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哭了一小会就停住,毕竟阮成青和宝珞还在边上休……咦,他们人呢?

    空荡荡的破庙已经不见他们的踪影,只剩下两个包袱待在原先休息的地方,告诉着他们并没有不辞而别。

    唉,还以为他们先离开,我能脱离苦海了呢。

    我用袖子擦了擦脸,起身往外走去。今日满月当空,将夜晚照得跟白天一样明亮,自然,也将不远处的宝珞和阮成青脸上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

    他们此刻的脸色都不大好。

    宝珞紧皱着细眉,满脸不解,“成青哥哥,为什么要跟那个蟾宫一起走,我们自己回京不好吗?”

    阮成青一脸淡漠,“我过些日子回去。”

    “过些日子?可下个月就是阮伯母的生辰了。”宝珞心急地跺了跺脚,说:“阮伯伯说了,无论如何你都得跟我回去!”

    阮成青笑了下,眼神却没有笑意,“你就告诉他我有事情,得空了自然会回去。”

    “你总是这样,一声不吭的自己跑出去,几个月都没个音信!”宝珞的声音不自觉提高,气愤地说:“阮伯伯赶跑了你喜欢的那个丫鬟,你就非要用这种方式报复回来不成?”

    “宝珞。”阮成青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复杂,“这不关你的事。”

    宝珞不安的轻咬下唇,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鼓起勇气说:“当然关我的事,你和那丫鬟私会的事情,是我、我告诉阮伯伯的!”

    她一脸害怕地观察阮成青的反应,谁知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

    “你知道?”宝珞瞪大眼睛,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他一来我就知道是你报的信。”

    宝珞低着头,低低地说:“你不怪我吗?”

    “都是过去的事了。”阮成青叹了口气,“我不介意,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宝珞一脸困惑,“既然你不介意我告密,那为什么要气阮伯伯?”

    “宝珞,别管我跟他之间的事情。”阮成青不想再多说,转身就要往回走,“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宝珞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不依不饶地说:“不回京也可以,但是我不许你跟蟾宫一起走。”

    阮成青缓缓转身,轻声说:“宝珞,放手。”

    “你不答应我就不放。”宝珞看着他,语气满是坚决,“明天中午到小镇后,她走她的,我们走我们的,下面随便你去哪儿我也不管。”

    阮成青掸开她的手,“你认识蟾宫?”

    宝珞眼神有些闪烁,快速地说:“你也听到她说自己从小在这里长大,我怎么可能认识她。”

    “那你为何这么反感我跟她一起?”

    “我就是反感你跟她一起,我反感你跟任何女的在一起!”宝珞控制不住地吼出这句话,眼里满是嫉妒,“上回是丫鬟,这回出来个蟾宫,下一个又是谁?”

    “宝珞。”阮成青此刻已经完全冷下脸,眼神冰的足以冻结时间,“我和谁在一起,不用你管。”

    宝珞的眼睛慢慢瞪大,泪水迅速积满眼眶,不敢置信地说:“你说什么?”

    阮成青似乎没有察觉自己的残忍,再次说:“宝珞,不要管我和谁在一起。”

    “你、你!”宝珞颤抖开了口,“成青哥哥,你好残忍!”她失声痛哭,转过身就往树林中跑去,纤细的身影像是一道火苗般迅速消失在月光之中。

    而阮成青站在原地,脚步一动不动。

    “出来吧。”阮成青眼睫未动,安静的像是一尊石像。

    我犹豫了下,还是从门后走了出去,弱弱地说:“那个,你不去追宝珞吗?”深更半夜一个姑娘家跑到树林里,怎么想都不安全吧?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顾自说:“你都听到了?”

    呃……我是不是该说没有听到?

    “也罢,那天我听了你的秘密,今日让你知道我的也无妨。”

    夜风将他散落的长发吹起几缕,他却毫不在意,任由发丝飘扬,轻轻挠着脸颊。

    他低敛着眸,俊美的脸上沉静如水,“蟾宫,你能否过来,离我近些?”

    我原本想拒绝,刚到嘴边就想到前几日伤心难过时都是他陪在身边,瞬间心一软,点头说:“好。”

    我走到他身边停住,看了看宝珞跑走的方向,“你真不去找她吗?”

    他一脸波澜不惊,“放心,她待会自己会回来。”

    我有些惊讶于他的淡定,“这么肯定?”

    “嗯。”他伸手揉了揉眉间,“十岁起就这样了。”

    原来他早已见怪不怪。

    “不论我怎么告诉她我不会喜欢她,她就是不肯放弃。”阮成青摇头苦笑,“她难受,我也十分困扰。”

    我想起那天我跟着师兄时他说的话:我不过是见多了这样的例子,觉得你会伤心而已。

    我突然就有些想哭。

    我自然知道执着于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有多难,明明他就在你面前,却不愿意对你露出笑容,不愿意试着去了解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阮成青对宝珞是如此,师兄对我也是如此。

    喜欢或不喜欢,从来都不能强求。

    “怎么,想起你师兄了?”阮成青总是准确的猜中我的心理,分毫不差。

    我使劲地眨了眨眼,将眼泪逼了回去,撒谎说:“没有。”

    “没有就好。”他似真似假地说:“你师兄也就是长得不错,其他地方我看都一般。”

    我立刻竖眉瞪他,“我师兄怎么就一般了?”师兄明明很优秀!

    “比如你下水救人时,他连关心的话都不曾说一句。”

    “……”

    “比如你为了救你姑姑被打伤,他却头也不回的扔下你。”

    “……”

    “比如你在家等了他好几天,他连一点消息都没托人带回。”

    “……”

    阮成青一脸玩味,十分欠揍地说:“他对你这么无情,真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

    我又想哭了。

    阮成青说的没错,宝珞半个时辰后就回到了破庙里,气鼓鼓的重新睡下。阮成青靠在柱子上闭眼休息,似乎根本没有被宝珞的出走或回来所影响半分。

    又半个时辰过去,我琢磨着他们两人都已经熟睡,轻手轻脚地起来收拾好包袱,给他们留了两个馒头以后离开了破庙。

    外面天已经蒙蒙亮,将离开的道路照的分外清晰。

    我再一次没和阮成青打招呼,一个人踏上了找姑姑和迎莹的旅程。

    我遇到的祸事并不是阮成青的责任,所以即使我可以向他求助,也不愿意再去麻烦他。

    姑姑说过,出了事情不能老想着依赖别人,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完成想做的事情。

    一个人的脚程终是比三个人要快些。

    我在中午前就到了镇里,找了家客栈漱洗过后又开始赶路,花了两天的时间,几乎不眠不休的赶到了福新城门口。

    对,是福新城,不是荆阳城。

    我原先在的小镇在最北边,而荆阳城又在正西方,我穿过福新城后还得过两个小城镇,绕过三座山,再过一个大城,一共花十天才能抵达荆阳城。如果坐马车的话则能省下一半多时间,可我身上银两不多,根本坐不起马车。

    正这样想着,身边就有一辆马车飞奔而过,扬起的尘土扑了我一脸。我一边掸脸上的灰一边想,等我找回姑姑和迎莹,一定要想办法挣够银子,带着他们坐马车回去。

    不过凄惨的现实是我去城里洗漱一番,准备好充足的干粮后,又要拖着两条腿继续赶路。

    我很累,但我没办法停下休息。

    我只要一睡着就会梦到山上的往事,梦到姑姑,梦到迎莹,梦到师兄。

    然后哭着醒过来,更加难过。

    我要找到他们,这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我背好了包袱继续上路,路过城中时见一群人正围着一个跪着的小姑娘指指点点。她约莫□□岁,相貌清秀可人,眼神却一片死寂,面无表情的像个木娃娃一般。她穿着一身简陋的衣裳,胸前挂了个写着“卖身”的牌子,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围观的人里有人低声在说:“真是可怜,她姑姑为了她将自己卖了,她现在却又要卖自己来赎回姑姑。”

    我一听到“姑姑”两个字就有些迈不开脚,迟疑了下后走到他们身边,轻声问:“她姑姑怎么了?”

    好几人异口同声地问:“姑娘是外地人吧?”

    我点头,“嗯。”

    围观的人中有个年纪较长的男子,叹了口气说:“这跪着的女娃叫秀月,她自小父母双亡,是她姑姑一把屎一把尿的将她拉扯大,她姑姑为了她把所有上门提亲的都赶走了,到了二十六岁还是一个人。前些日子她得了一场大病,她姑姑没钱给她治病,只好瞒着她将自己卖给了城里的一户人家当妾,这不,她病一好,姑姑就那家人接走了。”

    一旁有人插嘴,“她姑姑去的那户人家可不是什么善茬,纳的三个小妾现在都死了两个,她姑姑难保不是下……”

    一旁跪着的小姑娘听到这里时眼泪直直滚落,身子却还是一动不动。

    “可怜她跟姑姑的感情这么好,命却半点不由人。”另一个人接着说:“她姑姑明儿就要进门了,她想凑齐银子去赎回姑姑的卖身契,哪有这么简单。”

    “一两黄金,我们好几年的血汗钱啊。”那几人纷纷摇头,“我们就是想帮也帮不上。”

    我看向跪着的秀月,她身前有好些铜板和碎银,但比起赎回她姑姑的金额还是差了太多。我不自觉摸了摸包袱,里面装着我从小到大存得所有碎银子,加起来也不过才九两白银。

    九两白银再凑一点,就能赎回她的姑姑。

    九两白银也是我去找姑姑和迎莹的所有家当,给了她,我将身无分文,连馒头都吃不起。

    我咬了咬牙,不再看她绝望的脸庞,转身离开了人群。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样做是对的,我没银子,我要找亲人,我没办法帮她。可那些人的话却像鬼魂一样萦绕在耳边,一声比一声清晰。

    “她父母双亡,是她姑姑一把屎一把尿的将她拉扯大。”

    “她生了病,她姑姑慢着她把自己卖给了别人当妾。”

    “她姑姑为了她将自己卖了,她现在却又要卖自己来赎回姑姑。”

    “可怜她跟姑姑的感情这么好,命却半点不由人。”

    喉间突然涌起一股腥甜,若不是我咬牙吞下,估计又是一口鲜血。

    我扶着墙壁静静地站了会,等到心率恢复正常,转过身往人群处走了回去。

    姑姑若是在,肯定也会这么做。

    我走近时见那女娃身前多了一名紫衣男子,他相貌清秀,唇红齿白,表情却有些吊儿郎当,浑身散发出一股纨绔子弟的气息。

    他用折扇挑起女娃的下吧,痞里痞气地问:“多少银子?”

    女娃沉默了会,哑声说:“一两黄金。”

    “拿去。”男子竟从腰间直接摸了一两黄金扔到地上,无视于围观众人的惊叹,漫不经心地说:“刚好缺个丫鬟,你就跟我回……”

    “慢着。”我拨开人群,弯下身面对着女娃,将钱袋放到她手里,“拿着,去赎回你姑姑。”

    女娃看着钱袋,好一会都回不过神,“银子?”

    “九两银子,加上地上这些碎银和铜板,应该够赎回你姑姑了。”我朝她笑了笑,站起身要走时却被人一把拽住。

    不消说,拽我的人正是扔下一两黄金的纨绔子弟。

    “你这人……”他的一脸不耐在见到我时瞬间消失,笑嘻嘻地说:“你长得不错,跟我回去当丫鬟如何?”

    我根本懒得搭理,挥手就想甩开他,谁知他力道极大,一时间竟然没办法挣开。

    “放手。”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叫我差点哭了出来。

    那被我两次不告而别的阮成青站在不远处,面上云淡风轻,声音里却是浓浓不悦。

    他说:“慕容,再不放手,我就剁了你握她的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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