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缕缕的食物香味钻进鼻子,梁芷的鼻翼翕动了几下,霍地睁开眼,立马满血复活。

    嗷呜——

    梁芷双袖振振扑向苏远志跟前的食案上,抓起一个胡饼猛地啃了几口再灌了大半杯的酪。

    呼——有点东西垫底,终于活过来了。

    苏远志把食案往自己的身边挪了挪,嫌弃地看着梁芷道:“如此胡乱海吃,哪有半点淑女形态!”

    梁芷盘腿坐着,不在意地挥挥手:“我现在快饿死了,还顾及那么多干什么?”

    “谁叫你不用过早膳便急急忙忙地去升堂,活该!”

    梁芷手中擎着半只胡饼,呆了。她以为早上五点厨子都还没有起来呢,以前她都是辰时,也就是早上七八点才进食的呀,没想到卯时就可以吩咐奴仆弄吃的了。

    “笨死了!”苏远志伸手敲了敲梁芷的额头,她该不是失忆后连自己的习惯都忘记了吧?可她的读写能力明明都还俱在。苏远志越来越看不清梁芷了。声音一样,写字一样,偏偏就是性情大变。苏远志揉了揉额角,都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坏。

    用完早膳,大约巳时左右,离午时还有一段时间,梁芷休息一下,又兴致勃勃地准备升午堂了。众衙役见着,无不诧异,但见梁芷神清气爽,便也放心下来。有些以前和这具身体的主人亲厚些的,便询问了几句。梁芷微笑着回答,一众衙役却面面相觑,怎么明府一病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明府的脸比冰块还冷,哪有像现在这样子春日融融?

    梁芷穿越之前拼死也考不上一个公务员,只能做一个小小的白领。现在有机会过一下做官的瘾,梁芷是不会放过的,虽然这官忒古老了些,可终究是官不是?

    衙役抬出放告牌,便有人陆陆续续地前来呈上状词,义民官接了状词再呈到梁芷的公案上,梁芷一一翻看,真是五花八门,什么类型的都有。什么李家偷了张家鸡三只啦,谁家两口子要闹离婚啦,谁跟谁又在当街斗殴啦,谁谁谁吃霸王餐啦……真是什么都有。梁芷挑出一些合理的状词用红笔标下,余下的放到一旁,待会叫仆人拿去厨房当柴火烧了。物尽其用嘛。

    正当梁芷翻看状词间,一人捧着状词跪在堂下呼喊道:“小人有事出首!”

    梁芷皱皱眉,到底是什么人在堂下大呼小叫?先前的人都是恭恭敬敬地呈上状词的。梁芷抬首一看,一个身穿褐衣的人正伏在地上。

    “你是谁?有什么事?”

    “小人是县里王大郎家的奴仆,前来出首家主。”

    梁芷接过那状词一看,只见那上面写着:

    告状人胡二狗,杀人害命,王家大郎,于去年某月间,因言语不合,打死一吉州客商,藏尸于东郊树林。高四等证。人命所系,恳乞天合明断,冤仇得雪。上告。原告:胡二狗,江州都昌县人。被犯:王大郎,江州都昌县人。干证:高四,江州都昌县人。

    这是一宗命案,梁芷不得不重视起来。用红笔标记后,梁芷问道:“既然王大郎是你的家主,为何你要出,出首他?”梁芷收敛心神,尽量使自己的言辞合乎县官的身份。

    胡二狗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悲声道:“只因家主凶性不改,小人怕累及己身,望明府明察!”

    梁芷再细细地打量着此人,见他干干净净的不像是奸狡之人。梁芷于是先打发他回去,差他明日再来听审。

    晚堂时再处理完一些诉讼和钱粮之事后,就击鼓散衙了。待众人散尽,梁芷就四仰八叉地仰躺在地上,拼命地垂着腿。奶奶的,再这样下去,腿真要废了不可!

    望望天色,几抹晚霞还挂在天边,远处传来几声鸦鸣。县衙内的灯点起来了,星星点点的,蛰伏在暗处。梁芷身后跟着张四和王九,自从上回遇刺后,在县衙里巡视的卫士便多了起来,从大堂到后堂都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

    梁芷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马后炮!

    梁芷侧首看了看恭敬地跟在后头的两人,瘦瘦弱弱的一看就是贫苦人家出身的,若有刺客来大多是充当炮灰的命。每个好官的后面合该有一个武功高强的护卫,例如展昭之于包公。梁芷没有成为包青天的宏图大愿,可是在其位谋其政,梁芷身为县令,该做的她会做的,可如果因此而丢掉自己的小命,那她就太冤屈了。何况刺杀自己的凶手还逍遥法外,谁知道他哪一天心血来潮又来捅刀子呢?梁芷可没有兴趣舍命陪君子。所以,在这一刹那间,梁芷已经把配备一名武功高强的护卫视为一等一的大事。可是牛人们怎么愿意屈身于一个小小的县令,拿那微薄的工资呢?

    “张四,王九,县里哪人武艺最高强呢?”最好武功厉害而家里一穷二白的,梁芷恶心眼地想。

    “要说这武艺好哇,当属单家庄的单阳。单庄主一把单刀使得可真是神鬼莫测啊。嘿,有一次我见他呀,……”一说起单阳,张四那张蜡黄的脸上就现出一抹兴奋的红,噼里啪啦地说个不停,差点连单阳昨晚宿在哪房小妾的屋里都说了出来,不愧为浔阳“包打听”,那八卦起来的功力,连坊里的长舌妇都自叹不如。张四经常出入赌坊这些不正经的地方,所以家里穷得叮当响,他又是光棍一个,有一顿没一顿的,还不如进县衙里当一个奴仆,不但有地方住,还可以管三餐,最重要的是,有油水可捞。以前的梁芷思量着这人不算坏透,就索性让他做了耳目,专门打听县里的一些事情。现在的梁芷还需要时间习惯他的“长舌功”。

    “王九,你怎么看?”梁芷抬手止住了张四的话,问王九。

    王九会一点武艺,做事也比较沉稳,有自己的主意,他是因为家乡发大水而逃难到江州来的,手脚干净,所以以前的梁芷出外喜欢把他带在身边。

    “回明府,这单阳是不错的,可他是浔阳的大户人家,大概是不易招揽的。”

    梁芷笑笑,这王九的心思真细密,一下子便猜到了她的心思。

    “明府若是想招卫士,大可贴招子。明府勤政爱民,大公无私,想必这招子一贴出,便会有许多人仰慕明府的大名而来。仆也当为明府尽心尽力,依某看,城东的成老虎就挺好……”

    “好了,好了。此事稍后再议。你们且退下吧。”挥退两人,梁芷径直往苏远志所住的西厢房走去。西厢本来是女眷住的,梁芷只有苏远志这个男眷,便让他住了。梁芷一个人住正房。在她躺在床上养伤的那会儿,苏远志就搬到了正房边上的耳房里住。梁芷的伤一好,苏远志就急巴巴地搬回西厢房里去了,好像那里有好几个绝色美人等着他似的。

    “师兄?”梁芷敲敲门,这会儿苏师兄应该还没有用膳,不如一起吃,好联络联络一下感情。

    梁芷叫唤了几声没有听到苏远志的回答,于是大着胆子推了推门,一股血腥味嗖地冲进梁芷的鼻子,梁芷立刻捂着鼻子干呕了几声。

    明晃晃的灯火下,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躺在一张加长加大的几案上,苏远志手中拿着刀,在那团东西上切切割割。

    梁芷青白着脸合上门,那团东西,怎么看起来那么像一个人形?

    苏师兄该不是又在做什么剥皮实验吧?

    想到这里梁芷又干呕了几声,迈着哆嗦的腿就要撤离犯罪现场。她决定了,要把苏师兄划为超s级危险人物!

    梁芷心神不宁地回到自己的房里,一下子扑到匡床上,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幅血淋淋的画面,再加上今天听到的那件杀人藏尸案,梁芷就觉得周围阴风阵阵。谁说穿越好?她穿越过来只有担惊受怕的份。此时的梁芷格外想念21世纪那个温暖的家,虽然那个家有矛盾,可断断没有威胁到性命安全的地步。留在这里吧,就注定要和危险分子同处一个屋檐下,逃走吧,外面还有人等着捅她的刀子呢。唯一的好处呢,以前她累死累活地给别人加班,而现在呢,是别人累死累活地给她加班。思来想去,梁芷只好认命了,目前还是先做好这个县令,走一步是一步吧。

    被那恐怖的画面惊着,梁芷胃口全无,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起来点灯看今天的公文和状词。其他的状词所说的情况都不是很严重,就是那杀人藏尸案棘手。无论什么时候,关乎到人命的案子都不能轻易地带过的。

    “王九!”梁芷高声叫道。

    侯在门外的王九唱了一个喏,推门而入,躬身站在一边。

    “你可认识胡二狗?”

    “胡二狗?”王九想了一下,“某晓得,他是县里王大郎家里的奴仆。”

    “王大郎做何营生?”

    “王大郎世代业儒,是县里挺有名气的儒生。”王九有问必答,但绝不拖泥带水。

    梁芷点点头,问道:“张四现在何处?”

    “富贵赌坊。”王九立刻把张四给供了出来。

    “你且告诉他,若明天早堂之前不出现在我的面前,就叫他卷铺盖滚蛋吧。”梁芷挥了挥手。

    “是,是。”王九连忙躬身回答,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心里疑惑,怎么梁明府受伤后性情大变?

    “等一下,去厨房端一些吃食来,我饿了。”梁芷放下笔,捶了捶腿。“还有,烧一些热水,我要沐浴。”

    王九出去后,梁芷的眉皱了起来,还是要买一个侍女方便,毕竟自己是女子,被一个男的服侍心里终究是觉得怪怪的。梁芷环视了一下室内,看来很多地方需要改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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