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药已熬好搁置着,你要是起得身,便饮了。”浑浑噩噩中,有略苍老的婆子声传进耳,接着便是一股难闻中药味。

    隔着厚重的帐子,隐隐可见帐中有一小丘凸起,密不透风的捂着。

    屋中药味浓郁,可见屋主病已久,但下人极是怠慢,便不将屋主放在眼中。

    “咳~”

    帐后突传来丝微动静,昨个儿无声无息的屋主如今却动了。

    前头,有人以为她快要断气儿了,院子里里外外的人就等着她这口气断了,他们好寻好处去。

    “有劳张妈妈了!”

    身躯正待退出的张妈妈闻得帐后人虚弱吱声,不由顿步。

    “十七姑娘,不是张妈妈不尽人情,但三姑娘上头有交待,为人仆的,甚为难。”

    “咳咳……张妈妈哪的话,是箐缇给你们添麻烦了!”缓着一口气,帐边的人坚难地起了身。

    张妈妈见状,忙伸手挂了帐子,将枕垫搁置榻头。

    “张妈妈,将药给我罢!”幽暗不明的帐下,一只近乎苍白的玉手微抬。

    张妈妈忙端着乌黑麻漆的小碗药递至陆箐缇面前,药并不烫,但主人的手似乎无力握住,张妈妈刚想扶,便被她一饮而尽,有种豪爽之意。

    张妈妈只愣了半响,遂将空碗接回。

    “十七姑娘好好休息,老奴在外头守着,若是有事,叫唤一声!”张妈妈在少女点头之下稍快地收实好碗,快步出了屋。

    陆箐缇吃过药后,感觉胃肠有些恶心,将有些旧的被褥往肚子上一捂,皱着眉。

    陆箐缇,陆府二爷庶出,在陆家排行十七。

    陆家是京都书香世家,名声虽不响,却也是百年家族。

    至于陆箐缇为何会病在此无人问津,那便要回到几日前。

    在这样的大家族中,嫡庶争斗实属常事,下边的庶出有些名气的,便将下头的无能庶出压了个头。

    而陆箐缇只生得个美人胚子的相貌,存在这种书香之门,她却是有貎无才,做事甚为冲动,喜欢耍些小聪明,没有主见的人。

    方才张妈妈口中的三姑娘,是自己的嫡出姐姐,再过四个月便满十六的她,寻得一个文状元做夫君。

    金科状元,那是何等的风光!

    三姑娘的准夫婿进了陆家拜会,不曾想,陆箐缇不知对方是自己的三姐夫,便有意接近,惹得状元郎厌恶。

    此事被三姑娘知晓了,对这个庶妹很是恼怒,令人暗中将其推入古井,差点儿没弄死她。

    直到前两日,陆箐缇不再是陆箐缇。

    嫡出子女永远顶着一个光环,庶出何时何地都比不得。

    陆箐缇想飞上枝头做凤凰,不想偷鸡不着蚀把米,连命都搭进去了。

    苏桑出身豪门,看到的东西不比古代豪门简单,这个陆箐缇也太过脑残,连这种小错处也敢犯。

    从记忆里得知,不光是状元郎这事,前面还做了许多湖涂事,企图以庶出身份靠近贵公子,缕缕被人损得无颜面,被二夫人关压后院,但最后还是死性不改。

    这一次的死,也是自作自受。

    大家之族,死一两个无用的庶女,就跟死了一只蚂蚁一般。

    若不是看着陆箐缇还有几分姿色,早就不理会她这个庶出的存在。

    二爷打了些主意,想着等过两三年,丫头完全长开了,定能用其给自己些好处。

    用了镪后,陆箐缇浑浑噩噩的又躺了一日。

    待她再一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响午。

    “噫呀~!”

    房门被推开,是张妈妈又偷偷给她端了药。

    张妈妈早先是小农户出来的,在九姨娘身边伺候着,待九姨娘一去,她又转过来伺候着这个不懂事的小主子。

    刚开始,张妈妈也想着寻了别的地方去,不再理会这个不听劝说的十七姑娘。

    想起九姨娘生前的交待,张妈妈也是不舍得让九泉之下的姨娘伤心,便留到至今。

    “姑娘,可醒了,老奴寻了些吃食。起身将饭食用了再饮药,对身子也好!”张妈妈放下一碗浓药,走到榻边扶起陆箐缇。

    陆箐缇早一步醒了过来,只是饿得发慌,身无气力。

    闻到饭香味,腹中一阵紧缩,显是饿过了头。

    瞧着陆箐缇平常时神彩飞扬的脸蛋惨白无血色,张妈妈幽幽低叹一声,给她装了饭食。

    陆箐缇大病初愈,又饿得久,胃口大开。

    “姑娘,慢些吃!”

    陆箐缇实在是饿得顾不得形象问题,快速扫光。

    待满足时才忍着喉头的一股恶心,将药一饮而尽。

    看着陆箐缇又“活”了过来,张妈妈心中宽松不少。

    但有一事却蹩在心头,不语不成,“十七姑娘,三姑娘那边,你还是过去道个不是。她是嫡出,再过几个月,便是状元夫人了,你莫较气。在这样的大家族里,姑娘该是学会忍气吞声,莫冲动处事,对已不利。”

    听得出来,整个院里也唯有张妈妈关心陆箐缇的死活,而这些话,张妈妈也常挂在嘴边,只是以前的陆箐缇完全的不领情。

    苏桑不假思索地点头,心里有些微暧,“张妈妈,谢谢你还肯陪在我身侧,不然……”

    张妈妈喟然长叹,“只要姑娘以后别拿那些富贵来攀比,惹得一身祸事,老妈子我便高兴了!此次幸得检了命,若是下一次老奴不在了,姑娘又如何是好。”

    陆箐缇忙是点头,“张妈妈,箐缇往后便不会冲动莽撞,更不拿那些富贵与人攀比。”

    张妈妈见陆箐缇听得进自己的话,大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差点丢了性命,能让姑娘想通了,她这个做奴婢的总算是心安了不少,但仍是不敢松懈。

    “姑娘这般想法老奴便放心了,还望姑娘莫忘了自己所言!”

    本打定决心要离开陆箐缇身边的张妈妈,见陆箐缇知悔改,才有留下之念。

    “箐缇身侧唯有张妈妈一人了,自小,九姨娘去了后,张妈妈便是府中箐缇唯一的亲人了!”之前感觉得出张妈妈有意离去,她这下更是用亲情来稳留张妈妈,自己初来异世,没有人在旁指点帮衬一二,怕也是难行一事的。

    张妈妈听得心中一酸,这孩子从小就失了姨娘,没有爹疼爱,在唯有利益可谈的世家之中,她也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姑娘若是行得动,以这般面貎过去请罪再好不过了。”

    陆箐缇立马会意了张妈妈的话,拖着摇摇欲坠的病体过去,更有说服力。

    而三姑娘所居之处是嫡系居院,来来回回很是多人走动,就算三姑娘有心发难,也不能对着一个有心请罪,病得快要死的人撒怒,书香世家,岂能容她损毁贤淑之名。

    二爷下边的嫡出三姑娘待嫁入状元府,一时间,二房的门槛被人踏破了。

    礼品琳琅满目,令得二房夫人顾氏笑得合不拢嘴~!

    二爷膝下嫡出有两女一子,二姑娘是如今在宫中正得皇宠的仪妃,二房名噪一时。

    现在三姑娘又将要嫁入状元府,名声又是一震。

    大房那边自是看着不顺眼,表面附和着,强颜欢笑。

    三房那边到是没有任何的动静,仿若什么也没有发生。

    古时的贵妇人最喜喝下午茶,二夫人顾氏屋中早早就聚了许多的贵客,女子之间更是你来我往的谈笑风声,老远的,就听到她们的欢声笑语。

    小荫道上,陆箐缇撑着晕眩的身子在张妈妈的搀扶下慢悠悠的走着。

    陆箐缇身穿一件单薄的素色衣衫,裙边盖不住绣花鞋尖也有些勾丝,这一身,看着可真有些寒酸,自然,她箱底也有些好料子,只是今天她不能穿着打扮漂亮,要以寒酸请罚。

    在众多人面前,三姑娘那边便不好说什么,指不定还得笑着言好!

    “夫人,十七姑娘前来请罪!”

    屋中欢语间,顾氏身边的孙妈妈走了进来,轻声说了句。

    但此话一出,屋中一时静得出奇。

    陆箐缇那事未曾传出府,这事儿,有些贵妇人并不知晓,不由面面相觑,又不好寻问这十七姑娘是何人物。而以她们的身份是不屑一顾的,所以,半响,众人恢复如初。

    坐在侧边的主角人物陆云绣捧茶具的手一僵,若是注意,刚刚甜蜜的笑脸出现了阴沉。

    顾氏也没想陆箐缇会选这时过来请罪,脸色僵硬,见贵妇们将视线投来,立即自然展颜一笑,“诸位夫人请自用茶点,十七姑娘的身子前些日子染了病,不好见客,免得染及贵客。”言罢,就要起身去别屋见陆箐缇。

    孙妈妈却有些为难,见顾氏起身,忙道:“夫人,十七姑娘已入院了,在门前等着呢!这……”

    顾氏半起的身子又是一僵,脸色有些扭曲。

    诸多贵客在此,她怎么的就拖着病体前来,这不是要她难堪吗?

    陆云绣咬了咬牙,娇丽美艳的面容挤出一抹柔弱温婉的笑容,“母亲,便让十七妹进来罢!十七妹身子不适,怕是不能久站,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做姐姐的也委实心疼!”那模样真像是担忧妹妹的好姐姐!

    众人听闻此言,频频赞赏地点头。

    知书达理,温良贤淑,对庶出爱护有加,这般女子,才配做状元夫人!

    见诸众投来赞赏的眼神,顾氏也缓了气,很是满意自个女儿的言行。

    “让箐缇进来罢!”

    孙妈妈躬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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