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走出拘留所的铁门,黑二去长途客车站和江边的码头看了看,打听到滨江的车船班次和票价。他要离开长仁,隐姓埋名的好好过日子。风头过去了,上帝既然给了他一次悔过自新的机会,他就不能白白的让机会错过。

    回家时,父亲正在稻田里薅稻子。破天荒的,他把裤腿一捞,就下到水稻田里去了。他走到父亲身边,一边替父亲薅稻苗,一边说:“爸,我回来了!”

    他父亲本没打算搭理他,可听了他的呼唤,心头又软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啦,兴许真的吸取教训变好了呢。因此,他父亲抬头望着他,说:“回来就好。”

    “爸,我想过了,不能再混日子,陈大哥一家的灾难使我明白了人活一辈子真不容易呢。我到外边去打工,多少挣几个钱,然后回来娶媳妇,也不枉过了这一生!”

    他父亲停住活,瞪大双眼看他,惊诧地,从怀里摸出烟袋,卷了一截土烟,点燃了,沉思着说道:“你岁数也不小了,是该考虑个人事情的时候了。你娘扔下咱爷儿俩,也不管咱爷儿俩过的是什么日子。实话说吧,别人嘲笑你讨不到媳妇爹心里就不是滋味呀!你去吧,村里那些出门打工的都挣了钱回来盖楼房,你也去挣点钱回来盖楼房。爹一天一天的老了,你有个出息,我到了你娘那儿也好办交待咧!”

    “我走了后你要照顾好自己,干不了的活就不干了,过不了几年我就会回来的!”

    “只要你变乖了,听话了,爹哪里还愁照顾不好自己呀!”弯腰洗了手和脚,陈长顺直起身,吩咐黑二:“走,回家,时候不早了,咱爷儿俩好好的弄点菜,喝点老百干。你有个人样儿,爹高兴呢!”

    父子俩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块面对面的交谈。低矮的土墙瓦房,在正午的太阳烘烤下,十分闷热;加上地面潮湿,窄小的空间里充满了霉臭味,所以,在房间里呆久了,使人喘不气来。不过,他俩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在意。一瓶老百干喝完了,彼此也有些微醉。陈长顺起身从床底下的旧木箱里翻出一个小布袋,打开,取出了一叠钱,放到黑二眼前,脸上洋溢着惬意的微笑,说:“拿去吧,小杂种,还是爹能干,这些年,就卖西瓜,做点小本生意,也挣了不少的钱哩。只要勤俭,哪里会挣不到钱呢!”

    黑二拿起钱数了数,足足两千元。他取出几百元,递给他爹,说:“爸,你留一点做零花吧,我用不了那么多,路费够就行了。”

    陈长顺仍是一阵惬意的微笑,然后,他掀开枕头,从枕芯里又取出了一叠包裹完好的钱。他说:“你还害怕爹没零花钱吗?揣在身上,宽备窄用,出门在外,一个子儿就要派上一个子儿的用处,不要随便乱花了。挣钱如针挑土,花钱如水冲沙。要记住爹今儿对你说的话!”他将那叠钱也一同扔给了黑二。

    有了钱,黑二赶紧踏上了外出打工的路。乘车进城,然后到船码头搭乘了到滨江的过路船。上到船上,天已经黑尽了,沿江两岸的灯火唤起了他对故乡的依恋。说是外出打工,事实上他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或许这一去就不会有回乡的时候了。他没有出过远门,也不知道此行到底将在何处落脚。他只希望走得越快越远越好,什么福建、贵州、海南、东莞、深圳……只要是能够收留他的地方都行。他没有出门挣大钱的奢望,他只是在潜逃,在躲藏。未来对于他来说,不仅是一个无法预知的谜,而且也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洞。他是惊恐之鸟,目前迫切需要的不是像样的工作,也不是像样的居所,而是一个能够使他歇脚的窝。

    夜航的轮船拉响汽笛,劈开汹涌的波涛,扫射着雪白的光柱,开始了逆江的航行。站在甲板上,迎着猛烈的河风,他的眉头紧锁。目光眺望着迷蒙的夜色,心却在漫无边际地纷飞。他买的是四等舱散卧,但他上船后却并未去服务台换卧铺票。他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提着背包,痴痴地愣神。他的眼前不停地晃动着徐薇和陈星血腥的身影,也不停地晃动着陈涛熟悉的面容……

    站了很久,乘客都进船舱里去了,甲板上孤零零只有他一个人,他才意识到夜可能已经很深了。抬起手腕借着船舱里的余光看了看时间,果然时针指向了12点。他浑身倦怠,也有些凉意,于是,对着船票随便找了一个房间进去,将背包放到空置的木板床上,头枕上去,仰躺着,似睡非睡地合上了双眼。

    不过,他很快还是睡着了。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将他惊醒。他翻身起来,惊恐万分。原来只是几个压红黑宝的小崽儿进来吆喝而已。虚惊一场,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盯了几个小崽儿一眼,他又躺下了。

    几个小崽儿慢慢地围到了他的床边,一个劲的要他起来赌两把,试一试手气,他没理睬。长湖镇上谁不知道他黑二是压红黑宝的高手,跳花脚乌鬼,搞坑蒙拐骗,他有哪样需要向别人学?越是不理睬,几个小崽儿就越是扭到他费。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只见他双脚一蹬,坐起来,怒视着几个小崽儿,问道:“怎么了,要抢人吗?”

    几个小崽儿立即陪上笑脸,说:“哥们儿误会了,船上寂寞,不好耍,玩玩牌,醒醒瞌睡!”

    “嘿,找我来陪你几个醒瞌睡,吃错药没得?”他再次躺下。

    几个小崽儿打量着他,异口同声地说:“耶,难道道师撞到了鬼不成!”

    黑二睁开双眼,皮笑肉不笑的问道:“是不是要赌嘛?”

    几个小崽儿你看我我看你,半天,稍大点的一个才说:“有本事你就赢,愿赌服输,行吧!”

    “那好,哪个龟孙子王八蛋赖帐,否则……”他陡地一下跳起来,瞪大双眼,环视着几个小崽儿,然后伸出手,说:“扑克牌拿来,你们尽管押钱,别担心我赔不起。”

    堵局开始了,被吵醒了的乘客清楚几个小崽儿是专门靠设赌赢钱的,便替黑二捏了把汗,于是纷纷的也伸过头来想看个究竟。

    黑二坐桩,几个小崽儿分别将钱押在了3张不同的扑克牌上,可每次摘牌,始终都是黑二赢多赔少,不到半个时辰,几个小崽儿身上的钱便被黑二赢光了。

    “嘿嘿……”,几个小崽儿无钱可押了,面面相觑,干笑着你盯我我盯你,然后突然乘黑二不备,将黑二手中的钱抢了过去。

    黑二眼疾手快,左手揽住身边大崽儿的脖子,右手刷地一声从腰间拨出明晃晃的匕首直顶大崽儿的脑门,喝斥道:“和我玩这套把戏,嫩了点,也不问问老子是做啥子的,想活命就乖乖的把钱放到地上,听见了吗!”

    几个小崽儿不敢轻举妄动。还是大崽儿见多识广,知道真的是“道师撞到了鬼”,因此,叫抢钱的小崽儿将钱拿了过来。

    黑二毕竟是黑二,他从警匪片里学到的知识立刻又派上了用场。他并没有去接钱,而是伸出一只脚,要拿钱的小崽儿将钱放到他的脚下,然后脚踏上去,死死的将钱踩住了,才叫几个小崽儿退出房间去。

    他还不敢就此放了大崽儿,他必须给点厉害给大崽儿瞧,否则,他们还会转来找他算帐的。只见他左手使劲一拧,大崽儿哎哟一声,脖子就歪起了。他放开大崽儿,说道:“去吧,下船时再来找我给你投回去!”

    话刚说完,房间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门边的几个小崽儿惊呼道:“乘警来了!”齐刷刷的躲了回来。

    黑二赶紧藏了匕首,然后从地上拾起钱,揣进兜里,神情自若地坐回到床上。

    乘警进来问道:“你们在干啥?”

    “没干啥,吹牛,摆龙门阵!”黑二回答说。

    乘警不相信,去问其他乘客,没有一位乘客敢讲真话,都说没事,于是,乘警只好训诫几句后离开了……

章节目录

誓言如风之滴血的承诺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禁忌书屋只为原作者重庆但远军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重庆但远军并收藏誓言如风之滴血的承诺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