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端木把沈容谦扶上马,看看重伤昏迷的沈容谦,又看看神情自若的染柒,心底涌起的不安越来越浓烈。

    他在老爷身边十几年,也算是看着染柒长大的,染柒敬他为兄长,心中有事也一向不瞒他,可这个沈容谦却是唯一的例外。他不懂,染柒为什么想方设法留下这个人?为什么使尽手段折磨羞辱他?为什么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恨?

    这样的染柒,他总觉得陌生,陌生地有些害怕。

    “喂——你做什么?”染柒突然惊呼起来。

    只见玉烯趁着染柒不注意,翻身坐在她的身后,伸出手臂拉起缰绳,就像是把她圈在怀里一样。

    “自然是和染公子一同前往济城了。”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嘴唇似有若无地碰触着她的耳垂,一股暖流从耳膜处滑入。

    染柒禁不住打个冷战,手中的缰绳已经落入他的手里。难道她看错了吗?那样一个清朗俊雅的男人怎么会突然间变得如此邪恶狡诈?

    “几位慢走,在下与染公子先行一步了!”玉烯将染柒抱在怀里,笑得有些猖狂。

    “驾——”玉烯策马扬鞭,待众人回过神时,路上只留下滚滚烟尘和一道马蹄印子。

    “糟了!我们上当了!快去保护家主!”沐风大喝一声,连忙跃马而上,挥鞭冲了出去。

    端木霆也急忙策马跟上去,回头对卓翊叮嘱道:“小心照看他,我和沐风先去保护家主,你们晚个一两天也无妨。”

    卓翊看着昏迷的沈容谦忍不住轻叹起来,“你啊,还真是个累赘!”

    对于被玉烯拐走的染柒,卓翊倒是不担心,他们家主也到了该结婚生子的年纪,有个把男人追求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这个玉烯实在是太有意思了,第一次让染柒吃了瘪,如此有趣的事情他怎么能错过呢?

    可惜的是,他还要歹命地留下来照顾这个累赘,好戏也看不成了。

    哎!命苦的人啊!

    竹林深处,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淡香,一股子凉意纳入鼻中。

    林中建起的竹屋,别样雅致,看似一处休憩赏景的好去处。染柒被他圈在怀里,遥望着竹林里的小屋。

    “玉烯,你这是什么意思?无缘无故带着我跑到荒山野岭里做什么?”

    染柒并不害怕身后的男人,但对他此行的目的却是相当的好奇。

    玉烯轻声笑起来,驾着马儿不紧不慢地走在林子里,这看似普通的羊肠小道,却被染柒看出了门道。

    偶尔经过一两处草叶密集的地方,玉烯都会告诉她,哪里有陷阱。好似赏景一般,就这样和她聊着天。

    “这是……”染柒皱着眉,仔细琢磨着什么,过了片刻突然惊叫起来,“玉烯,这是九宫阵?”

    玉烯使劲将她往怀里揽了一把,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小凉亭说道,“那里有一盘残局,可有兴趣看看?”

    “残局?”

    玉烯不置可否,只是翻身下马,牵着她的手一路走过去,神情有些沉静。

    染柒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看那石桌上积了很厚的尘土,一点也不像有人久居此地的样子。

    她好奇地凑上前去,星罗密布的棋盘上摆着密密麻麻的棋子,黑白交错,甚是壮观。

    “三尺之局,弈为战场,陈聚士卒,两敌相当。”染柒暗暗赞叹,“好一个珍珑棋局。”

    “你记得?”玉烯哑然,却在对上染柒的眼睛时,掩不住地失落。

    “记得什么?”

    “我是说,你怎么会知道这副残局的名字?”

    竹风萦绕,她的身子不自觉地瑟瑟发抖,看着石桌上摆下的残局,竟是有些眼熟。难道说,她曾经见过副这棋局吗?可为什么,她一点都记不起来?

    她还留着前世的记忆不是吗?

    染柒有些困惑,却怎么也弄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记得沧玦,记得每一世受的苦,记得对那个男人的爱和恨,却根本忆不起自己为什么会认识九宫阵,为什么会道出珍珑棋局,为什么会觉得眼前的男人亲切而熟悉?

    染柒顿觉一阵眩晕,轻轻抚着额头。她抬眸向前望去,隔着一层薄雾,看到了玉烯俊逸白皙的侧脸以及深邃莹亮的眼眸。

    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切了,她甚至怀疑是不是陷入了一场梦。她的心尖微微刺痛,憋闷得快要窒息了似的。

    玉烯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丝帕,轻轻擦拭着棋盘和棋子,等他好不容打理干净,才转眼看向染柒。“有没有兴趣陪我下一局?”

    “好啊!这么难得的一盘棋,若是错过了,真当要后悔一辈子。”染柒兴奋地扯扯袖子,连忙坐在石桌旁,环顾整个棋局认真地思索起来。

    她并没有注意到玉烯略带失意的眼神,以及紧紧攥起的拳头。

    “珍珑”顾名思意乃是不可破解之棋局,这套棋局乃是源自上古棋谱《弈经》,棋盘上共有三百六十一个交差点,正常的棋局也就两三百步,而这套棋局却足有三千六百手。染柒十分好奇,当年留下这副残局的究竟是何人?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下来,一场棋局竟生生让他们坐了一天的时间,直到夜幕降临,染柒的肚子咕咕直叫唤,他们才停了手。

    “哈哈——玉公子下得好啊!我还从未碰见过像你这么厉害的对手。”

    “让柒儿见笑了。”

    这声柒儿来得好顺口,就连染柒本人都没有意识到,他这般随意且自然地称呼。

    “好可惜,我们还没分出胜负呢!”

    “无妨,以后有的是时间。”玉烯温笑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去准备些吃食,你去屋里歇会儿。”

    他轻车熟路地向竹林腹地走去,黑色的天幕将他的背影包裹起来,渐渐消失。染柒打量着一旁的木屋,踩着台阶上去。

    染柒轻轻推开门,透过暗淡的光亮看清了整间屋子的轮廓。她擦亮火折子,屋子一下子豁亮了许多。

    烛光虽然微弱但足以照亮整个竹屋,染柒仔细环视周围的摆设,屋里的装饰都极为清雅,与文人专属的书房没什么区别,架子上的书卷也是整齐排列着,尽管看起来许久没人居住,可每一件物品的陈设布局都极有心思。

    “这里……好眼熟……”

    染柒走到书架前,随意抽出一本书,看见封面内页一块印鉴的痕迹,只是由于时间久远,印鉴上的字体也有些模糊了。

    染柒将蜡烛凑近,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

    “玉?”难道这竹屋也是玉烯家的产业?

    染柒从上到下地查看了一番,发现书架上的书大都留着带有“玉”字的印鉴,有些是医书,有些是兵法,还有一些礼乐法典之类的古籍。

    “虽然有些脏,可环境还不错,倒也清净雅致。”染柒一边欣赏着,一边四处探寻着,好奇地四处乱转。

    她打开衣橱,迎面扑来一股淡香,衣橱的角落里摆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香味是从盒子里传出来的。

    “是玉蝶香。”她依稀记得这个味道,玉蝶香产于泉州,且产量极少,这种香料是专门保护衣料不受潮损毁的,只可惜,一般只是宫廷名门才有资格使用。

    这个玉烯究竟是什么来头?连这种东西都能弄到!

    衣橱里尽是些男子的衣袍,颜色也都是极为淡雅的白色或青蓝色,只有一两件深色的外袍,看起来这里曾居住的男子必定是个文雅淡然的书生。

    “这个玉烯好生奇怪。”

    染柒正寻思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浓郁的肉香溢满小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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