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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莉走进陈涛的书房,问正坐在书桌前冥思苦想的陈涛:“大哥,在想啥?”

    陈涛自嘲地笑道:“写首短诗,前面几句想好了,后面的咋也想不起来。”

    “你喜欢诗?”

    “不,只喜欢好的诗!”

    “当然是只喜欢好的诗哟,难道不好的诗也喜欢么?……大哥,不介意的话让我看看行吗,我也喜欢诗呢!”许莉说着,将头凑了过去。

    陈涛双手一推,写满诗句的稿纸呈放到了许莉的眼前。

    许莉轻声念道:“‘假如你爱我,就不应当拒绝我送你的鲜花,仅管只是那么一小朵,采自乡间的田垅,柔柔的登不了大雅之堂堂;假如你爱我,就不应当拒绝我对你的问候,仅管只是那么……’大哥,你何时采花送人了?”

    “很多年前!”

    “是吗,你送给谁谁没要?”

    “一位心爱的姑娘!”

    “哟呵,看不出大哥还挺浪漫嘛,能讲出来听一听吗?”

    “当然可以……刚参加工作的那年夏天,我去看望高中时候的一位女同学。她中师毕业,比我早两年工作,在县城一所小学里当老师。我和她交往了几年,关系不错,她的爸妈对我也很好,大家都以为我和她是在恋爱,其实我们只是心照不宣,彼此从未把话挑明过。工作了,我想我应当向她表达我对她的爱,于是,鼓起勇气去看她。在去的路上,我采了几朵月季花,就是大堤上随处可见的那种普通的月季花。我在她家里吃了饭,临走的时候,从包里取出花来递给她,我说是在路上采的。她手足无措,迟疑了许久,没接。她说:‘你放着吧,我没地方插!’她的母亲看见了,忙接了过去。她母亲说;‘家里有瓶子,盛点水,蛮好看呢!’……我走了,回来后左想右想,就是想不通她为什么不接我送她的鲜花……没两天,同事给我提亲,介绍你嫂子,于是,我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后来呢?”

    “后来她和别人结了婚!”

    “再后来呢?”

    “再后来她调走了,我也从此不再爱月季花!”

    “你想她吗?”

    陈涛摇头:“曾经想过,现在不想了。”

    “那你干嘛还写诗呢?”

    “刚读到舒婷的《致橡树》,联想起了这件事……读过《致橡树》吗?‘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凋的歌曲;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甚至日光。甚至春雨。不,这些都还不够!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雄的火炬。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首诗出来那阵,大学生们特喜爱。‘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雄的火炬。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爱情,真挚而浪漫的爱情总是给人以力量,给人以鼓舞,可如今这样纯洁的爱情似乎很难再找到了!”

    许莉沉思,说:“大哥,你心里非常怀念那位女孩,对吗?你可以不承认,但凭同是一个女孩子的直觉我敢打赌,你此时正在想她……你问过她吗,当初她为什么不接你送她的鲜花?”

    陈涛又摇头。

    “为啥不问?”

    “需得着问吗?……要么她不喜欢,要么她不在乎!如果你爱一个人,你会不在乎他送给你的礼物么?既然人家不在乎,那么你还去刨根寻底的问为什么干嘛?爱是没有理由的,更不会有为什么!”

    “大哥,你很固执!”

    “不,是很执著!”

    “也叫‘执著’吧……不过,反过来说,如果你真爱那女孩,你就应该坦诚地和她交换一次意见,除非她真的不爱你了,否则你毅然丢弃一段情感便是极为草率地对自己和对别人的不负责任!”

    陈涛抬起头,注视着许莉。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如此的观点来阐释自己心中的隐痛。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没有什么对不住那位女孩的,经许莉这么一说,他倒是感到了些许的愧疚。

    他说:“是呀,我是该坦诚地和她交换一次意见的。几年的交往,几年的等待,说分手就分手了,似乎没有一点儿犹豫,没有一点儿彷惶,那样决绝地离开,就像平淡得连一丝儿叹息也不曾有过。可是,如今回想起来,自己可能的确错怪了女孩。女孩的内敛,女孩的矜持,女孩涉世不深的应变能力,都是一条绳索,捆绑住了她的手脚,使她在面对我送给她的鲜花时竟茫然的不知所措。而我呢,也是血气方刚的莽撞少年,不懂得爱情在恋爱之初特别脆弱,不懂得女孩子娇嫩的心看上去硬朗,实则是随时都需要细心呵护的……爱情,婚姻,走到了分手的结局,每一个人都会找出若干的理由来为自己开脱,却没有几个人愿意主动的去解剖自己,检讨自己,然后再真诚的向对方说一声‘对不起’!我想,假如有一天我和这位女孩重逢了,不管她今天的处境如何,是快乐,是痛苦,是幸福,还是不幸福,冲着你刚才对我讲过的话,我都会坦诚地对她说一声‘对不起’的……”

    “那又何苦呢!愈合了的伤口你去把它挑开,让它再次流血,难道不是新的残忍吗?”

    “呵呵,看来你的理论比我还丰富呀!”陈涛笑了起来。

    “不是的,是我能设身处地的和人换位思考。妈妈常对我说,有知识的人不一定有文化。什么叫有文化,就是能以心换心,多替别人着想。一件事情摆在面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处置方式,自私自利的人首先考虑的是自己,而心地纯正和与人为善的人,他们不是不考虑自己,只是他们不首先考虑自己,他们首先考虑的是公平和公正。妈妈是老师,她教育学生的理念就是做人要厚道。我们这一代人,做人奸滑的多了,做事投机取巧的多了,不好。妈妈说,小富靠智,大富靠德。一个人,想挣点小钱和挣点小名,只要有智慧就行;而要大富大贵和取得大的成就,除了智慧,还必须具备高尚的道德情操……”

    陈涛的母亲进来,打断了他俩的谈话。

    母亲向陈涛和许莉打量,然后目光落到陈涛的身上,问道:“闺女回来了,你知道吗?”

    陈涛默默地未置可否。

    许莉望着陈涛的母亲:“大妈,你是说陈蕊姐回来了吗?”

    “你也不知道?……刚才我去街上买菜,李明告诉我了,他说是他亲自送闺女他们去岛子上的……涛儿,你去看看狗狗吧,叫她回来,娘想她呢!”

    “妈,这儿是她的家,既然回来了,难道她还不会回家来看你吗?”

    “你是哥哥,你主动一点行不!小时候闹了别扭,每一次你都让她。长大了,有学问了,反倒不让人了,你把书都读到哪儿去了……随你便吧,反正吃了晚饭我就去看闺女!”

    “船收班了,你进不了岛!”陈涛提醒。

    “我拿钱去租不行吗?100不行就200,200不行就300……一把老骨头了,活着也值不了几个钱!”

    “大妈,明儿去吧,夜里行船不安全,明儿一早我陪你!”许莉插话道。

    陈涛的母亲端详着许莉,伸出手,抚摸许莉的脸颊:“还是闺女好啊!闺女就像钻进了大妈肚子里的小虫子,大妈在想什么,猜的端端正正……好,闺女,明儿一早陪大妈去,涛儿不去就算了!……像他爸,死要面子!”

    说完,转身蹒步离开,到厨房里做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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