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京中如赵茹岚生子这等消息到得更早的,就是德县那边传来的突厥叩边之事了。

    已到秋收之时,处处都是一派的忙碌。韩筃前几日时正命家中仆妇酿造今年的果子酒呢,前面听见了消息,说是德县那边传来的消息,头天晚上突厥叩边。

    因几乎是年年听见这等消息的,所以除了韩筃这样刚来头一年的人家外,大多人家都淡定得很——不过是打打秋风,袭袭某几个刚打得了粮食的村子罢了,等他们捞走了吃喝,今年也就算是过去了。

    韩筃心里可没这么轻松,她还在想着上辈子听说过的那一回,生怕那事万一提前了呢?毕竟,上辈子来这合县的可不是自己夫妻二人。

    “夫人,酒都藏好了。今天送来的辣椒都收来了,屯在院子里头。”

    听下人来回话,韩筃想了想:“叫他们把收来的落花生、芝麻、蘑菇等物都一并弄好,辣椒先晾晾干,过两日再做。”

    刚到合县时,韩筃便买了几亩地让人把从京中带来的辣椒种子种了下去。这行子长得快,也不太挑地方,便是合县这里的地有些贫瘠也一样能长得不错。如今收了来,正好用到韩筃这里当成土仪走礼用。

    这个由韩筣琢磨出来的辣椒酱,已经和当年姜家的果子酒一样,成了韩家走礼送人的时常用的东西了。如今到了合县,过年时送些这个也显得有些新意,是别处没有的。

    交代完了家里的事儿,韩筃方挺着肚子回了里屋歇息,白安珩这两日又忙了起来,从前天就出门儿了,到今天还没回来。因初春时得了皇上的旨意,要种玉米等物,他这回下去,也是看看收成到底如何——之前只收到下头的来报,只一直忙着,抽不出什么空去细看上一看,现在正好下四走走。

    至于府衙上的事情,都由留下的两位师爷暂时待劳。

    两日后,京中的书信总算是送到了合县。韩筃一面吩咐人去给那些晾晒着的辣椒翻个儿,一面捧了书信坐在炕上翻看着。

    家中母亲的、婆婆的、韩筣的,还有……赵茹岚的?

    赵茹岚的孩子已经生了,家中早就备好了礼物,可宋家那位老太太死了、宋裕慈扶棺回乡丁忧……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诧异的瞪大了眼睛,翻来复去的看了几遍书信上的话,也没闹清那位老太太到底是怎么死的。只得又去打开韩筣的信,再看过自己母亲同婆婆的书信,这才勉强闹了个明白——虽她们几个只不过是提上一句半句的,可韩筃是知道宋母那人的,前后一串,自然明白她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也不过就是气死的罢了。

    宋母那人气性高、架子大、重脸面、偏偏出身又太低了。皇上这旨意一下,于她来说,简直就是撕了她的脸面,也就是要了她的命。可那人是皇上,若这事是赵茹岚自己当面儿跟她说的,她还能骂骂出气。可皇上旨意一下,那就是定论了,所以……她也只好被“气死”了。

    心中颇有些怅然的看过了这几封书信,韩筃才合着眼睛靠到身后的软枕上。上辈子最艰难的时候,虽嘴上不说,可心里也唯有用“她比自己年长,年轻时又受过苦,怕是会走在自己的前头,到时,就熬出来了”。

    可想熬却哪有那么好熬的?自己娇生惯养这么多年,一场病、一碗药到底走到了她的前头。这辈子换成了赵茹岚,果然走出了一条全然不同的道来。也亏得她能想明白,更亏得她有皇上做主,不然换成其它人家,还怕落个不敬婆母的不孝之名,就是被休,也是极可能的。

    宋家的事儿,让韩筃惆怅了一小会儿,就丢到了一边儿去。连同其它书信一并收着,只等白安珩自乡里回来,再跟他一同看。

    叫来小丫头,让把外头晾着的辣椒取了进来,看看干得差不多了,才吩咐下去:“吩咐厨房里头,这回试着用肉做一回,看看能不能存得住?就是上回我说过的那法子。”

    小丫头应声下去,抱着雪团儿出去晒太阳的夏蝉走了回来,把雪团儿放到床上,笑道:“刚才顺哥儿在外头玩儿,远远的看见晾着的辣椒好看,就要过去抓了往嘴里放,雪团儿瞧见了,太阳也不晒了,跑过去一跳就扑到了顺哥儿怀里,两个滚成了一团辣椒也掉了。也就是顺哥儿好脾气,也不哭闹,抱着雪团儿就在地上滚,笑的不行呢。”

    韩筃一愣,也失笑起来:“可有碰着?怎么不见他过来?”

    “换衣裳去了,把那几个奶娘吓得不行,奴婢瞧着没事儿便叫她们先去伺候顺哥儿,过来同你说呢。”

    韩筃摇摇头,到底把儿子抱了过来,仔细看了看,这才松了口气。

    “小孩子摔摔打打也是正经的,只小心些,别让他去那有石头、太硬的地方就好了。”孩子,尤其是男孩子,不摔打哪里肯长记性?这也是家里当初见母亲教养筝哥儿时知道的,听说韩笙小时候被摔得更厉害,姜氏那会儿就坐在一边儿看着,还不许让人扶,叫他自己爬起来。

    自己没母亲那么严厉,却也知道男孩子不能太娇贵了。

    顺哥儿见了雪团儿,便挣歪着要上炕,小小的人儿上去了,就不再走,几下子爬到炕里头,坐到雪团儿身边儿就去顺它的毛儿。

    “你跟它倒是亲,连亲爹娘都丢到一边儿去了。”韩筃笑着去摸顺哥儿的头发,一下一下,软软的、薄薄的。

    白安珩这几日不在,有顺哥儿在自己身边儿,倒不像刚过来合县那会儿似的,心里面空落落的,没抓没挠的难受。果然,女子有夫有子方万事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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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则坐在案前,正皱眉沉思,他跟白大人回合县已经一天多了,案上铺着的纸墨,正是要给皇上的秘报。

    自上回自己同赵、郑等行一起查那些粮食的走向之后,这事儿便变得愈发诡异起来。

    先是明里暗里的查出粮食似是往岚州那边儿送过去的——且不止这一二年。后又是方德隆王安启二人从他处调回后派向岚州,顺藤摸瓜的查到了那只暗军。

    再然后,姜哲回京,自己送暗报给京中皇上,再再之后……皇上大怒,命自己帮着查清此事。而现在……

    有气无力的按按额头,程则隐约觉着,这事,只怕自己是掉到坑里去了。

    白安珩是五皇子的人,姜哲也是,且这两人都是光明正大的跟五皇子站在一处的,朝中谁不知道?

    那只兵马,自己刚知道了有这么一支人马后,就隐约觉着,此事怕是跟大皇子脱不了干系。如今种种看来,应该说是果然如此吗?

    回过头去看细想想,这回这事,姜哲来得巧,白安珩吩咐人去查粮食去处的机缘也巧,方德隆认出那个胡昊更巧……自然,这事儿应该是真事儿,只到底是不是五皇子他们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才特意按排了这么一出……谁也不知道。

    罢了罢了,皇上命自己无论结果如何,都要据实上报,且自己也正要据实上报。大皇子和五皇子……呵呵,反正自皇上把自己派给了白安珩帮衬之时,自己便已上了五皇子的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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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暗暗的奏折纷纷往京中送着,雪花儿般的堆了皇上一案子。

    面色阴沉,一封封打开,看了这个又看那个,见到德县的捷报,皇上面无表情的打开后,一一扫视着——德县那里,突厥数次叩边,因军中早有准备,把离的近的那几个村子的人都清空了,粮食能运的运、不能运的干脆一把火就烧掉了,所以此回算是捷报了。

    突厥虽没抓着几个,可却也没让他们落了好、更没叫他们抢着粮食……

    皇上抬手扶额,轻叹了一声。今日朝堂之下,众臣子纷纷夸赞守边之军士有勇有谋……可这种捷报……敟儿、敟儿……你可莫叫为父失望啊……

    手下无意识的捏到其中一封秘报,是从合县那边送来的。前两天也收着过这几封这般的秘信,这信上写的同前几封一般无二。

    眼中又沉了沉,忽然心中生出一股无力之感,儿子们都大了,心也大了……不再满意父亲为他们按排的路,想要自己去挣、去抢……

    又是一声轻叹,听得守在门口儿小太监们纷纷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上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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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着下头三处试种玉米的结果,白安珩长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自己虽也去这三处晃了一圈儿,却仍是为了岚州和合县相交处的那只军马奔波为难主。

    皇上下了旨意,让自己协京中派来的暗卫一同查清此事。倒也是,这只人马就在岚州界内,说他们不清楚?连三岁的孩童也不敢相信。

    皇上不信岚州那儿的人,可不就只能让自己帮着一同查清了?

    只这事,结果若一出来,那可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把这些烦人的事儿都丢到了脑后,白安珩方起身回府。前后离得极近,不过走走的功夫,几个小厮提东西的提东西,举灯的举灯。这会儿天色昏暗,倒也是该上灯的时候了。

    两只亮亮的眼睛从墙头往下看着,见白安珩他们回来了“喵”的一声,白乎乎的小东西跃了下来,几步跑到白安珩身边,要他抱回去。

    “今儿个又去了哪儿?滚没滚得一身脏?”雪团自发现自己每每从这个门儿回来,便时不时的在自己临回家时蹲在这里呆着,等自己把它老人家抱回去里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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