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里红烛摇曳,皇后博尔济吉特氏雪慧端坐在铜镜前,轻阖着双眸,任由那浓浓的长睫,如扇羽般温柔的落下。宫女玉翠伺候着皇后卸了妆,又从梨花木制的小抽屉里,取出一把镶着珠玉的梳子,一丝不苟地梳理着三千青丝。

    明珠福了福,含笑的道,“奴婢给娘娘端安神汤去!”

    玉翠轻声唤道,生怕惊扰了对方,“娘娘,奴婢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皇后的长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眼睛依旧是轻闭着,慵懒的道,“你跟明珠都是本宫的陪嫁丫头,从府邸时候就一直跟随着本宫,还有什么当问不当问的,说吧!”

    “是”

    玉翠怯怯的道,“奴婢有一事不明白,是关于……”沉吟了半晌,继续说道,“是关于淑嫔娘娘一事。”

    博尔济吉特氏雪慧陡然睁开双眸,眼里夹杂着些许惊愕,摆摆手示意宫人们都先行退下,方才说道,“人都死了,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人?”

    玉翠见对方面有异色,嘴角微微含怒,倏然跪倒在地,“奴婢该死!奴婢着实是担心娘娘罢了,没想到竟惹娘娘不悦,奴婢该死!”

    “好了,左一句该死,有一句该死的,晦气!”

    雪慧长睫如蝶翼,微微的颤动,把脸上最后一丝怒色,完美的掩盖了去,“方才你说替我担心,此话怎讲?”

    玉翠匍匐在地上,身子有些颤颤,依旧不敢抬眸,“淑嫔娘娘是皇上的心头挚爱……”

    说到这儿,玉翠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改口道,“当然,她再得宠左右不过是个小嫔小妾,自然是无法跟皇后娘娘您相比的,您才是皇上的结发妻子。”

    雪慧打断道,“小丫头片子,什么时候学会耍贫嘴了,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绕大半天都跑题了!”

    “淑嫔娘娘,不,应该是庶人董鄂氏”

    玉翠只觉得额头都沁出了冷汗,喉间一阵干涩,“您当日为何那么急切的处置了她,若是皇上回宫得知此事,必定会迁怒与您。”

    一阵寒风拂过,黑漆漆的树影倒映在纱窗上,如张牙舞爪的鬼魅,又有寒风透过窗台的细缝吹进,红烛摇摇曳曳,似是随时会灭却。

    雪慧叹了口气,风马牛不相及的道,“你相信淑嫔与男子私通吗?”

    玉翠虽然不信淑嫔会与人斯通,然而皇后却判了她死罪,此时也是不敢接口,只是诺诺的跪着。

    雪慧望着那浮动如云海般的纱曼,“你也不信,是不是?连你都不信,何况是我们英明的皇帝!虽说当日有储秀宫的人指证,表面上种种矛头直指董鄂氏,根本容不得她抵赖。然而,局布得再天衣无缝,假的就是假的,她董鄂氏宠冠六宫,根本没必要与人私通,天堂之路她为何不走,非要自寻死路呢?”

    玉翠抬眸望了一眼对方,眼前的女子美丽而华贵,凤懿神圣不可侵犯,“皇后娘娘知道她是被冤陷的,为何……为何……”

    “为何还要急于处置她,是吗?”

    雪慧理了理鬓发,眸光随即黯淡了几分,依旧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道,“玉翠啊,你看本宫是不是老了?本宫十四岁便嫁了皇上,如今已经近十载了,然而宫里的那些妃嫔,像是开不败的花骨朵儿,旧人再贴心难敌新欢的娇艳啊。”

    玉翠诺诺的道,“皇后娘娘千岁不老,凤懿天下,那些个莺莺燕燕又怎敌您的万分一!”

    “千岁……”

    雪慧冷笑一声,“那都是唬人的话,天下间有谁能躲得过岁月的摧残,容不得本宫不服老。可是,那董鄂氏却年芳十七,又生的倾国倾城,她还那么年轻貌美,又得皇上专宠,诞下麟儿是迟早的事。而本宫如今还是膝下空空,才不得不借他人之手,顺势除去一个眼中钉肉中刺!”

    玉翠懂得的点点头,不得不佩服这个女子的果断与深谋远虑,“所以,娘娘您权衡之下,才会不得不赶在皇上回宫之前,处置了她,可是娘娘您因此也得罪了皇上啊!”

    是啊,她明知道会因此惹怒皇帝,可是她还是对她下了毒手,雪慧的眼里噙着泪,“我的一生都托付给了皇上,原也想长相厮守,与世无争,然而帝皇之家毕竟不同于寻常百姓家,夫妻恩爱不过是镜花水月,最终靠得还是恩宠殊荣,母凭子贵!而本宫呢,如今已是色衰爱弛,又膝下空空,要保住后位,保住博尔济吉特氏家族的荣耀,不得不当机立断,怪就怪她董鄂氏风头过盛,只是便宜了……”

    雪慧眸光深邃,如汪洋大海般,只是便宜了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不但买通宫人诬陷董鄂氏,而且借用自己的手铲除她,连累自己无故被迁怒,可谓一箭双雕。

    此人计谋之高,城府之深令人颤然,宫中竟有如此深藏不露的人在,不得不让博尔济吉特氏雪慧如坐针毡,然而她明知对方的意图,还是不得不走入对方的圈套,一切都在对方的算计之内。

    “啪啪啪!”

    殿外传来三声清脆的击掌声,那是皇帝驾临的信号。

    雪慧惊愕的道,“都这个时辰了,皇上怎会突然造访,难道……”

    两人顿时面面相觑,殿外传来一声嘹亮的吆喝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砰”的一声,镂空红漆木门被重重的踢开,一股子寒风趁势窜入,宫殿里的红烛摇曳不定,似是一份摇摆不定的心思,幔帐更是此起彼伏,宛如波涛汹涌般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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