只能放弃了,——傻子都知道单纯的主宾与一母同胞的兄弟之间,后者更亲,端王如何敢冒这样的险,他也的确冒不起这样的险!

    心念电转之间,陆明萱已失声叫道:“端王殿下这是……不打算再继续自己的大业了吗,那我夫君岂非只有死路一条了?卫姐姐,我们交好这几年来,我从来没求过您什么,现在我求您,求您回去以后,一定要劝端王殿下别轻言放弃,毕竟不到最后一步,鹿死谁手尚属未知,我求您了……”

    说着,便艰难的起身作势要跪下去求卫玉华。

    卫玉华自然不肯让她跪,忙一把搀了她起来,道:“我听你这话似是有别的意思,难道凌同知与太子殿下竟有旁的过节不成?”

    陆明萱红着眼圈道:“岂止是有过节,太子殿下已好几次派人刺杀我夫君了,最近的一次就在六月里,我夫君若不是命大,这会儿坟头的草都不知道多高了……也不知太子殿下对我夫君有什么误会,反正他是不置我夫君于死地绝不罢休的,总不能叫我夫君坐以待毙罢?求姐姐回去千万替我夫君再在殿下面前周转几句,反正不管殿下做什么决定,我夫君都是定要追随到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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