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音袅袅,梵音绕梁,上林苑之中再次迎来了外使宫宴,醉人的酒香在这一方楼阁之内四散开来,面容清秀的粉衣宫婢们手执杯盏翩翩而来,每到一处桌案便将杯盏之中的美食佳肴点放少许,一时之间宴席之上觥筹交错之声不断。

    场中的舞姬纤腰曼扭,随着乐师演奏着的曲子跳出最为翩然的舞姿,恰似风中落叶,又像湖中清荷,转转停停之间博得阵阵喝彩。

    今夜里,京中的达官贵人齐齐聚在此处,只是因为西凉太子要在这盛会之上选择自己喜欢的皇后,西凉未来皇后的位份何其之重,京中凡是算得上位份的管家女儿都来了,各个都准备了惊才艳艳的绝技,想要在这宫宴之上一争高下。

    从猎场回来两日,三位外使每日里除了跟着礼部派出的特使赏玩进行之外就再没有其他的动作,期间只有西凉太子提出了尽快择一位太子妃带回西凉,以求两国安好。

    夜萧然当然想快一点找一位太子妃好早点回国,除了萧澈与他提过的刺杀之外,西凉国内进来也出现了些许威胁到他即位的动作,他此番本就是为了和亲而来,若是因为此事耽误了自己的大业,便是得不偿失了。

    西凉与大秦边境紧张历来便是两国邦交的问题所在,然而今次只要和亲达成,两国之间既属亲盟,变没了相互戒备的理由,然而这只是表面,实在的如何,却是两国各自为之了。

    “皇上驾到,丽贵妃驾到——”

    这一声起,场中的舞姬乐师尽数停下了手中动作,转而与众人迎向了皇帝来的方向,深深下拜。

    两位主人到场,今日这一场选亲盛会便要开始了,萧战不过几声寒暄,大手一挥,宣上第一位选亲的京中闺秀。

    楚云轻一身素白衣衫,带了面纱站在萧战身后,此时看着下面一个又一个的京中小姐们,或是唱,或是跳,无一不是赢得了阵阵喝彩与掌声,而西凉太子虽然看的尽兴,眼眸之中却是没有对谁特别的表现出什么来。

    慕容尘与巫国公主陪坐在一旁,见各家小姐都齐齐献艺,免不得连连赞叹,其他的京中权贵们更是十分给面子的赞赏有加。

    相比于水凌莎的漫不经心,慕容尘的眸光每每都会从新上场的女子身上留恋而过,细细打量一番才无所谓的转过身去,那模样竟好似在找什么人。

    楚云轻只觉得这样的选亲实在有些索然,然而此事关乎两国邦交,势必不能太过轻率,连萧战都能坐到现在,她更是没有早早离开的理由了。

    一个三品武官的女儿跳完一曲退了下去,楚云轻的眸光往那入口之处看去,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来,其实和亲之人要求颇多,算来算去不过就是那么几个人而已,然而这些女儿家能够在天子和京中权贵面前展露才华自然是好处多多的,由此今夜才这般热闹。

    当那一袭藕色一群入了楚云轻之眼时,她的眼眸猛的一紧,就在那大厅入口处,一人脚步微澜,翩翩而来。

    楚湘沅!

    楚湘沅的出现虽然没有引起什么波动,可是有心人却都是多了几分关注的,朝中之人都是知道的,她的父亲楚天齐近来已经递上了辞官的折子,就在这样一个时刻,楚家的大女儿竟然会来参加这选亲宫宴?

    楚云轻的面色微微凝重,虽然此前的楚天齐没有同萧澈的估测一样在猎场对夜萧然下手,可是关于楚家实在是有太多的疑问,而且她始终坚信,萧澈的预测必定是正确的。

    而她此刻心中凝重的原因还有一个,楚湘沅是带着要和亲的决心来的!

    因为楚湘沅一出现,西凉太子夜萧然的眸光就变得有些不同了,他的眸光没有落在楚湘沅的脸上,而是当先落在了楚湘沅的衣裙上。

    楚云轻细细看去,这才看见那衣裙上绣着的并非寻常女子用云纹花样,隐隐的银线蜿蜒其上,似乎是组成了一个什么图样,楚云轻想了想,脑海之中灵光一现,二十八星宿图!

    萧澈曾经跟他说过,西凉太子擅长观星术!

    楚云轻的眸光一凝,微微一偏便撞上了萧澈的眸子,他也同样郑重的看着她,如此四目相对之间,两人自然想的一样。

    犹记得此前的琼花宴上,楚云轻本来以为楚湘沅定然能一鸣惊人的,可那时的她也只是中规中矩的听从顾秀琴的意思上了个台而已,而今日,她的纤纤身量并非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她的目的明确,只是为了夜萧然一人而来。

    楚湘沅在跳舞,然而又并非只是跳舞,她的步伐极为奇特,翩然移动之间那纤细的身量好似没有重量一般的在厅中行云流水的舞动出绚烂盛华的姿态,她步伐移动极快,每每连着走出奇怪的步子之后便是一个惊艳夺目的旋转,而后纤腰慢捻,眼波流转,尽数都是朝着夜萧然去的。

    楚湘沅本就生的画中人一般,此时加上美艳不可方物的舞姿和那妩媚生姿的顾盼神采,真真让夜萧然失了魂。

    楚云轻细细数来,竟然每一次都是七步一停,再看那步伐形状,竟是一个北斗七星阵的摸样,楚云轻心中大动,楚湘沅如此一舞,分明是势在必得!

    夜萧然缓缓的站起身来,眸光锃亮的看着楚湘沅翩跹的舞姿,这厢萧战和丽妃将此看在眼里,自然明白了夜萧然的选择。

    “那女子是谁?”

    福海闻言当即上前,“回禀圣上,那女子是兵部尚书之女,楚湘沅。”

    萧战眉头为不可查的一皱,而后微微思虑一番,点点头不再言语。

    楚湘沅一舞完毕,也不情急的对着夜萧然示意什么,只是十分悠然的退了出去,而夜萧然眸光留恋的落在她的身上,一分一毫也不愿意移开,眼见得没几个人上场了,夜萧然想了想随行抱拳道,“皇上,大秦女儿果然是名不虚传,各家小姐们都快让夜某眼花缭乱了!”

    这话自然是客气的说着的,萧战闻言一笑,“那夜太子可有看上哪家小姐?”

    夜萧然低低一笑,挥手叫来自己身旁的随从,两人之间低语几句之后对着萧战道,“在下以为,适才那位楚家小姐甚和本太子心意,若是秦王允准,请将楚家小姐赐予夜某做太子妃吧。”

    萧战眸光一挑,似乎是微微沉吟了一瞬,转而道,“很好,楚家小姐乃是我大秦有名的才女,能被太子看上也是她的荣幸,既然如此,朕就在此做主了——”

    他的话微微一顿,却是对上了下面萧澈的寒眸,萧战嘴角一勾分明是没有放在心上,“封楚家长女为静婉公主,和亲与西凉,至于这日期,便请太子自行定夺,只是要给静婉公主一点时间准备才是。”

    此话一落,今夜这一场宫宴便没有了悬念,众人听见此当即站起来恭贺西凉太子,唯有萧澈,面上一片冷凝意味。

    而这厢宣纸的太监已经乘车前往尚书府,楚湘沅此时正待在偏厅,看到宫中的宣纸太监急急过来宣纸,眸光一闪,眼底不知拂过一层什么颜色。

    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之中,楚湘沅跪地听完了旨意,她的双手微有颤抖的接过那仿若有千斤重的圣旨,深深的拜了下去。

    “谢皇上隆恩!”

    ——

    勤政殿。

    楚云轻站在一脸寒意的萧战身后,微微的有些不知所以,自从散了宫宴,她便随着萧战回到了勤政殿的御书房,萧战没有召见任何一人,却是在此独坐了半个时辰!

    他到底在等谁?

    “皇上,夜深了,您还不休息吗?”

    楚云轻试探的这般相问,然而萧战面上寒意更甚,“你难道不高兴么?”

    楚云轻一头雾水,“皇上的意思是?”

    萧战冷哼一声,“朕今夜才封了你的姐姐,你父亲虽然要辞官,可是家里出了一个郡主,现在还出了一个公主,以后还要再出一个异国皇后,你们楚家,可真是门楣光耀!”

    这声音好似夹杂着雷霆之势,楚云轻心中一颤,急忙走到案前跪倒在地,“皇上恕罪。”

    萧战眸色一沉,“你让朕恕罪?难道你们楚家犯了什么不可饶恕之罪么?”

    楚云轻眸色一敛,“皇上明鉴,云轻惶恐。”

    萧战微微摇头,“楚云轻,那天晚上你劝朕不要忧心,陈傲一定会领兵五千去猎场,你怎么知道有五千精兵之后就会没事了呢?”

    楚云轻一愣,萧战到底想说什么?!

    “此前睿王与朕说,你的父亲楚天齐极可能是西凉的细作,朕相信了他才派了五千精兵,结果根本就是虚惊一场,而今天,你知道为什么朕要准了你姐姐去和亲吗?”

    萧战这话让楚云轻手心里微微现出了汗意,她缓缓抬头看向萧战,“皇上难道忘了,云轻也是楚家人,您就不怕——”

    “哈哈——”

    萧战忽而笑开,他眸光冷凝的看着楚云轻,“朕若怕,便不会将你收在身边,朕还想看一看,楚天齐是不是能舍了他一个女儿,而你的姐姐,是不是能舍了你们一家人!”

    楚云轻骇然抬头,却见萧战眸光凌厉的看着她,一股子寒意自她心中升起,原来萧战心中早就有了几分打算,可他到底是相信楚天齐是细作,还是不相信呢?

    此时此刻,楚云轻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怕说错一句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她是楚家人,萧战留她在身边,此刻还将楚湘沅送了出去,接下来,只怕便是挟制楚家的其他人了。

    萧战转头,不再看地上跪着的楚云轻,转而朝着门外道,“来人!”

    福海早就听到了这里面的动静,此时走进门来,面色沉凝的看一眼萧战,“皇上。”

    萧战看一眼窗外的天色,“宣睿王进宫!”

    福海一怔,急忙退了出去宣纸。

    而楚云轻听到这话心中有数了,萧战等了这么久,不过是以为萧澈在听到他这个决定之后会来求见。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楚云轻手中沁出的汗意也越来越多,萧战的眸光凌迟一般的落在她的身上,像是要将她看个通透。

    “害怕?”

    楚云轻摇头,“不。”

    萧战眸光一厉,“楚天齐掌管征西军十年,从三年前开始变动边境布防,从一年前开始利用职权之变准允了边境数次货物流通,从半年前开始替换军队将领,这些事情平常人做来没有问题,可是楚天齐行事向来缜密,只求成,不求变,这么多年来他的衣食住行习惯都是一成不变,这个时候突如其来的变故免不得让人多猜测了几分。”

    “睿王从半年之前开始注意到了征西军的将领替换,半年之前着手查探楚天齐生平,若论识人用人,朕的几个儿子之中唯有他最有朕的风范。”

    楚云轻心中一动,不知道萧战此话何意。

    “现在看来,许多事情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朕扣着楚天齐的折子久久未批,若是此事一旦落定,证实了你父亲乃是西凉安插在我大秦二十余年的细作,你说,朕该如何处置与你?”

    楚云轻双眸微闭,再睁眼之时已是清明决然之色,“此事自当请皇上定夺。”

    萧战冷笑一声,“让朕定夺,那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话音落下,楚云轻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这厢福海已经在外禀报,萧澈来了!

    “去那后面站着。”

    楚云轻一愣,萧战竟然让她战到屏风之后去?

    萧战的眸光人就厉害的吓人,楚云轻没多想的起身,脚步极轻的站到了屏风之后,不知道萧战要做什么。

    “进来!”

    一声高喝,不消的片刻,楚云轻只听得一道沉重的脚步声向着书房而来,“拜见父皇。”

    楚云轻心中一紧,萧澈!

    萧战眸光一挑,看着萧澈冷凝的面容开口道,“怎么,今天朕准了楚家长女的和亲,你竟毫无异议?之前势在必得的气势哪里去了?”

    萧澈本已经回了睿王府,之后却被萧战召进宫来,原来这个人却是在等着自己来向他抗议的么?

    萧澈嘴角闪过一丝讥讽,“父皇让楚家长女和亲,若儿臣估计的不错,下一步便是封了尚书府,等着西凉太子的銮驾回西凉了,若楚天齐身家清白,他便只会安于盛京,而西凉太子的銮驾也会平安回国,若是期间有其他的动作,楚天齐便是细作无疑了!”

    萧战眸光一动,这个儿子自小便不曾与他亲厚,十多年的冷待无视,今日里却能同他想的这般吻合,心中某一处闪过不知名的情绪,萧战忽而轻咳了两声,萧澈眸光一动,上前一步将塌边的清茶为他端在了手边。

    萧战抿一口清茶,“如此的话,朕便将监视尚书府一事交予你,不准打草惊蛇,更不能让楚天齐出了盛京,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朕便为你是问!”

    萧澈眸光一敛,“儿臣遵旨。”

    微微一顿,萧战的眸光有意无意的向着屏风之后看了一眼,“前次你与朕说的话可曾后悔?”

    萧澈眸光一凝,“不悔!”

    萧战猛的将手中茶盏重重排在桌案上,“混账!十万征西军的兵权,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说不要就不要,你可知道没有这十万兵权,你就只是个空壳子王爷!”

    屋子里的空气好似停滞了一瞬,萧澈薄唇一抿,眸色笃定!

    萧战眸光若有所动,“若是此事定论,你打算怎么做?一个罪臣之女,你还敢要么?”

    萧澈微微沉吟一瞬,“臣子之罪自然只有父皇能定,儿臣以为,楚天齐若真是西凉细作,传出去也有损大秦颜面,不妨随意安上一个告老还乡的名头,暗地里处置了的好!”

    “好、好、好!”

    萧战连声赞叹,眸子里却是气急,“你倒是想得周全,大秦法度在你眼里算什么?身为亲王,竟然如此胡闹,你这般感情用事,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即便是朕给你这个位子,你守得住么!”

    萧澈双拳一紧,这个话题,现在来讲并不合适。

    萧战见萧澈不接口,冷哼一声挥手,“退下吧,这一次若是再让朕空想一场,其他人朕动不得,身边的人却是想动就能动的!”

    恍若有寒气一现,萧澈沉声一应,“是。”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萧战眸子里的戾气也散了三分,他瞥一眼那屏风,“出来吧!”

    楚云轻从那屏风之后走出来的时候心中已经乱成了一团,她早就将指甲深深地扣进了手心之中,以此来抑制心中的滔天波澜。

    “都听到了?”

    “听到了。”

    “听明白了?”

    楚云轻缓缓抬头,看着萧战的眸光里带上了隐隐的动容,“若皇上口中的身边人指的是云轻,那云轻便明白了。”

    萧澈冷哼一声,看着她泄了气的摸样嘴角扬了起来,他眸光兴味的落在她的身上,好似十分享受她这般沉寂无措的摸样,“朕要给他十万兵权,他却要以此来换朕一个条件,朕一时好奇便答应了他,却没想到是你!”

    楚云轻微微一颤,眼中已经隐现出了水波。

    萧战看在眼里,他眸光一沉,“楚云轻,你若觉得你当不起,便为他做点什么吧!”

    ——

    楚云轻的车架到尚书府门口的时候正是晨光初绽的时候,陈傲为她叫门,开门的小厮见是她回来了面色微微一变。

    一月未曾回来,这楚府之中除了微微的冷清了些外分毫未变,楚云轻跟在小厮之后往静心斋而去,到了门口却见有人正等在那里,正是楚裕。

    “姑娘。”

    楚云轻不知道此事应该用什么身份来面对这个人,“楚裕,老爷呢?”

    楚裕行过一礼,此事端直了站着,“这几天大小姐每日进宫准备和亲之礼,老夫人又病重,老爷两面都得看着,实在是累得不行,现在还未起。”

    楚云轻想了想,“既然如此,那我稍后再过来拜见。”

    本来想转身走,楚云轻却是又转过了头来,“你家公子呢?”

    楚裕面色微沉,“公子这几日病又犯了,现在在冷阁养着呢,老爷本来打算告老还乡回锦城住着的,所以这府中许多下人都被遣散了,公子怕老爷这里忙不过来,便让我每天来此守着半日。”

    楚云轻点点头,终于向着紫薇阁去。

    多日不曾回来,楚云轻也曾担心书院和若儿,可是宫中是何等地方,绝不会允许她带着自己府里的侍婢进去,如此只得将她们留在这里。

    吱呀一声开门,只见一人正背对着她站着,那人听见开门声轻声道,“疏影,今天怎么这么早?”

    楚云轻一愣,“若儿,是我。”

    若儿本来正在修剪这院子里的花草,此时听到这声音免不得一惊,她手中剪刀哐当一声落下,转身之时眼眶里已经隐现了水光,“郡主!”

    若儿急急走过来,深深的行一礼,楚云轻赶忙扶她起来,心中一暖,“我回来了,疏影呢?”

    若儿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一边道,“疏影去大公子院子里照顾了,郡主您今日回来可还要进宫去?听说皇上带您极好,奴婢以为您再也不回来了呢。”

    楚云轻一边随着若儿往屋里走一边道,“暂时要住几天的,老祖宗病了,皇上特别允了我回来侍奉在侧。”

    若儿听着面上一喜,这厢楚云轻却问,“疏影怎么去了大公子院子里?”

    若儿取出新茶来,一边沏茶一边回道,“疏影好似得了您的真传,竟然会些医术,这府中许多下人都被遣走了,大公子院子里需要个婢女,在知道疏影会医之后便被叫了过去的,每日都是下午去,中午才回这里,刚才若儿还以为是她呢。”

    楚云轻心中闪过一丝不安,疏影受她的影响,是会些寻常药理,但是想到楚慕非的身份,疏影在那里始终也不是长久之计。

    楚云轻喝着清茶,淡淡道,“府中这些日子还有什么异常没有?”

    若儿想了想摇头,却又忽然眸光一亮,“当然有!”

    楚云轻心中一紧,“说说看!”

    若儿面色有些兴奋,“大小姐要远嫁到西凉了!”

    楚云轻心中微微有些失望,这些她自然是知道的,在她这里实在是算不了什么异常。

    “听说是西凉太子一眼相中的,以后就是西凉的皇后了,这一下老爷想走也走不成了,大小姐还有三天就要去西凉了,老祖宗却又生了病,许是怕大小姐染了病气,老祖宗的院子都被封起来了,除了老爷旁人都不能进,这府中一时间好多事,小姐您回来可就好了,玉夫人都忙不过来了。”

    “老祖宗的到底是什么病?”

    若儿再给楚云轻添上新茶,这厢却道,“听说老祖宗院子里生了老鼠,老祖宗见了被吓着了,老人家最经不起着一惊一吓的,当时就病倒了,这几天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楚云轻点点头,此前莫氏就有气喘的毛病,这被一吓确实容易加重,不过怎么是被老鼠给吓到了?

    “还有三天大小姐就要和亲了,今天只怕也不在府中吧。”

    若儿点点头,“是,大小姐这几天每日都要进宫一次,主要是嫁妆都不用尚书府操心,全是宫里包办,后日行了册封之礼,便要随西凉太子的车架去往西凉了。”

    这些细节楚云轻自然是知道的,想了一想,楚云轻还是觉得坐不住,当即道,“既然是回来看老祖宗的,理应先过去看看。”

    若儿一听当即跟在楚云轻身后出门,绕过府中回廊,花园,侧院,便到了内院最里端的福熙堂,正是莫氏的住所。

    还未走近楚云轻便看到有两个虎背熊腰的汉子站在福熙堂的院门之前,眼见得他们身上都穿着家丁的衣服,可是府中下人被散了大半,怎么会有这两个面生的家丁在?

    楚云轻不做多想,移步走了过去。

    若儿低声道,“这两个是新来的,郡主且等等。”

    楚云轻在门口不远处停下脚步,看见若儿走了过去对着那两人说了些什么,而那两人眸光严整,面容肃穆,丝毫不和若儿多说几句,楚云轻心中暗叫不好,只见若儿转身,一片愁苦的向她走来。

    “郡主,他们不让进,说是老爷的吩咐,老祖宗要养病,不可打扰。”

    果然,楚云轻心中起疑,以她的眸光看去,这两个大汉并非是普通的家仆,除了身形之外,那一双眸子也极为冷冽冰冷,面容之上也有经过风霜的痕迹,整个人从上到下透出一股子寒利的气势,楚云轻心中有数,这怕不是寻常之人。

    楚云轻正打算要不要走,却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袭来,她转身,只见走进的竟然是昭玉,此时得她已经是尚书府的女主人了,此时身后跟着两个婆子,各自手上都提着食盒,看样子是给莫氏送吃食来了。

    昭玉自然是看到了她的,眸光一喜之外便是担心的看了一眼那院门,之后便迎了上来,“郡主回府了!”

    楚云轻点点头,昭玉却是热情的道,“刚才听到下人禀报,正想着看完老祖宗就去看你的,倒没想到你先来这里了——”

    话语一顿,她面有难色,“是不是没见着?”

    楚云轻眸色一沉,“在宫里听说是老祖宗病重,这才求了皇上出宫来侍奉在老祖宗身侧的,却没想到父亲下令不让其他人见,夫人你——”

    昭玉看一眼两手提着的食盒,一叹,“你莫看我,我也是进不去的,我只是把药送过来,你放心,里面有人照顾的。”

    楚云轻点点头,只见的昭玉一个眼色,两个婆子立刻上前去,那两家丁倒是没有继续拦着,反倒是敲了敲门,说了句什么那门就开了,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来,接过了那食盒门又重新关了上。

    “你看吧,都是这样的,你莫急,既然回来了,便等着大小姐和亲走了之后再回宫吧,这几日你得帮着我些。”

    楚云轻跟着昭玉一同往回走,步子却并非很快,她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的看向那院门紧闭的福熙堂,如果她没有闻错,那刚刚递进去的食盒之中除了吃食还有药,而那药的味道她一闻便知,乃是她前不久才仔细研究过的。

    跟着昭玉往内院前面走,到了主母院楚云轻只好推说自己还没有拜见过楚天齐和昭玉分别,转而想着静心斋方向而去。

    到了静心斋却依旧还是楚裕等在那里,此时见她来了眸光也是在意外之内,“郡主。”

    楚云轻看一眼静心斋里面,“怎么,父亲还在睡么?”

    楚裕摇摇头,“倒是没有,只不过老爷说您要是来了,先去给大公子瞧瞧病。”

    楚云轻嘴角一勾,从善如流,“好,带路吧。”

    院子依旧还是之前的院子,却是楚云轻没有去过的,此时跟在楚裕之后,越往里走便越能感受到渗人的寒气,她紧了紧衣襟,看向身后的若儿,“你留在外面等我。”

    若儿正冷的不行,此时自然停在了院外。

    院子里松柏正好,看得出来园子的主人曾经想种些花草,奈何但凡是奇异花草都娇弱的很,受不了这样重的寒气,此时不过只剩下写残肢败叶了。

    楚裕走在最前,停在一偏厅之外,“郡主,就在里面。”

    话音刚落,门就从里面开了,疏影正一脸惊喜的站在那里,惊呼一声,“小姐!”

    楚云轻也是一笑,“疏影,我回来了。”

    疏影似乎是准备回紫薇阁,此时有些开心的不知所措,楚云轻往屋里扫一眼,似乎看到一抹白衣躺在窗前,只好对疏影留下话,“先回紫薇阁等我,若儿在外面,你们一起回去吧。”

    疏影知道楚云轻来肯定是有事的,当即便听话的出了门,只是在出门的刹那,楚云轻看到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的人。

    楚云轻移步进屋,楚慕非分明是醒着的,却没有睁眼,楚裕退出门外,此时此地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最近犯了几次病,都是什么症状,用药是怎么用的,有什么效果?”

    几个问题摆出来,楚慕非终于开了口,依旧还是记忆之中的润透空茫,静静的看着楚云轻轻声开口,“在宫里可找到答案了?”

    楚云轻嘴角一抿,“如此看来公子的病倒是好了。”

    她的语气不善,楚慕非却是不以为意,他缓缓的笑了笑,而后坐起身来,“看来是找到了,不过你这般冷静我倒是没有怎么想到。”

    楚云轻转身就走,楚慕非却又平静的道,“一个月内犯了三次,咳嗽,吐血,发冷,用药还是你此前开的药方,短时间内有效,过了时间便又会复发。”

    楚云轻转身,看楚慕非一眼上前为他诊脉,片刻之后道,“体内虚火太过旺盛,看来今年要在这极寒之地多待些时日。”

    楚慕非的眉头不可察的一皱,楚云轻起身走到一边的桌案上为他重新写药房,将他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怎么,不能多待些时日?”

    楚慕非没有说话,转而又轻轻的躺了下去,楚云轻的嘴角深深的勾起,“也对,你心中有所挂念,也没办法在此地待的太久。”

    楚慕非刚刚闭上的眸子就这般睁了开来,他静静的看着那背对着他的身影眼眸一沉。

    楚云轻却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她素手执笔,手底下行云流水一般的写下一连串的药名,“诸国之中,只有大秦的夏日是最为凉爽些的,其他地方,例如西凉,炎热难当,你的身体只怕最是经受不住。”

    楚慕非的眸光空寂之中润透不见,几乎是带上了阴冷之色,他嘴角一扬,“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楚云轻写完了药房,轻轻放下笔,将那药房留在桌上转身出门。

    身后的声音却是不停的响起来,“你既然知道了为何还要回来,是萧战告诉你的,还是——萧澈?!”

    楚云轻的步子一顿,“我回来只为了侍奉老祖宗,公子刚才问的,云轻不知。”

    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楚慕非的眼眸猛的一沉,片刻之后楚裕重新走进来,拿起桌案上的药房看一眼,而后打算往出走,刚迈出步子就被楚慕非唤住。

    “慢着。”

    楚裕一愣,“主子?”

    楚慕非沉沉闭上眼眸,“看着紫薇阁。”

    ——

    夜凉如水,楚云轻侧倚在软榻之上,窗外的夜空沉寂,而她的心,却是一分一毫也安静不下来。

    那药香,药香,药香——

    纷乱的神思终于还是在她起身的瞬间被打破,楚云轻没有犹豫的换上一套利落的衣物出了厅门,然后轻手轻脚的绕到了主屋之后,起身一跃往高墙之外跃出。

    夜晚的尚书府安静的可怕,虽然少了值夜的下人,但是楚云轻知道她一点也大意不得,一路上小心翼翼的往福熙堂而去,到了福熙堂的门口,却见一人正从里面出来。

    楚云轻躲在一处山石之后,只见从门里出来的人一身黑袍,脚步极重,赫然便是楚天齐,他面色似乎是沉暗万分,楚云轻看的不真切,却觉得此时的楚天齐混上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悲凉之感。

    心中疑问更甚,待人走远了,楚云轻看到院子门口还有两人守着,当即便从山石之外的小径绕到了院子后面,黑沉沉的围墙高高的竖立着,楚云轻劲气一提,轻轻的落在了院子里。

    眼瞅着屋子里似乎还有一丝光亮,楚云轻以为还有人,当即便矮身行到了屋檐之下,待她从旁侧里开了些的窗棂之中往进一看,只见的一盏孤灯正在亮着,原本跟在莫氏身边的惠嬷嬷面色沉沉的在屋子里左右拾掇片刻,再往那掩着的床榻看一眼倾身吹熄了灯盏。

    室内霎时间便是一片幽暗,楚云轻鼻尖一股子极苦的药香弥散了来,她眉头几皱,听着惠嬷嬷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终于闪身从窗口跃了进去。

    纤细的腰肢一抬,落地之时轻的没有半分声响,楚云轻眸光沉暗,这院子里似乎除了惠嬷嬷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下人,看着被帘幕掩着的床榻,楚云轻移步走了过去。

    越是靠近那床榻楚云轻心中却是沉的厉害,有重重的呼吸声传来,一声声的落在她的心尖上,楚云轻定下心神,那帷幕已经是触手可及。

    她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眸光沉凝的将那帘幕徐徐拉开了些,屋子里没有电灯,借着丝丝月华,楚云轻的眸色渐渐变了颜色。

    只见在那锦缎华贵的床榻上,莫香兰只着了一身素白衣衫躺在那里,她的眼窝深陷,发丝凌乱,此刻额头之上冷汗涔涔,细细看去她的身子正在微微颤抖,而最让楚云轻觉得触目惊心的却是她发黑的面色!

    楚云轻下意识的退后半步,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鼠疫!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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