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公子不悦地打量着云逸之,神色一变,惊道:“是你?!”

    云逸之笑而不答。佟掌柜赶紧上来圆场:“既然有人挑战,我们继续比赛吧?”

    吴公子高傲地扬起头,摇着风扇。云逸之微笑道:“请!”

    佟掌柜站在两人中间,打开一个卷轴,念道:“二位公子请听第十一题:小块地,打一字。”

    “尘。”云逸之飞快地答道,吴公子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正确!”佟掌柜向云逸之露出笑意,接着念道:“第十二题:蜜饯黄莲,打一成语。”

    “同甘共苦。”云逸之再次答道,毫不给吴公子开口的机会。

    “正确!接下来的第十三题……”

    如此这般,云逸之每次都抢在吴公子前面,连得数分,台下发出惊叹,甚至有人拍手叫好!我微笑地看着云逸之,他依旧风淡云轻,台下的喧嚣于他没有丝毫影响。吴公子收起扇子,严阵以待,额间冒出细汗,可怎么也抢不到云逸之之前开口。

    “最后一题了,请二位公子听仔细了!这题是打一字,谜面是:相聚西湖边……”

    “泗!”未等佟掌柜念完,吴公子抢先答道,昂起头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云逸之。

    云逸之的神色从容,轻笑道:“只听得上半句,便断章取义,如何可取?”

    吴公子神色一僵,只听得佟掌柜重新念道:“相聚西湖边,泪别断桥前,打一字。”云逸之轻启薄唇,答道:“湘。”吴公子脸色白了白,狠狠地剜了那掌柜一眼。

    云逸之轻扫他一眼,淡淡道:“方寸自乱,怨人何益?”

    吴公子恼羞成怒,顿失风雅,拿着扇子指向云逸之,叫道:“你不过一个开茶楼的,凭什么和本公子比!”

    云逸之淡然地瞟着吴公子,台下一阵躁动,开始有人为云逸之抱不平。

    “吴公子这可就不对了,今次比的是猜灯谜,可不是家势!”我温雅地笑着,款款走上红台。

    吴公子盯着我打量,那色迷迷的目光似是在剥我的衣服,令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一开折扇,状似潇洒地道:“这位佳人,又待如何?”

    云逸之的墨眸幽深起来,白衣浮动,挡住了吴公子*裸的目光。我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眼,笑道:“吴公子和云公子均得了十分,可谓势均力敌。不若加试一轮比赛,一见真章。二位以为如何?”

    吴公子摇着扇子,思忖一番,对我道:“如何比?”

    我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笑道:“方才已猜了二十道灯谜,再猜下去已无新意。不如二位各赋诗一首,由小女子出题,意下如何?”

    吴公子大笑起来,爽快道:“如此甚好!既有美人相邀,本公子如何能拒绝?”

    我心中不屑地笑了起来,这吴公子自负文采出众,引他赋诗,定会欣然答应。至于云逸之,我虽未见过他作诗,但能题字“千里醉茶”,说出“茶不醉人人自醉”的人,胸中文略绝不会逊于他人。我看向云逸之,只见他微笑着看向我,神色从容。

    我心定,轻启朱唇:“请二位以‘灯会’为题,赋诗词一首。”

    话音刚落,吴公子扬起扇子,大声笑道:“这有何难?请听本公子的七言绝句:

    袨服华妆着处逢,六街灯火闹儿童。

    长衫我亦何为着,也在游人笑语中。”

    此诗一出,台下一片叫好。我暗自心惊,没想到这吴公子还真有些才华,竟能出口成句,不由得担心了起来,偷偷地瞥向了云逸之,只见他仍是优雅地微笑着,成竹在胸的气度。

    吴公子得意地摇起头来,示意云逸之道:“该你了。”

    云逸之的墨眸流转,如玉的薄唇轻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风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他向前走了几步,离我几丈之遥,微风扬起他的飘然白衣,清冷的声音在楼台上传开:“蛾而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那一瞬间他回眸深深凝望着我,墨玉眸子盛满了清华,流转着万般思绪。时光似乎停顿了,我与他对视着,杏眸含笑,脸颊微醺,刹那间笑靥如花。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欢呼声不断,有人高声叫道:“妙!妙!构思精巧,余韵无穷,甚妙啊!”我瞬间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挪开与云逸之对视的眼,低下头,脸上泛起了红晕。

    云逸之噙起意味深长的笑,对着一旁脸色惨白的吴公子道:“胜负已分,吴公子,请!”挥手伸向台下,那意思,就是赶他走。

    吴公子狠狠地瞪着我们,恶言道:“奸夫淫妇!你们给本公子记着,本公子的姐姐可是嫁进了宰相府,日后有你们好看的!”一甩长袖扬长而去。

    我心惊不已,原来吴公子是宰相的姻亲,暗自懊恼这下惹了大麻烦。

    围观的人群见好戏已结束,哄哄散了开来,只剩下我和云逸之两人。佟掌柜上前来,毕恭毕敬道:“恩人呐,小的真是感激不尽!要不是你们,小女可要被白白糟蹋了!”说完招手唤来杏儿姑娘。

    佟杏儿盈盈上前,行了个礼,柔声道:“杏儿多谢恩人。这凤凰金步摇……”说着便要伸手去取下。

    我止住了她,笑道:“这步摇戴在杏儿姑娘头上甚是好看,就莫要取下了吧。”我看向云逸之,征询他的意见,他也微笑着点点头。

    佟杏儿脸若桃花,杏眸悄悄瞟了云逸之一眼,低下了头。我不小心瞥见了这一幕,转过头,假装没看见。

    一旁的掌柜不好意思道:“这怎么成?云公子是今日得胜者,理当得此头筹!”

    我笑了起来,指着红木楼旁高挂的彩灯,道:“不然你就送我们一盏灯吧,也算尽了地主之谊。”

    掌柜笑道:“好好,我这就去取来。”

    “不必麻烦掌柜了。”云逸之看了我一眼,凌空而起,瞬间跃上了高挂彩灯的木架,摘下了那最高的一盏,白衣飘然间落回了地面。我一看,他摘下来的竟是一盏红色鱼灯,瞬间又想起了洛水泛舟那日的红烧鲫鱼,怔怔不能言。

    那厢云逸之已拜别了掌柜,回到我身边,见我如此便问道:“怎么了?可是不喜欢?”

    我心头突地一跳,连忙道:“没,没……喜欢得紧。”说着夺过了鱼灯,捧得像个宝贝。

    云逸之低声笑了起来,陪着我走在回去的路上。我想起佟杏儿偷瞥他,心中隐有不爽快,戏谑道:“我看那杏儿姑娘可对你有意呢,一场英雄救美,说不准芳心暗许了!”

    云逸之侧过头,墨眸紧盯住我:“哦?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我撑起下巴,略作思忖,严肃道:“若是你也有意,可不能辜负人家姑娘一番心意!”

    云逸之眯起眸子仔细审视着我,忽地轻笑起来:“杏儿姑娘可是早已许了人家,和未婚夫如胶似漆,我如何能去坏人好事?”

    啊?原来是这样……我松了口气,继而愤愤道:“既已许了人家,那吴公子还要强纳入府中,真真禽兽不如!”这样一说,我又想到吴公子是宰相的姻亲,脚步忽地一顿。

    云逸之不料我突然停下,往前多走了几步,回头看向我,柔声道:“怎么了?”

    我担忧地道:“那吴公子可是宰相的姻亲!你身在市井,不知朝廷局势,宰相汪梓是当今皇后的亲哥哥,权倾朝野,如今你得罪了吴公子……”

    “欺软怕硬,这样的人,掀不起什么风浪!”云逸之打断我,语气冷然道。

    我愣了愣,第一次听见云逸之说出如此狠厉的话,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云逸之停顿了下,像是意识到什么,面上扬起笑,温柔地看着我:“你在担心我?”

    我的脸又不由自主地红了:“才不是!就事论事而已……”

    云逸之轻笑出声,如清泉涌出,好听得我有些晕然,很快就忘记了方才争辩之事。他带着我走在大街上,路上游人渐渐稀少,花灯一盏一盏的熄灭,整条大街忽地昏暗无光,安静了下来,就如繁华落尽后归于宁静。

    见我提得有些累了,云逸之接过鱼灯,缓缓地走着。四下空旷,寂静无声,暗黑的夜里一盏鱼灯摇摆,像一条游动的鱼,摸索着方向,终成了一线光明,照亮着前方的路。

    我迷茫地看着,喃喃道:“逸之,我明早就启程去梁京。”

    云逸之答道:“嗯。”

    我又道:“你,可有话对我说?”

    云逸之淡淡道:“路途奔波,还请叶姑娘保重。”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云逸之如玉的脸,在暗夜中泛着光辉,却是平静如水。心中似有些泛酸,我艰难地应道:“好。”

    云逸之的嘴角弯起一抹微笑,道:“那逸之便送叶姑娘到此,告辞!”

    我抬眸一看,原来不远处便是我的住宅了。

    云逸之将鱼灯还到我手里,转身便离去,飘然似仙的白色身影,逐渐消失在暗夜里。

    似乎每次我们相遇,都是他先离开,我自嘲地想。看来是今夜的灯火太过美妙,于是有了那蓦然回首间的凝望,以至于我有些熏熏然,生出了些不属于我的旖旎遐思。

    我回到宅子,素素仍穿着出来时的鹅黄襦裙,站在门口等我。门口挂着一盏七彩琉璃灯,灯芯点燃,在夜色中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素素不言,走近我为我披上外衣。

    我仰望着那盏七彩琉璃灯,它是如此地耀眼,似是提醒着我即将到来的命运。我凄然一笑:“素素,如果,我说如果,我和嫣儿必须有一个要嫁入皇家,你说谁更好?”

    素素很快地瞄了我一眼,低低道:“小姐可要素素说实话。”

    我点头道:“但说无妨。”

    素素抬眸望着我,诚恳道:“三小姐性子太过骄纵了些,而小姐为人沉稳,处事谨慎,若入得皇家,对汝南王府必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她似是说了很多,我没听进去多少,目光无神地盯着手里那条鱼灯在风中摇摆,低喃道:“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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