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曹忌的解释后,韩商总算是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宣威军出征之前,公孙度曾向幽州刺史刘唐请求过援军,但是由于北疆吃紧,刘唐出于“鲜卑乃大疾,高句丽不过脐癣小疾”的考量并未重视,只是象征性地派遣了一支四百人的援军前往。但距离援军派遣已有半月,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派人前去诘问,却连派出去的人都没有回来。幽州刺史刘唐意识到辽东很可能有变,于是将此事密报给朝廷,于是朝廷便在宣威军中安插了一些羽林军,着手调查此事。

    值得一提的是,韩商十分看不惯的监军、黄门侍郎郭思正是调查此事的负责人,而且他还与韩商分属一营,同是傅广的人。

    “那你们找这个少年干什么?”弄明白了的韩商指着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问道。此刻他也没法分辨这些人说的是不是真的,有必要抓住一切漏洞弄清此事。

    曹忌按着少年的肩说道:“这是公孙度之弟公孙越的孩子,公孙越就在幽州援军出发后不久离奇死亡,而他的儿子则在当晚失踪。我们也是费了好一番周折才找到他的。襄阳城内可能有人要灭他的口,我等方才以为韩都尉是赶来的杀手,多有得罪,万望恕罪。”

    “无妨。”韩商摆了摆手,随后又问道;“那你们是怎么认出是我的呢?就不怕我是个谎报身份的刺客?”

    “韩都尉说笑了,傅将军曾屡次称韩都尉为蠢材,在下斗胆猜想韩都尉不是冒充的,毕竟一个能当刺客的人必然精明,装不出蠢材的样子。”

    “……”

    ……

    ……

    襄阳,行馆。

    郭思此刻端坐在案几对面,与韩商对坐,脸上酒色之气尚未消退,但脸上的神情却十分严肃。他沉稳地说道:“现在想要应付公孙度的酒宴也不太容易,在下的丑态倒是让韩都尉见笑了。不过本官心系大汉,又岂能因酒色而玩忽职守?朝廷吩咐下来的事做得差不多了,若韩都尉帮忙,必能对此事有所帮助。”

    韩商听了他的话有些不屑,此人之前的贪生怕死怯战不出给了他极坏的印象,现在又在他面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叫他捧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自己恶心。

    韩商讥讽道:“郭大人心系大汉,此事有目共睹,无需多言,只是公孙太守送来的几个小妾,似乎郭大人也没少关心呐!”

    “哼。”郭思甩了下袖子,义正言辞道:“不过是公孙太守派来监视我的眼线,逢场作戏而已,韩都尉莫不是看不出来?”

    韩商被他一句话噎住了,只能暗骂一声到底是舞文弄墨的,淤泥都能被说成白莲花,一番辩驳倒成了他的不是了。知道自己说不过他,韩商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始说正事。

    “郭大人,此事据说是你着手查办的,现在宣威军入驻襄阳已有月余,你又查到了些什么?”韩商端正了一下坐姿,开始切入主题。

    郭思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就在今天之前,什么也没查到。”

    “什么!”韩商双手拍案,猛地站了起来:“数百汉军就这么活生生地消失在襄阳城下,一个月了,怎么可能什么也没查到!郭大人这一个月来莫不是只在做土鸡瓦狗不成?!”

    其实他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但是为了震慑住郭思,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威胁,不再呈口舌之利,他也只好鲁莽一回了。否则就看郭思此前的行径,他必然讨不到什么好处。

    郭思却完全无视了韩商的威慑,依旧一副闲情气定的样子,说道:“我此前一直猜测是辽东太守公孙度,或者襄阳守将邓云先,毕竟宣威军初来之时襄阳守军的表现太不符合常理了。但是这件事情做得太干净,我几乎查不到任何物证人证,仅仅凭怀疑并没有权力缉捕一郡要员。”

    “找不到证据?”韩商虽然没有了之前的失礼,但依旧有些怒气地问道:“我不过是在襄阳的酒馆里打听了一下便可得知公孙度攻杀汉军援军的情报,你居然跟我说找不到证据?”

    这个郭思好像打定主意要搪塞他一样,明明知道这种事情是多么严重,却依旧一副事不关己闲情气定的样子。倘若公孙度意图叛国或者谋反,就凭现在躺在太守府已经沦为酒囊饭袋的宣威军一众将校,待在城内的宣威军还不是他人刀俎上的鱼肉?偏偏这种隐秘的事情还不能跟任何不知情的人说,一旦此事被辽东方面获悉,公孙度没有反意则有陷害一郡太守之罪,若有反意还可能逼他狗急跳墙对己方动手!

    “哼!”郭思不屑地瞟了一眼韩商,那眼神好像是在说“和你这等蠢人共事真是麻烦”一样。

    他开始不耐烦地说道:“若什么事情都如韩都尉想的那么简单,那天底下就没什么破不了的案子,也没有哪个聪明人会去谋反了。韩都尉所获知的,统统都是表象,只是他人想让你知道的情报而已。你想想,一个只能在酒馆里边厮混的军头怎么可能会知道公孙度攻杀援军一事?让一些不入流的小人物都能得知这种要命的事情,当公孙度是傻子吗?”

    韩商有些无奈,难道说他之前所获取的情报真如郭思所言,统统都是错误的?他总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却没法说清楚究竟哪里让他不舒服。或许是自己的性格所致吧,他真的很讨厌郭思的为人,以至于连和他说话都感觉不舒服吧。

    “韩都尉不要再问些无用的事情了,既然已经知道了此事,便来协助我查清此事吧,届时韩都尉必将功加一等,在傅将军那里也好获得些青睐呐。”郭思又说道。

    韩商听后,也只好无奈地点点头,此时或许听从郭思的话便对了。

    郭思见韩商同意,便不再用轻蔑的态度对待他,而是认真地说道:“韩都尉,今日我们正好找到了公孙度之弟公孙越之子。从他的口中我们已经得知了公孙度确实意图谋反,在杀死幽州援军后还把想要将此事密奏给朝廷的弟弟也给杀了。”

    韩商不由地暗骂一声,绕了老半天还不是公孙度意图谋反,这和他此前所言的有什么区别?郭思这样做不是戏弄是什么?这回他是真的有些怒了。

    他为人少年老成,本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然而郭思却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对他笑着说道:“韩都尉,不要生气。在下此前说的是今日之前调查进展,而非今日。既然今日事件已真相大白,剩下的自然只是如何处置公孙度了。”

    “如何处置?公孙度擅杀友军、意图谋反之事,自然是必死之罪,将其拿下交与朝廷。如若反抗则权宜行事,用朝廷之名号令城中军队强行拿下即可。”韩商说道。

    “不成,”郭思摇了摇头:“韩都尉所言之计乃是正常情况下所为的,但公孙度谋反恐怕蓄谋已久,襄阳守军还心向大汉的都被杀干净了。而宣威军中的诸将近日受公孙度殷勤恩惠,只怕行动之时也会有所顾忌。如今城中唯一能够调度人手抓捕公孙度的大概唯有在下,以及从未赴过他宴会的韩都尉了。”

    韩商听后,依旧眉头紧锁地说道:“可是在下的骑军在襄阳之役几乎全军覆没,刨去伤残士兵,能调度的大概只有五十余骑,郭大人手下护卫大概也不过二十余人吧?公孙度的亲兵都有足足三百,再加上太守府的院墙易守难攻,不到百人的队伍怎么强攻?”

    “韩都尉能以五百之军破九千之众想来也不是强攻吧?”郭思哂笑道:“无需强攻,只需偷袭,擒贼先擒王!韩都尉可以假意赴宴,随后于宴间寻机刺杀公孙度,而本官麾下之人则会潜入府中协助都尉,韩都尉麾下骑军则可于外攻入太守府,襄阳之众群龙无首自然只能束手就缚了。”

    韩商想了想,觉得此计还算可行,于是便点头同意。随后告了声罪,起身离去。

    正当韩商准备走时,郭思突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韩都尉,保险起见,切勿在人前暴露我二人关系,今日所言只可入我二人之耳。”

    韩商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离开行馆后,韩商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行走在无人的幽暗道路上,他的脑中已然紊乱如丝。这座城中到底藏着多少阴谋和秘密,谁说的是真?谁说的又是假?在这个如同荒岛一样孤立无援的地方,他除了程冲这些生死兄弟以外还能信任哪个?

    他第一次体会到战争之外的恐惧,那种恐惧来自于对一切的怀疑!

    ……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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