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颜骨头跟散了架似的,每走一步身体都发酸,回到家时已是满头大汗,能猜到自己有多气味难捱,所以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进浴室洗澡。

    似乎记得冲凉不容易受孕,这大热天本就浑身粘腻,偏还不能用冷水,于时颜,实在是双重折磨,可她也只得耐着性子放缸温水,浴室里热气腾腾,蒸得她浑浑噩噩,不敢泡太久,草草裹了浴巾出来,或许真是泡澡水太热,时颜果真脑子直犯晕,莫名就想到自己就这么走了,他会是什么反应。抱着这种近似不安的心情,时颜鬼使神差去翻包,果然,手机早已进了条短信:到家了?

    时颜犹豫几番,终究没回,手机丢到一边,换上居家的t恤短裤去看儿子。

    在医院呆了好些天,小魔怪的气焰消磨掉不少,正憨憨地睡着午觉。

    都是为了你啊,时颜暗叨着,轻捏他的小鼻子。一路跟她回家的古怪燥热情绪,终于在儿子的睡颜面前消弭殆尽。

    本应在厨房张罗午饭的小丹不知何时来到婴儿房门边,没进来,犹豫着敲了下门:“时姐……”

    小丹吞吞吐吐,时颜回头看她,等她继续。不料等来的却是一句:“池先生来了。”

    时颜正要对她的话作出反应,视线稍偏,一眼就瞧见了刚穿过客厅的池城。转眼池城也已来到门边。

    时颜站起,目光默默逡巡在门边这二人之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轻易让陌生人进门。”

    话是对小丹说的,视线却定格在池城身上,带着满腹不满。她知道他长相英俊,谈吐不俗,小丫头们对这类人有好感,但绝没有免疫力,时颜交待过小丹几次,或许还抵不过他一个微笑更能够让她放行。

    小丹早摸透她纸老虎的性子,索性也不再装畏缩,直接纠正她:“可池先生不算外人。”

    时颜一时语塞,正琢磨着要如何教育这丫头,还没来得及□脸,一旁的池城已扮起白脸,和煦的微笑与时颜想得如出一辙:“能不能帮我把带来的熟菜热一下?麻烦你了。”

    小丹点个头,应承一句,时颜在身后怎么唤她都假装没听到,就这么一溜烟跑开。分明是开着空调的房间,可只余下她和他时,古怪的燥热再次窜出并攫住时颜,而且变本加厉,燥赧中甚至伴随些许郁卒。

    “我花钱请的人凭什么由你来差使?”

    他也不和她吵,绕过她朝婴儿床走去:“我只是顺道过来看看你有没有安全到家,不是来讨债的,你不用这么紧张。”

    哪是顺道?连加餐的菜都送上府来,分明有所准备。时颜快步拦下他:“儿子睡了,别吵他。”

    池城这才顿住,上下打量面前这女人,刚洗了澡的缘故,她周身泛着恬淡香馥,双颊被蒸得粉润,气色十分不错。她微吊的眼角藏着多少餍足的媚,或许这女人自己都没察觉。

    稍微一抬手就吓得她后退半步,池城只好放弃抚摸她脸颊的意愿,“累不累?”

    “……”

    “疼不疼?”

    简简单单几个字就让她羞赧得无可遁形,如果可以,时颜真想扑上去撕了他的嘴,可她不能碰他,一碰,又不知自己心里会生出什么不安的躁动。

    这顿迟来的午餐本为时颜一人准备,加上他带来的菜,未免显得过于丰盛,有他在旁,时颜没胃口,偏偏小丹为他多添副碗筷。

    “介不介意我暂时搬过来住?方便……”

    方便什么?亏他想得出来。时颜正暗忖着,听他继续:“方便照顾孩子。”

    一时会错意的时颜不觉失语。半晌才拒绝道:“没有空房间。”

    可还没等池城反应,小丹从流理台那儿抻出个脑袋:“空房间吗?有的有的。”

    时颜无语望天。思来想去,视线回到池城身上:“住进来可以,先回答我个问题。”

    池城眉眼一舒,身体微往后仰,示意她继续。

    “我上次在你家看见过止痛药,你怎么会需要那玩意?”

    他的目光,分明有话要说,却藏着掖着不肯痛快告知,时颜有那么多疑问,却怕表现急切会让自己落到下风,忍得辛苦,几乎要憋出内伤,偏偏他自始至终不肯言语。时颜更觉烦闷:“还有你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伤到底怎么来的?”

    池城一瞬不瞬凝视她,似要看穿她的急措是真是假。随即眉心蓦地一紧,想到某种可能性般,自言自语地喃喃:“裴陆臣……”

    “什么?”他说话声音太小,时颜根本没听清,被闹得一头雾水,他却很快恢复常态,好似胸有成竹,终于不再迟疑不决:“如果你真想知道,可以去问裴陆臣。”

    时颜当即失笑:“你嫌我还不够狼狈是不是,我和他现在……”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时颜蓦地噤声。

    见她一脸肃色,池城反倒笑了:“你和他现在怎样?”

    时颜不答,懊恼地紧咬牙关,他则悄无声息凑过来,那样的眉眼,近乎恶意:“分手了?”

    闹不清他玩什么把戏,被他步步紧逼的感觉实在糟透,“不想说就别说,这样拐弯抹角算什么?”没兴趣再陪他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时颜踢开椅子站起,偏头就见小丹朝这边探头探脑:“小丹,送客。”

    小丹不肯上前,时颜第一次拿个小姑娘没办法,什么也没说,越过池城,径自去婴儿房避着,任由他在空无一人的饭厅,眸色深深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小魔怪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时颜一进婴儿房就见他特别努力地攀着墙,绕一个大圈,要往门边走。

    见时颜开门,小魔怪歪仰起脑袋看了一眼,突然“咚”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

    儿子不受管束,爱动爱闹,婴儿房内无论墙面或地板都附着层软毯,不怕他摔疼,

    果不其然,只见儿子眨巴眨巴眼睛,撑起小胖胳膊,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时颜正要上前搀扶,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却引得她回头。

    池城正朝她而来。

    父子俩一个性子,人生的字典里没有“放弃”二字。可面对异常执着的儿子,时颜只觉欢欣,可面对他,却是浑身不适。

    他在她身后站定,气息离得近了,就这么贴近她耳后,时颜赶忙往前走,可还没走出一步,就被他自后捏住小臂:“我让你去问他,只是因为怕话从我嘴里说出来你压根不会相信。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

    两个大人正僵持着,小家伙却已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二人脚边,时颜余光瞥见,这就要弯身抱起儿子。她是那么不确定,只有怀抱儿子能让她心情稳下来。可她的手还没碰着儿子,小家伙突然双臂一张,牢牢抱住了池城的腿。

    孩子侧脸在微凉的西裤面料上蹭,看得时颜气不打一处来:“严严!”

    孩子霸着池城不撒手,还不忘抬起小脑袋,对着时颜笑嘻嘻。时颜几乎气绝,池城先她一步,笑容满面地抱起小家伙,大大亲一口:“乖儿子!”

    一大一小你侬我侬,小丹在客厅里眉开眼笑地窥看,一个是她花钱请的人,一个是她费尽心思照料的儿子,如今全部胳膊肘往外拐,时颜身处其中,只觉自己快成了冬日的壁炉,熊熊火焰在胸腔内燃烧。

    池城抱着儿子出去之前,另一手竟还伸过来揽她,时颜正拼命压抑着怒意,几乎下一秒就触电般挥开他的手。

    他眉眼是极尽柔和的,完全没把她的臭脸放在心上:“我知道你脾气拧,可现在是关键时期,放轻松点对身体好。”说着不忘低头扫一眼她的腹部,这样暗示意味明显的一瞥令时颜不觉一僵,幸而他没说什么再去激怒她,抱着小魔怪离开,留时颜在婴儿房门口,独自消化他的话。

    *******

    或许真被他一语中的,因为总这样没得轻松,那样激烈的一次之后,也是一点成果也没有。

    把使用过的验孕棒丢进垃圾篓,令人忐忑的一周,又一次在时颜的失望中迎来尾声。周日,大好的天气,她该带儿子去趟八达岭,或者颐和园,绝不该像现在这样坐在马桶上,满目沮丧。

    时颜发呆良久,勉强敛起一点精神从卫生间出来。换了外出的衣服后拨池城的号码。

    电话通了,时颜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约时间约酒店这类话哽在喉间,令她难耐,沉默中,有他淡淡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他的嗓音温柔得出奇,时颜却越发气馁。在这端的安静之中,彼端的池城渐渐变得有些急切,“是不是kings他……”或许没有勇气做更多揣测,池城很快话锋一转,“你在哪儿?我马上过去。”

    另一个声音紧接着传来:“池总,这会……”

    “散会!”末了又语调沉沉地问她,“时颜?说话!”

    池城似乎已狂奔开来,手机颠簸着,时颜这边听着他的声音,也觉有些失真。空旷处的脚步声伴随他不稳的呼吸一道,传到时颜耳中,他此时的蛮躁仿佛有治愈的效果,起码令时颜好受些,心头的大石在他的失态中缓慢溶解,她也不再那么抗拒开口:“周末还上班?”

    她语气毫无异样,他似乎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似乎还有笑意:“就当我是在免费替你劳碌吧。”

    心中刚升起的那一星一点的恸然在他的调侃中烟消云散,时颜瞬间拉下脸来:“别说得好像你抢走‘时裕’是为了帮我分担,好让我过得轻松点。”

    “如果我说是呢?”

    他的真挚太真,反倒像假的。这男人越来越有本事了,曾经都只有她搅乱他思绪的份。时颜险些要撂电话,死死捏着听筒,调整呼吸半晌,才继续道:“池先生,您贡献精`子的时间到了,我现在出发,半小时后金寰酒店见,过期不候。”

    时颜终于得偿所愿,狠狠撂了电话,心里却没半分欣喜,她简简单单回顾一下自己如今混乱无比的生活,想,还不如死了来得干脆。

    飞车来到酒店,一双门童都险些被她这样的架势吓着,时颜下车前在车内后照镜里打量一下自己,头发都是乱的。这车速,要是路上碰上什么事故,她可就真要一命呜呼。可惜,她还是平安来到这里,还是得继续过这凄凄惨惨戚戚的日子。

    不能喝酒,不能抽烟,不能练拳,不能狂吃海喝,她要靠什么纾解?思考不出结果,时颜耷拉着脑袋进了大堂。

    到前台,递上证件开房,服务生看了眼,微笑着递给她套房副卡:“池总监给您的。”原来他比她还快。

    时颜进了套房,没看见他人,西装等一切都搭在床尾的贵妃椅上。浴室里有水声,他在洗澡。

    时颜听着水声,觉得烦躁,心跳失缰,惧怕些什么,期待些什么,时颜不愿去理清,翻他的东西转移注意力。这个男人,大到车子,小到手表、袖口,只要他钟爱,一辈子都不换品牌,执拗得让人头疼。

    对女人,是否亦然?

    车一定要白色,手机一定要黑色,女人……一定要时颜?

    时颜摆手挥去这荒谬的想法,翻他手机里的通话记录打发时间,一部分脑子在想,这样可以避免自己再次胡思乱想。一方面,又隐隐想要去证实些什么。

    手机密码一试就过。20030915,2003年9月15日,他连手机密码都不愿改变。时颜逼去自己怀疑,他这么做,或许不是太念旧,只是太懒惰。

    看着通话记录中接连出现的“冉冉”二字,时颜手指都僵住。果不其然,他每天都和冉冉通话。这样的证实,除了足够伤人,别无它用。时颜正要把手机丢回去,投向屏幕的最后一瞥,却让她手指再次僵住——

    比“冉冉”更多的,是无数通一拨出就掐断的电话,满页满页都是同一个署名:msm。

    这个男人,还未拨通就挂断的,那无数通电话……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是什么意思,meiesmauml;d,我的坏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的故事,用五个字概括:冰火两重天。要冰还是要火呢?妞们自行选择哈。到时候我回来看妞们的意见哈。你们懂的……【邪恶的省略号啊】

    九终于回去填坑鸟,推个

    啊捂,鞭策她,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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