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带起的烟尘还未来得及升起,灰白马已经飞驰而过了,两旁荒草稀疏,是这块被辟做校武场的土地被人整理过的结果。校武场因为是专门为皇子们习武而辟,所以紧贴着皇宫的西北角的右军营,由右神策军、右龙武军和右羽林军三支禁军轮流把守。

    方才我远远的瞧着明允骑着马出了校武场的北门,王勃骑着灰白马也是往那个方向而去。

    刚刚骑到北门便被守门军士拦下了。

    军士上前一步利落的行了个礼:“请大人出示令牌。”

    王勃把缰绳并到揽着我的左手中,从腰间解下令牌,那士兵看过刚要放行,一个黝黑的大汉走到小兵之前对我抱拳行了个礼:“见过太平公主。”说完便对王勃说道:“虽然王侍读有出入宫廷的令牌,但是公主殿下并无出宫手谕,恕下官不能放行。”

    王勃从怀中掏出一个玉佩样的事物交到那大汉手上,汉子接过一看,犹豫道:“这……”

    王勃见那汉子面有难色,只好说道:“这样吧,如果大人实在放心不下,可以派一小队人马保护公主,大人以为这样如何?”

    那大汉犹豫一瞬,回头让那兵士去叫了五个人来,仍不是很放心,又对那几人简单交代了几句,这才放我们出了北门。

    这一耽搁,明允早就不见了踪影。王勃略一沉吟,双腿一夹马蹬,马儿便跑动起来。跟在后面的那五骑士兵也不多话,不远不近的默默跟在马后。

    我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找二殿下。”

    听了这话我心知这王勃会依迹寻踪之法,便不再言语,默默看起宫外的景色。

    来到这个时空三年,第一次踏出宫门,本来已习惯这个时空的心再一次真切的体会到这是距离我生活的那个时代一千多年以前的唐朝。

    树荫蔽顶,树木都长的十分粗壮,看树木之根盘结的样子,这林子存在定有百年以上了。树与树之间偶尔看见人走过的小路,并不见护栏石阶之类,这一切都给我一种十分原始的感觉。

    灰白马儿在许多我见过或没见过的花草之中穿行,比之紫宸宫中名贵的牡丹、太子殿中修长的竹子还有御花园中中各色琪花瑶草,这里的植物实在太过平凡,可这种平凡中透着一股活泼生机,枝叶都肆无忌惮的伸展着。

    坐在马上的我莫名兴奋起来,不知不觉中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

    走了大约大半个时辰,一条河横在马前,灰白马渐行渐缓,最后停在河边的一小块空地上。

    王勃下了马,手中牵着缰绳,我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问道:“公主累了吗?我们稍事休息一下。”

    “我不累,继续走吧。”

    王勃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五人,说道:“公主不累,臣等自然也不知疲倦,只是士兵的马比不上二殿下所赠宝马,它们需要休息、吃草。”

    我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向那五人,他们中的两人已经下马,还坐在马上的三个人不时巡视四周,手中紧握着缰绳,警惕的戒备着。而下了马的两个人,观望着这边的动静,以确定到底是休息还是继续前进。

    我心中有些羞愧,但毕竟是过了三年公主的生活,被人捧惯了的我不愿意表现出这份羞愧,故作平淡的说:“嗯,刚才不觉得,现在突然觉得有点累了,那我们就休息一下吧。”

    王勃笑着抱我下马,动作恭敬有礼,但是我总感觉他的笑容里有嘲笑的成分在,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下地之后我不愿搭理王勃,侧过身装作眺望着河对岸的景色。

    王勃把灰白马往旁边牵了几步,撒了缰绳任它吃草休息,而他自己则往那五个士兵那儿走去了。

    他走过去的时候那几个士兵已经利落的拴好了马,见他过去均是抱拳行礼。之后他与那几人不知说起了什么,竟是寻了处地方坐下闲聊起来。

    我不再去注意他们,一个人缓缓的往不远处的河边走去。

    下马处是草地,走进了河岸边我发现周围都是细沙土,并不见多少石子。沙土上长着许多黄色的花,连成一丛一丛的,远远瞧着并不高,走进了一瞧才发现竟有我半个身子那么高。

    我拔下一枝花,蹲下身子在河滩上写道:

    有草于野,

    萋萋盈沃。

    黄兮我裳,

    绿兮我带。

    生同服矣,

    凋同落矣。

    我抬起头看向对岸。这处河面并不宽,大约只有两丈,对岸的草比这边茂盛很多,几乎看不见黄色的地表。对面整个河岸都是被绿色的植物包裹着,甚至许多草的枝条就浸在水里,分不清是从河岸伸下去的还是从河里长出来的,倒是非常好看。

    河水非常清澈,但是我并不能判断河水最深处有多深。看起来最深处应该是在靠近对岸的地方,我个子太矮看不真切,而且由于水的折射判断起来更加困难。

    正当我看河水的时候,我听见有脚步声慢慢靠近,回头一看,是王勃。

    他看见我回头,放缓了脚步,问道:“公主殿下,是否启程?”

    我不欲他看见我写的东西,大步流星朝他走去,说道:“启程吧。”

    走到他身边,他抱起我往回走,并没有往岸边看。

    上了马,那几个士兵依然骑着马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神色跟以前并没什么不同,王勃与之交谈也没有生出半分骄气,想来那大汉倒真是选了几个精英。

    马在路上走着,王勃依然是一手揽着我一手牵着缰绳,我问他:“你和他们聊的什么。”

    “无非是闲聊而已。”

    “跟他们有什么好聊的?”

    他淡淡说道:“他们才是干实事的人。”

    这话语气虽然一扫之前卷狂之气,但隐隐透露着对我的不屑,我心里忿忿,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一赌气说道:“马走这么慢几时才能追上二哥?”

    他也赌气似的不在言语,双腿一夹马腹,马儿沿着河岸跑起来。

    我无心再看路上的景色,一路行来,路上的景色都大差不差,该看的也都看过了。可是除了景色实在没有什么别的好看的,大明宫附近的林子都是皇家所有,一般百姓是不能靠近的,我只好琢磨起周围的地形来。

    我们大致是在沿着河岸往西北走的,有时穿进树林,但走不多时总能看见那条河。

    直走到日头偏南,临近正午,却还不见明允的影子,我终于忍不住问道:“都走了这么远,为什么还不见二哥?”

    等了一会儿,王勃没有回答。我正待发怒,却听王勃说:“到了。”

    到了?

    什么到了?

    这时马儿沿着河弯道处转了个弯,我看见两个人背对着我们坐在河边正有说有笑不知聊着什么。

    这两人正是明允和李显。

    明允不知说了什么,引得李显一阵大笑。笑过后明允替李显理了理衣服,温柔至极。

    看到这一幕我心里无名火起,就好像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抢走了一样,正想走上前去把明允抢回来,一动却发现自己坐在马上。

    我想让王勃把我抱下马,话还没出口,王勃就抱住我一跃下了马,动作十分凌厉。

    下了马之后王勃却没有放下我,而是抱着我走上前去。

    隐在暗处的侍卫现身,抱拳道:“王公子和公主留步,等我为两位通传一生。”

    王勃不理他,绕过他继续往前走,侍卫还要在拦,这时褚玉一身劲装从对面走来拦住了侍卫。王勃说了句“有劳”,褚玉也是一拱手,两人便不再说话。

    王勃抱着我继续往河边走去。

    明允和李显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李显本来笑着的一张脸立刻冷下来,明允则是一副“你们怎么会来这儿”的表情。

    王勃走到二人面前停住,也不行礼,对明允说:“公主殿下非要来找你。”

    我一心急着把明允抢回来,当时也没在意王勃把事情都推到我头上。

    明允听了这话看了我一眼,却没有走过来抱我,而是说道:“没有父皇母后手谕,你竟胆敢私自带公主出宫?”

    这话是对着王勃说的。

    王勃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冷冷的和明允对视。

    李显站在明允身后,冷眼看着这一幕。

    我何曾在明允面前受过如此冷落,气愤说道:“是我让王勃带我出宫的!”

    明允看了我一眼,又看回王勃脸上,“公主还小并不知事,她如此胡闹你也这么纵容着她?”

    王勃直视着明允,一字一字清晰的说道:“公主还小,让人见之生怜,臣实不忍心拒绝。况身为臣子者,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主有愿,臣岂有听而不闻之理?”

    李显冷笑着开了口:“你这忠君,忠的是皇帝,”他伸手一指王勃怀里的我,“还是她!”

    此话直指王勃有反心,在场的众人都明白王勃今日与我初见,李显的话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只是话题一旦涉及谋逆,这事态便严重了。

    此话一出,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这时,突然草丛里面一阵窸窣。周围都是侍卫把守,众人并不担心,只待看清那事物。

    不一会儿,一个白色的事物猛的窜出,紧跟着窜出一个紫色的事物,原来是李旦追着一只兔子从草丛里冲了出来。

    李旦一见着我们,先是一愣,脚下一个趔趄狠狠摔在了地上,那兔子甚是灵活的窜到草丛里不见了。

    谁也无心去笑跌坐在地上的李旦。

    褚玉不知从何处出现,上前扶起了李旦,拱了拱手便站回了李显身边。

    明允向来不喜这个懦弱的三弟,并没有去管他,而是转过头对王勃说:“你先带太平回宫,等晚上我再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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