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锦慕走了,来不及跟锦嫣告别。在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淡淡的不舍和担忧。每个人原本就有自己要背负的责任,逃不掉也忽略不得,更何况是帝王之位,得舍之间不是个人命运,而是家国兴衰,甚至亡国灭种。其实他们每个人都在挣扎,或妥协于命运,或妥协于责任,何其荒唐,也何其无奈。

    锦嫣去找了古云章,花香萦绕的院子里有风吹过,旁边的青衣女子坐在窗子前用手摸索着篮子里的花朵,将花蕊轻轻剔去,花瓣放在干净的盘子里,仔细端庄的模样与大家闺秀无二。

    “我要走了,劳烦云章哥再替我照顾她一段时间吧,若我还能回来,必然来接她走。”

    古云章心一沉,他知道她要做什么。

    “飘渺的梦境固然美丽,可有的时候,就是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一切,莫到终了才后悔。”

    “那么嫣儿呢,明白了自己想要的么?”

    “是啊,明白了,所以要去做。”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昨天才许下的誓言,一转眼就要作废,兜兜转转,给别人带去的只有痛苦。

    不同来时,马车悄然出宫,除了开门的守卫没有人知道锦嫣不敢让刑元启知道,否则的话,他绝对不会同意自己离开。枣红烈马上,一身月白锦服的男子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颦眉不语,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里,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回去吧。”

    “哥哥,你为什么答应送她走?”宫墙的角落里走出一道纤细的人影,雪白的斗篷下遮掩了痛苦的笑容。

    “她说的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兀自逃避只会带来更大的灾难。更何况,这是唯一解救兖国的方法。”

    “哥哥。”她无力再反驳,擦了脸上的泪,她又何尝不是自私,在邢元启和锦嫣面前,她也抛弃了那个女子,选择了坐上壁观。“哥哥,不管结局怎样,至少我们都幸福过。”而那个女子,至始至终,都活在悲剧里。她害了兖国吗?不,从很久很久以前,她便被兖国抛弃了,连着那个养育了她十多年的母妃,注定要为这天下献祭。

    “我们都知道真相,却偏偏不肯告诉她,哥哥,这样的真相,若不是还有元启,我定完也会绝望的。”

    古云章手指抓着缰绳,注视着那道人影消失在视线里,宫门闭合,杨了马鞭而去,一个人的愿望和理想,在家国天下面前显得何其卑微,太明白,太透彻,反而被锁的更深。

    马车已经走远了,爱情,家国,得到就要先失去。

    从黑夜到黎明,颠簸的马车内,靠着软垫子怎么也睡不着,喉咙里泛着阵阵的恶心,这时候才真正的感受到,自己当真是怀孕了,摸着平坦的小腹,扯着嘴角都笑不出来,她和顾君烨的孩子呢,期盼了许久的小生命,偏偏在自己最为挣扎的时候到来,难道他也要和他的母亲一样,注定命途多舛么?

    在行走了一夜后,锦嫣让人停下来休息,一个车夫,四个护卫,在视线开阔的树林里,微微眯上眼睛,原本清明的神经在颠簸停止后也变得模糊,渐渐的进入梦乡。

    从沉睡中醒来时先感到的是痉挛的四肢,睁开眼睛,淡紫的纱幔,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再次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又是谁呢?

    躺了没多久,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伴着一声不耐烦的女音:“还没有醒来吗?”

    开门的侍女瞄了一眼床榻,颤声说道:“许是药下的重了,应该也快醒了。”

    “应该?”一旁的女子显然对自己听到的答案十分不满意,竟将那女子吓得跪到地上求饶:“公主赎罪,奴婢知道错了,啊……”

    一声痛苦的尖叫从那侍女口中传出,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走到床榻前顿住,“该死的贱婢,王妃……哦不,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都醒了居然都不知道,怎么做事的,本公主当真是太纵容你们了。”

    “公主饶命,公寓饶命,奴婢知道错了。”

    一样的话语让闲着的女子更为心烦,“下去吧,刚刚那只手就不用要了,这是第一次,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没有求饶声,只有微弱的喘气声。

    “怎么,妹妹不是最见不得别人受苦吗?这一次,怎么不开口阻拦。”得意的语调在看到床上被缚着四肢的女子时更为张狂。以胜利者的姿态,欣赏对手的狼狈。

    锦嫣没有开口,她与她,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最大的意外。

    “说不出话来了吗?你知道吗容锦嫣,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故作清高的样子,皇兄便是被这样的一张皮相给迷惑了吧。”

    “你这次把我抓来又想怎样?”到了这个地步,反而平静下来。

    “怎样?我想要你消失,永远的消失,不只是从这个世界上,最好是从皇兄记忆里,彻彻底底的消失。”

    “这个要求,我恐怕做不到,你还是放了我吧,再迟了,就要起战事了。”

    “那又如何,我更不可能放你走了。皇兄志在天下,没有人能阻挡得了他的脚步。你想去劝他放弃吗?哼,我是不会给你机会的,只要是他想要的,我都要帮他得到,江山、皇位,只要是他想要的。”她都愿意奉献给他,双手捧到他面前,让他欢喜,可是那个男人,却对自己不屑一顾,就连少年时的疼爱都没有的,这一切,都是拜眼前的这个女子所赐,是她夺走了所有人的视线,夺走了属于她的骄傲和爱情。

    “长宁,那样的杀戮太重了,为了他,也为了天下的百姓,住手吧。”

    “不,你不要妄图劝我了,杀戮又如何,帝王之路上怎会没有血腥,从小养尊处优的慕国公主当真是天真呀,这种话都说的出来。就算有业障又如何,我都会挡在皇兄前面,用生生世世的罪孽去换他今世的一场丰功伟绩、青史留名。锦嫣,你,根本就做不到。”

    是,她真的做不到,今生都不能爱的无所顾忌。

    “放心吧,这一次我不会杀你。我还要让你看着,你所拥有的东西,都成为我的。”脸上画了精致的妆容,紫色长裙裹着素腰,红唇带着掌控一切的喜悦,没有了戾气,只剩下得意和蔑视,“最后告诉你一句,我怀孕了,他的孩子,锦嫣,你会输得彻底。”

    “不,怎么可能,你在骗我。”委屈与痛心,她不敢相信顾长宁说的是真的。

    “骗你,呵,那一日你不是看见了么,你以为皇兄为什么能在你到在多日苦守后一举拿下涂城。锦嫣,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若非我拿到了左飞塬的军事地图,皇兄的三十万兵马怎么可能会攻入涂城,锦嫣,我能为他做的,你一件都做不了。”

    “是吗?”原先的打击已经不能对她造成伤害了,可是这一次,她再次抓住了她的痛处,顾君烨,顾君烨,远远的放在一边,可是拿到面前时还是会痛得窒息,她到底该拿自己怎么办?

    “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不可能会怀他的孩子的,不可以的。”

    “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我说过的,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努力去得到。七个月后,这个孩子就会出生,有他的眉眼,会成为你一生最大的噩梦。”这世上有她得不到的东西么?不,绝对是没有的。

    胜利者在炫耀了一番后就走了,锦嫣躺在床上抱着发疼的肚子冷汗直掉,她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她不相信那个男人会爱上别的女人,更何况那个人还是顾君烨。

    锦嫣被关了三天,外面留了一个男人守着门。三天里,只有一个陌生的丫鬟来送饭,不说话,放下饭菜就走,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却知道这样呆下去迟早会出大事的,兖国交不出人,顾君烨一定会以此为借口为难刑元启,这样,两国之间的战事是免不了了。

    三天,锦嫣都没有吃东西,按丫鬟一直都没有开口,所以每次的饭菜都是原封不动的拿走,一次又一次,两个人暗暗较劲。在第三日,那个丫鬟又来送饭时便发现了倒在地上的锦嫣,放下手里的东西摸了摸锦嫣的脉搏,冲着外面的人喊道:“快去叫大夫,这位姑娘饿晕了。”

    这是锦嫣第一次听到她开口,门外的男人似乎有些迟疑,进来看了一眼锦嫣便提剑而去,不多时便消失在院落里。

    锦嫣瞅准时机,袖子里暗藏的发钗滑落出来到了掌心里,手心翻转便将发钗尖锐的一端抵到了那个丫鬟的咽喉处。

    “姑娘要做什么,我家主子很快就会放姑娘的走的,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让我们相互为难。”

    “此言差矣,我可没有为难你们。”那丫鬟眼睛打着转,锦嫣怕她生出主意,便开口威胁道:“你最好不要动,否则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抵着那人的咽喉站起来,那丫鬟也跟着起来,锦嫣没有阻拦,却慢慢的转到她的身后,操起桌子上的杯子狠狠的砸到了她的后颈,那丫鬟眼珠一翻顿时晕厥过去。

    “不好意思了,你便多睡一会儿吧。”手中的帕子包裹了桌子上的一些糕点便出了院子,顾长宁许是因为以锦嫣柔弱的身子必然不会逃脱,便只留下了两个人,不大的院子,锦嫣很快就找到了后门,从后门出去是一处民居,不久就走到了人多的地方,只是街上到处是一副残败的景象,俨然有被火烧过的痕迹,拉过一个老人问了,那人颤颤巍巍的拄着手里的拐杖面带悲色的说道:“唉,姑娘不知道吗?齐国的皇帝偏偏说什么我们掳了他的皇后和慕国的皇帝,不由分说的便让人领了军队打进来,可怜我们百姓有什么错,偏偏还要被无端牵扯进来,这年头呀,原本就过的清苦,这下子,一家老小怕是连温饱哦都市大难题了。当真是红颜祸水呀。”

    老人又颤颤巍巍的走了,最后那一句“红颜祸水”不用想便知道是形容自己的,握紧了手里的帕子,临走前将里面能吃的都递给了那老人。

    “齐国的军队打到哪里了?”

    “昨天才拿下了这里,咱们如今也是奴隶了,那齐国的军队,现在是皇帝亲自领兵,据说就驻扎在城外呢,恐怕这个时候已经又是打起来了。”

    “谢谢老伯。”

    闻此消息,锦嫣恨不能立刻到那人身边,加快了步子奔着城门而去。

    “哎,姑娘可要小心点呀。”老人对着那女子背影挥手,转过身看着手里的帕子喃喃自语道:“啧,多好的姑娘呀,许个好人家,可不能像那妖姬一样,当真是造孽呀。”摇了摇头,迈着步子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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