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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文晚上去涂龙住的地方没有找到涂龙。和涂龙同住的打工仔告诉黎文,估计涂龙是到海边玩去了。涂龙对大伙说过,想到海边去看大海。黎文等了一阵,见等不着,便留下话,要涂龙回来后来找他,然后就回家了。

    第二天依然不见涂龙的身影,黎文有些遭急。不过,带话的人对黎文说夜里涂龙回过寝室,也已经把黎文的话转告给涂龙了,因此,黎文深信不疑,涂龙并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而只是在不分白天黑夜的玩牌搞赌博。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既是难以改变的事情,黎文也不想过多去考虑。总凡到了年底,按韩静说的,送他回老家不再带出来就是了。

    黎文迫切需要考虑和解决的是如何找劳务处的谭哥,设法再办一个务工证,以便多打一份工,多挣一份钱。没有钱,什么事也办不成。他思虑再三,打定主意,决定请劳务处的谭哥出来吃顿饭。于是,他买了一包高级香烟揣在怀里,趁下班的时候跑到办公大楼。他踯躅在楼梯间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才看见谭哥和一个体宽面善的中年男人摆谈着走下楼来。看样子那中年男人是个当官的,谭哥正在向他汇报工作,一脸的虔敬。黎文不敢去打扰他们,他躲着没有露面。

    望着谭哥和那中年男人的背影走远,然后上了一辆停放在院坝里、屁股冒着白烟的黑色轿车,他才从楼梯间钻了出来。

    他回到住处的时候,韩静已经煮好了饭等他。韩静问:“你到哪去了,咋一下班就不见你的影子?”

    黎文不好意思将自己去找谭哥的事讲出来,男人死爱面子,黎文毫不例外。因此,扯谎道:“我去看涂龙去了。”

    “涂龙在家,咋不叫他一起过来?”

    “他不来!”黎文说着,拿出毛巾和脸盆,接了一盆凉水洗脸。“静,我跟你商量一件事!”说完了,他将毛巾凉在床头的绳子上。

    “有事说吧,何必客气呢!”

    “我仍打算上两个班,虽说辛苦点,但可以多挣些钱。”

    “钱勉强够用,还去劳累什么。再说,你说的劳务处的谭哥会不会帮忙还是个问号。求人总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们在桌旁坐下来。外面的阳光暗淡了许多,薄暮不知不觉地四处漫延。

    韩静去拧亮了电灯:“出门在外,能够不求人就尽量不去求人,虽说挣钱是好事,可是,如果身体累垮了,或者挣点钱还不够塞别人的腰包,那我宁可不去挣这份钱。”

    “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想法。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背井离乡,有朝一日回去怎么见亲人。哥哥姐姐问我挣的钱呢,我怎么回答。我和你不同,你是女孩,我是男孩。男孩过了二十就要成家立业。”

    “成家立业又怎样?一个人要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走自己的路,不要去和人比。世上的人各式各样,千差万别,比了这个比那个,到头来你会一事无成的。女孩并不比男孩优越,你们男孩可以不顾一切大步朝前走,女孩就不能。试想,你到沿海打工天经地义,而我呢,我的邻居,亲朋故旧,一定会说我好逸恶劳,到沿海的大城市来是在出卖人格、出卖尊严,挣的钱越多,在旁人眼里就是变得越坏。”

    韩静一边说一边吃饭,然后将碗筷收捡了,缓和了一下语气,她说:“等会儿我们出门去走一走吧,下班的时候路过对面的山坡,那里可以看见大海。我小时候很向往海,总觉得海是那么的辽阔,那么的深邃,那么的使人沉稳自如、心底坦荡。到这儿那么久了,居然未去看过海,说来简直没人相信。”

    黎文帮助韩静将桌子收拾了,又粗略地扫了扫屋子。他想:是啊,整天就知道上班,挣钱,白天忙,夜里也忙,怎么就没有想到和韩静出门去散散心。他望着室外逐渐浓重的夜色,身上有了些凉意。他打开木箱,取了一件面衣套在身上。韩静也收拾完了,回自己的房间里去更换衣服。不一会儿,韩静就穿了一套粉红色的连衣裙出来。韩静站在灯光明亮处,望着他微笑。他被韩静的美丽惊呆了,愣愣的说不出一句话。

    “咋,不好看?”韩静笑道。

    “不,”黎文如梦初醒,赶紧回答韩静的话,他说:“太美了,你如此打扮反倒使我紧张,使我觉得和你走在一块不自在。”说完,黎文熄灭了电灯,带上门,出了房间。

    穿过巷道,平坦开阔的大街呈现在了眼前。他们打算沿着大街先到后面的山坡上走一走,然后再去电影院看场电影。可是,他们刚在大街上走了几步,涂龙就追了上来。涂龙气喘吁吁,满头是汗。黎文惴惴不安,心想,涂龙此时那么急的赶来,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涂龙把黎文拉到了一边,低声问:“哥,身上有没有钱,借一点!”

    黎文望着他,怔怔的,好半天才责备道:“你去赌博了吧!”

    涂龙摇了摇头,说:“我把人捅了一刀,我想跑!”

    怎么会呢,涂龙咋会老是不改那个脾气。生活刚稳定了,刚有了一个好的开端,他又出事了。他说:“你把谁捅了?”

    涂龙抱住头,在地上蹲下了。他双手使劲抓着头发,不停地扯。韩静走过来,问道:“咋了?”

    黎文瞟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多问。一辆警车从街上驶过,拉响警报器,吓了他们一大跳。涂龙猝然站起,见警车呼啸而去,平静了一些。他眼里滚动着泪花。他说:“救救我,即使公安局不抓我,那帮人也会杀了我的。”

    黎文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劝慰道:“别着急,慢慢的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涂龙犹豫了许久,说道:“几个狗杂种约我去打麻将,合伙整我,做假换牌,还偷牌,被我逮到了,叫他们退钱,不退,我就捅了那小杂种一刀。他们四处在找我。”

    “捅得凶不?”黎文担心地追问道。

    “不晓得,估计没有大问题,我是对着肚子捅的,不会死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跑其它城市,待我站稳了脚跟再来接你们。”涂龙说道,眼泪漱漱下淌。他又双手抱住头蹲下了。

    黎文将目光移到了韩静的身上。韩静默默地打量着追悔莫及的涂龙。大街上的霓虹灯一如既往的又燃起来了。暮色苍浓,行人三三两两从身旁走过。突然,一辆的士在街边嘎然停住。车门打开,从车上跳下了几个十七八岁的小青年。他们将韩静、黎文和涂龙团团围住,手里挥舞着明晃晃的砍刀,脚步不停地来回跳动着,摆出一付斗殴的阵势。

    黎文被突如其来的情景惊呆了,条件反射地赶紧将韩静护在身后。他说:“你们要干什么?”

    涂龙也跳了起来,见了几个杀气腾腾的小青年,脸色大变。他站到黎文的前面,挡住黎文和韩静。他双唇颤抖,脚也有些麻木,他感觉到怯弱引起的恐惧像电流一样传遍全身,使四肢酥软。不过,他毕竟见过一些场面,于是,镇静了一下,说道:“与他们无关,让他们走!”

    “走?那么容易!我知道你要跑这儿来。上!”站在最前面的小伙子一声吆喝,几个小青年立即蜂涌而上。

    涂龙慌忙招架,黎文护着韩静且挡且退。好在几个小青年的注意力全在涂龙身上,所以,黎文只肩膀挨了一刀,就冲出了包围。

    他惊魂未定,拉着韩静气喘咻咻的奔跑了好长一段路,直到韩静的鞋子跑掉了,双脚跑软了,再也没有力气挪动脚步,才停了下来。他回头张望,刚才械斗的地方围了不少人,挥舞砍刀的小青年已不见了踪影。他说:“涂龙呢,我回去看看!”

    韩静脸色苍白,浑身直冒冷汗。她使劲吊着黎文的双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别走,说不定那几个还在那里。你看你的手臂,血都把衬衫湿透了,快到医院去看看。”

    黎文这才意识到手臂被刀砍了,并且还阵阵钻心的疼痛。他捞起衣袖,手臂露出一条很长的口子,正在不紧不慢的向外渗血,红红的,仿佛小孩的嘴。他一咬牙,将衣袖从刀口处撕断了,然后叫韩静:“起来,别怕,替我扎好,快一点!”

    韩静站起来,接过染血的布块,在黎文的共同努力下,又是手扯又是嘴咬,将黎文的手臂至臂窝处扎牢了。血渗得慢了一些。

    绑扎完毕,黎文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吩咐韩静道:“你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我去看看涂龙,马上就回来。”说完,头也不回,向远处的人群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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