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几声闷响,随着重物倒地之声,插在百格窗上的细管被快速抽走。暗夜中,那袅袅往前飘着的轻烟在离床榻一丈远的距离喀然止住。

    屋内熟睡中的人儿,依旧甜甜的陷在梦乡。仿佛,刚才窗外的那些动静都是子虚乌有。

    窗外的雨仿佛已骤停。夜,渐变宁静。

    ……

    翌日,一大早。

    果真如丁思玥和云鸽所祈祷的那般,晴空万里。

    昨夜被大雨洗涤干净的小径,已看不到残留的水渍。随着阵阵的微风,空气中飘荡着几缕混着泥土和树叶的清新香味。

    相府的角角落落都悬挂着大红灯笼和喜带,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丁思凤着一身粉色的衣衫,小模样看上去妩媚动人,带着名丫鬟,正朝着丁思玥院子的方向款步而来。

    今日是曾救过她一命的三姐大喜之日,她想要赶着丁思玥上喜轿之前,多陪她一会儿。同时,她也很好奇,想看看这个平日里总是素脸示人的三姐,化完新娘妆,披上大红喜服之后,会是怎么样的动人。

    事实上,她很羡慕丁思玥,也同时满含祝福之心。

    在她看来,丁思玥即将得到的幸福,都是应得的。因为之前,她的三姐过了那么多年清苦的日子。现在,苦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

    “四姐!?”在离丁思玥院子的不远处,和从叉道而来的丁思凰不期而遇:“四姐,你这是去哪?”

    丁思凤面露讶异之色。因为,这条路乃是去往丁思玥院中的必经之路。

    据她所知,丁思凰对丁思玥心怀嫉恨。连上次老郡主向皇上告密,关于丁思玥成了商女之事,都是丁思凰搞的鬼。

    可是,看起来,此刻,丁思凰似乎也打算去找丁思玥。

    “五妹早!”丁思凰咧嘴一笑。她和丁思凤一样着了一身粉色的罗裙,小脸蛋映衬的越发水嫩美艳:“今日是三姐大婚之日,我当然是和五妹一样,想去沾沾新娘子的喜气,并且向三姐再道一次恭喜。”

    丁思凤微微一怔。虽说,丁思凰说的这番话没有任何漏洞。可是,她还是感到有点难以置信。

    她原本以为,她这个四姐,今日肯定会闷闷不乐,恨不得新娘子是自己。可是,一大早的,四姐竟然一反常态,竟抱着祝福的心态,去见三姐。

    看来,她真的是不太了解四姐多变的想法。但不管怎么样,四姐能最终以祝福的心态示人,总归是件好事。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看到丁思凤盯着她,一直傻愣着。丁思凰急忙伸手抚向自己的脸颊,还以为有什么东西粘在脸上。

    “没有。四姐很美!那,我们一道走吧!”丁思凤勾唇一笑。对丁思凰能想通并转变态度,她还是很欣慰的。

    “好!”丁思凰点了点头。

    两姐妹并肩往前才走了两步,远远的,就见到前面过来了一大队的人。

    王氏着一身桃红色的衣裙,面上挂着喜悦的笑容。走在她身侧的几个徐半老娘乃是一大早赶来的喜娘。而她们的身后,跟着数名丫鬟嬷嬷。

    “大娘早!”丁思凰和丁思凤急忙止住脚步,向王氏恭敬的问早安。如今,她们的娘已贬为侍妾,而她们则过继到王氏的膝下。

    “早,你们是去看玥儿的吗?”王氏冲她们亲切的点点头。

    “是啊,大娘。我们想陪着三姐,直到她上喜轿。”两姐妹异口同声。

    “难得你们有这份心,这么早就过来了。好,人多热闹点。”王氏冲她们招手,一起往丁思玥的院子方向走去。

    跟在后头的丁思凰,瞧着走在王氏身边那几个喜娘的背影,她不由得,嘴角悄悄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有外人在,就好!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那个丫头现在的倒霉样。因为心中有这样的期待,她才会一夜都没睡好,一大早的就赶来。

    “大夫人早!”进入丁思玥的院子,碰到了守在内院拱门处的云鸽。

    “你怎么守在这里,小姐起来了吗?”王氏态度极为亲切的询问云鸽。

    看着不远处那道紧闭着的房门,王氏不由得暗叹,是否她太过着急,太早来这里了?!

    她原本应该招呼这几个喜娘用一会儿点心的。可是,她想让自己的女儿,能多点时间打扮。能用最美的模样,盖上喜帕,送上花轿。所以,她难得的急了一次性子。

    “大夫人,云鸽未去敲小姐的房门。”云鸽摇摇头:“云鸽想着吉时还早,想让小姐多睡一会儿,所以,才未去敲门。”

    云鸽起床梳洗完已差不多半个时辰,她一直守在内院里。想着时间还早,就让丁思玥再饱睡一会儿。毕竟婚礼仪式会很累人,她就不急着去催小姐起床。

    “好了,现在去敲玥儿的房门吧!”王氏带着一队人,走向丁思玥的房间。而走在末尾的丁思凰,嘴角边的弧度在悄然加深。

    她面上的笑容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看到走在前头的那个圆脸丫鬟,已在敲着丁思玥的房门。丁思凰的脑海中却在幻想着接下来要发生的画面:

    当这个丫鬟敲了数响之后,无人应声。众人一脸诧异,王氏心中担心。便让人合力撞开房门。然后,房间内的情景,会让众人目瞪口呆。

    那个即将成为毅亲王妃的幸运丫头,是多么的不幸!身上不着片缕,在床榻上四仰八叉的睡死过去。

    床褥上开了一朵象征失贞的梅花。而地上,那一件件被随意丢弃的外衫,罗裙,内衫,都在证实一件事,那就是昨晚,这个女人已被人玷污。

    之后,不出所料,王氏会发疯般的冲上前,用被子盖住丁思玥狼狈的模样。抱着自己的女儿嚎啕大哭。而那几个喜娘会摇着头,败兴而归。

    之后,京城四处会有人纷纷议论这件丢人的事:相府的丁三小姐,太过倒霉。在大喜前夜,招奸人所害,失了贞节,再也没资格嫁入毅亲王府!

    而同时,轩辕毅派人前来相府迎亲的队伍,得到消息后,半途折返。

    最后,丁思玥终于醒来,得知发生了什么事之后,痛苦不已。在夜深人静之时,受不了打击而自杀身亡。

    从此以后,她眼中的刺就连根拔除了!

    虽然,这是丁思凰幻想出来的画面。但因为她确信,很快就会发生这些事。于是,她暗中笑得越发得意。

    “四姐,你一个人在笑什么?”丁思凤无意中扭过头来,正好看到丁思凰正在独乐乐。

    “呃……”丁思凰脑中美好的幻想被丁思凤徒然出声所打断。她微微一愣,但听到前头那个小丫头依旧还在敲门的声音,她的面上即刻又堆上笑容:“我在想着,三姐待会披上嫁衣时的模样,一定很美丽。”

    “四姐,你这样想,五妹真的很开心!”丁思凤终于相信丁思凰心中的嫉恨已悄然散去。她猜想,可能是因为事以至此,无法挽回,所以,丁思凰才会转了性子,彻底想通了吧!

    “来了!”但随着房间里传出一道甜甜的女声,丁思凰嘴角的弧度顿时僵硬了下来!

    她明明听说的是,那药力可以让人昏睡很长时间。最保守的估计,丁思玥想要醒过来,也至少要等到今天深夜!可是,如今,丁思玥却已经醒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药力失控?!

    就在她微蹙眉心,胡乱猜测着之际,丁思玥虽然头发有些凌乱,但却穿戴妥当的帮她们开了房门。

    “玥儿,不好意思,娘吵醒你了。但因为想准备的时间长点,所以才让喜娘们提早过来为你梳妆。”王氏看着丁思玥一脸惺忪的神情,知道她还未睡够。

    “娘,没事啦!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日特别晚醒。如果没有听到敲门声,玥儿真可能还会睡上好长时间。来,你们进来!”

    还没有洗梳,一大队的人便已赶来。丁思玥的面上微微有些尴尬。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在关健的时候怎么这么掉链子!?往日,她总是醒的挺早的,今日真是太丢人了!

    众人随着丁思玥踏入房中。

    丁思凰一踏入门槛,赶紧上前几步,快速瞥向那张床榻。

    薄被是掀开的,而床褥并未过分凌乱。她刚才期待中的红梅未出现在眼前。一切,似乎并没有按她想象的发展。

    ‘难道,那几个人竟然是拿银子不办事的骗子?!真是太可恶了!’

    她恨恨的揣测着,脚步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后背差点撞上柜子的一角。望着丁思玥已坐在梳妆台前的幸福模样,她的小脸不由得瞬间泛白。

    她化了那么多银子,竟然失败了!看来,她再也无法阻止丁思玥嫁给轩辕毅了!

    期望太大,失望越大!

    她很痛苦,几乎要发疯的叫嚣出声!她得不到的人,这个乡下来的丫头凭什么可以得到?!

    “四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丁思凤一转头,就瞧见丁思凰与刚才截然不同的面色。情急之下,大声询问。

    “凰儿怎么了?为何面色这么惨白?”王氏听到动静,走到她们姐妹的面前,表示关心。

    “大娘,我好象吃坏肚子了,很难受。”丁思凰皱着眉心,一脸的痛苦。

    她的内心更纠结,她有个强烈的愿望,想快点离开这个房间。她不能再呆在这里,眼睁睁的瞧着这个可恶的丫头被打扮的光彩照人,被众人簇拥着坐上喜轿。

    她不要看到这些刺眼的画面!

    而且,她现在要趁着混乱偷溜出府!她要找那个接头人!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真的遇到了坑她银子的骗子?!还是,眼前的丁思玥明明已经发生了不幸的事,但却因为药力失效,而早早的做了准备,装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模样。想要骗过所有人,以不洁之身嫁给轩辕毅?!

    “那快点回去休息,找个大夫看看!”王氏一脸的关切:“凤儿,你也别守在这里了,陪你四姐回去,照顾好她!”

    “不了,大娘。我独自回去便可。我知道,五妹她很想陪在三姐的身边!”丁思凰摇头。

    她怎么可能会让这个和她不对盘的妹妹陪在身边?!那样,她真的就只能乖乖的回房躺着了,哪还可能有机会偷溜出府?!

    “四姐,你自个儿行吗?不严重吗?”丁思凤左右为难。

    “放心,我应该只是吃坏了肚子,去一下净房,休息一下,就应该没事了。你陪着三姐,让她开开心心的出嫁。”丁思凰一脸的懂事模样。

    “好吧!那你小心点!”

    丁思凤话音刚落,丁思凰看似一脸的痛苦状,低着头,急匆匆离开了丁思玥的房间。

    ……

    从梳洗,化妆,到穿上嫁衣,再到喂上轿饭,盖上喜帕,辞别高堂,最后,送上迎亲的喜轿,所需的时间是漫长的。

    目送迎亲的长队吹吹打打,直到再也看不到影子,王氏才随众人迈回相府大门。而街道边围看热闹的百姓们也渐渐散去。

    王氏低着头走着,手里捻着帕子,悄悄的擦拭着眼角的泪滴。

    她的心是既有欣慰,但更多的是遗憾。

    她总觉得对这个女儿尤其亏欠。这么多年来,她都没有好好尽过为娘的职责,反而让女儿为她操心了很多事。如今,她的身子才康复不久,女儿便已出嫁。即便丁思玥嫁得很好,但做为娘亲,她还是不免为这个女儿暗暗的担心着。

    “怎么了,是不是舍不得女儿?”丁宏揽上她的肩头,关心的询问。自从她身子康复之后,他对她真的是颇多的关心在意。这也算是想要弥补多年来,对她的关心不够。

    “…。”王氏拭干了泪珠,但没有出声。

    “她不象晴儿和雨儿那般嫁离东楚国。她只是嫁到毅亲王府。同在京城,你们娘俩有的是机会碰面,不要再难过了!”丁宏出声劝慰。

    “嗯!”王氏把手中的帕子藏回袖兜之内,她轻轻点了点头,收敛住不舍的心情。

    今日是大喜之日。晚上,相府还要摆喜宴,招待亲朋好友。而她是当家主母,还要忙很多事,不能以这样的神情示人!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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