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过得差不多,凌母接到了电话,挂断之后,她对凌波绫说道,“阿绫,你爷爷没了。”

    凌波绫此时才惊觉,原来已经到了这个时候。

    她的生父同她少有联系,唯有的两次,都是报丧。

    城一的小小班已经开课,凌啸听到她要出门几天,什么也没说。

    因很少往来,她对爷爷的印象并不深,只记得老人有点凶。

    还记得多年以前,她吃饭的时候右手夹了筷子又拿汤勺,被爷爷狠狠的打了下手,“好没规矩!”

    这些年爷爷年纪大了,便好像一个老小孩。明明身体强健,却总喜欢去住院,医生和护士面前体壮如牛,一见到儿女,便要大喘气扮虚弱状,总是在叫着,“我不行了。”

    凌母说礼节上也要多看看爷爷,反正也近,爷爷每回见到她,倒有了些亲近的意思,“是阿绫啊?过来坐。”

    生父接了她去老家,她看到头戴白布的奶奶坐在长条凳上,看到他们来了,招了招手。

    “来啦。”奶奶握了下她的手,眼睛望向祠堂里摆的水晶棺,“你去见见吧。”

    奶奶一向待小辈亲切,她见过了爷爷的遗容,红着眼睛揽过了奶奶的胳膊,亲亲热热的依偎住,“奶奶,你累吗?”

    老人已经看淡了,“早几年我就替他收拾好了,活到了这个年纪也够了。”

    有人拉了下她的衣角,她低了头,是一个12岁的男孩,“你是我的姐姐吗?”

    她愣了一下,记起来了,他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孩子长得像他母亲,眼睛大,鼻子也挺,脸有些方正,显得很英气。

    “我是方亦诚,姐姐叫我小诚就好了。”他一点都不怕生,挤到了她的身边。

    “嗯。”她淡淡的笑了笑。

    大约独生子女,总是希望有个兄弟姐妹做玩伴,何况是像她这样,很少才会出现的“姐姐”。

    但即使她天性热情,她也很难对他表达“姐弟情深”。

    方亦诚在她身边玩了会,始终得不到她的回应,也觉得没趣,便跑到他妈妈的身边说着悄悄话。

    乡下的规矩是要请道士做几场法事,这一天晚上,生父和其他姑母和叔伯一起守夜,她也跟着,那刺耳的唢呐和铜锣声,让他们通宵没有睡觉。

    “人为什么会死呢?”她已经见过许多人的死亡,上天其实在生和死上公平的很,你控制不了自己的出生,也控制不了自己生命的逝去。

    她的生父很深的看了她一眼,“因为,你们都要长大,我们就会变老。有人去世,也有人出生。”

    这是一个轮回,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打破自然的规则。

    即使再舍不得,再难过伤心,过去的都要过去,新的一天又会开始。

    “累吗?我送你到家里睡一觉吧。”生父看着她,唇角抿起很深的纹路,“我家就在这附近。”

    她着实有些累,但她还是对他说,“可以送我回我自己家吗?”

    他大抵是有些伤心,但还是勉强的笑了一下,“那我送你,你休息一下,差不多的时候我再来接你吧?”

    明明是两父女,但坐上车之后两相无言,气氛好像比陌生人还要尴尬。

    “阿绫,你是不是不想认我这个爸爸。”一直以来,即使她叫他“爸爸”,却从来没有把他真正当做一个父亲,他的家也不会是她的家。

    “我的确没有承认你。”她默默的想,“我鄙视你,你软弱的除了向女人动用暴力,什么都做不了。”

    “你是我的女儿,这是事实。”他平淡的说道,“我一直都在想着你。”

    红绿灯的十字路口,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我上次看到,就想送给你的。”

    她接过了,却没有立刻打开。

    “打开看看吧,我挑了很久。”这个男人近乎卑微的恳求道,“阿绫,你会喜欢的。”

    她打开了包装,里面是一串粉碧玺手链,晶莹剔透的,少有杂质。

    忽然便想起,上辈子她让凌母接了她回家,之后她也曾经收到一个包裹,却没有看到寄件人。

    “阿绫,不要怨爸爸好吗,爸爸现在改好了,一直都在想你。”他声音微低的说道。

    “你明明更喜欢弟弟吧,这些年你也没想过要见我。”她轻轻的关上盒子,闭上了眼睛。

    “怎么会呢,阿绫,不管是你还是小诚,爸爸都喜欢。只是我没什么用,这么多年也只是个送信的,你继父就不一样了,他比我混得好,对你们也好,我要是经常来找你,你跟那头的关系就不会那么好了。”男人苦笑了一下,她侧脸观察他,才发现他变得这样老。

    明明比继父还要年轻,但他半边头已经白了,背也有些佝偻,他还开着破旧的红旗车,脸上有着深刻的沧桑。

    这是一个不被命运眷顾的男人,他当过工头,做过老师,摆过摊,也办过厂,但他总是穷困落魄。不知什么时候,他从踌躇满志、颇有才干的年轻人变成如今这个样样都不在行的中年人,他好像总是在失败,而他永远搞不懂,为什么命运待他这样残酷。

    她的眼泪涌了些上来,却没有流下来。

    “爸爸,当初是你放弃了我。”从小到大,你没有来见我几次,这是事实。

    “因为我,听到了你在幼儿园说的话。”他的眼睛里也含了泪,“你把你‘爸爸’说的太好了,我没有脸来见你。”

    她的眼泪坠了一滴下来,落到了礼品盒上,忽然一发不可收拾。

    “我不想让你哭的。”他说,“你爷爷快走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以后走了,你不来看我怎么办,一起到就很难过。”

    他曾经也是和凌母因爱而结合,凌波绫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怎么会不期待?

    他还记得把初生的女儿抱在怀里时那一刹那的感动,也记得,她软软的手圈起了他的食指,记得她第一次仰头,第一次爬行,第一次吃手……

    她戴上了手链,“谢谢爸爸。”下车之后,她对那个男人笑着说道,“我以前,真的以为你无所不能。”看着车内浮起笑容的男人,她合上了车门。

    其实那时候濡慕的她,并不知道他的失败,真的以为他什么都会做。

    她回到房间睡觉,梦里面又哭了一会。

    她只觉得,自己以前都想错了。

    原来,她的父母都在爱着她,只是他们各自选择了不同的方式而已。

    “我并不是被抛弃的孩子。”她这样想道,睡梦中都弯起了唇,“我是值得被人喜爱的。”直到此时,她才将内心里那些卑怯抛弃,彻底认同了自己。

    那天之后,父女关系说不上特别好,却也达到了融洽的地步。

    爷爷的丧事办完之后,凌波绫还有三天的假期。

    她晚上和凌啸一起手拉着手,一起在j市那条长长的河堤上散步。

    大约是晚风太温柔了,一阵阵的吹拂在两人的脸上身上,只觉万分的清凉舒爽。

    “绫绫会一直在我身边吗?”他还在不停的确认着。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她汲着拖鞋,冲着河面张开了双手,然后回头望向了他,“你知道吗,如果把我们的人生按80岁计算,再把一生的时间比做一天,我们现在可是太阳初升的时候。一生也太长啦,我能做什么承诺?只能说,在把你变成彻底的好人之前,我还不会离你。”

    据说,男女之间的爱情差异体现在,男人爱的是女人最初的模样,有一天她面目全非,他便离开了。女人想的是如何改变爱上的男人,只要他一天没有改变,爱情就没有结束。

    “那么,我大概永远不会变成好人吧。”他揽住了她的肩,在她耳边笑道,“不要放弃改变我,反正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追文的朋友,正文完结啦,接下来是几篇番外。

    嗯,菜鸟作者一直没搞懂怎么送读者点数,我还是直接点送红包好了。

    留言的孩子我送红包哦,送完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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