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兆八年,发生的事情最多,慕清被困在繁香榭里已经有了七八年,这七八年里,我每月都会见他一次,等待着他能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那个所谓的纯妃倒是将他的心笼络得挺好,甚至已经忘记了那个因他而死的真正的母妃,母后也时常在我面前提起慕清,既然她没有明说,那我便也当做不知道,一直到那天。

    令我震惊的,还不是那天诗雪突然见到了慕清,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楚弈竟然来了烈夙,而且是大张旗鼓地闹得人尽皆知,朝中的大臣纷纷开始说到,诗雪已到适婚的年纪,干脆就趁着这次楚弈的来访,商量联姻事宜。案台上积压的奏折,这些年来,关于她的,除了干政,这还是第一次在婚嫁上牵扯不清。而本打算在天兆九年初要立她为后的我,只能不动声色地看着楚弈风光灿烂地与她谈笑风生,若是再早几年,估摸着袁肃就会说:自己种的因,自己尝到了果。

    那日她整个人浸在寒潭中依着我,尽管心中思绪活泛,但是看着她被冻得惨白的嘴唇,第一次想要不顾后果地打压慕容家。因为兄长的身份,只能在送她回了倾云殿之后,自己回了昭阳殿,看着楚弈在倾云殿中久久未出,便命黄福海送去了将去年江州进贡的火狐领芙蓉白斗篷,算是提醒提醒楚弈,夜已然深了。卓暧在的两年里,为了维持那假象,只能有什么东西都备两份送去,只是她一直不愿意与卓暧相像,几乎都将之丢弃或赏给侍女。

    她进繁香榭的那日,我并没有看见,那时的我正被前朝的事困得分身乏术,深觉若是再不对容家下手,便要失了先机了,后来暗卫告知我称,公主在繁香榭里转了好一会儿才出来,我便猜到,她大概是发现了慕清被困在里面了。

    后来对容随出手时,她的情报让我一怔,完全像是有一个庞大的组织在她背后一样,第一印象便是诗相,后来想想也不大可能。八年前,我曾站在青州的土地上嘲笑她的弱不禁风,事实证明,她在战场上的狠心绝情比起我,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点,在张掖时体会最深。

    让我意外的是,她会用慕清来威胁我,那个在安菥宫亲了我一下的奶娃娃随着成长,会反过来威胁我?我虽然动怒,却仍然保持着理智答应了她的要求,其实,她若是愿意像小时候那样蜷在我身边撒撒娇,估计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只是她不愿意。

    她替我在楚弈回程的路上安排了一出好戏,算是报了不请自来的仇,只是楚弈临走时那种异样的眼神,让我心头有几分不悦,第一次有了一种别的男子在窥视她的感觉,本想着再过些日子去看她,倒是没成想她病倒了。以往卓暧在的时候,我也只能对她漠不关心,现在卓暧不在了,自然是要去看看她。

    我怀疑她的背后存在极为庞大的势力,只能故作不知地试探着她,她守口如瓶,面色丝毫不变,看上去,似乎真的没有一般。

    她救下容沫的举动,袁肃都向我禀明了,她这般举措皆在我的意料之中,生性有些微的冷淡,只将容家的容沫放在心上,所谓的赶尽杀绝也不是什么好事,诗雪倒是替我免除了后患。

    她去送诗家二公子时,我命墨风扮作仆役跟着她,免得有什么人不长眼地伤了她,若是说真的,内心还有一丝丝的探寻之意,她若是趁着此次出宫,能跟背后的人有所接触也能让我顺藤摸瓜地查到些什么。不过,让墨风去,有些大意了,凭墨风的脑子要跟着她,着实是有些为难墨风了,回来后,自然是一无所获,只是那一身的紫貂裘是当初她十二岁生辰时我命人寻了来,当做礼物送给她的,回来时人依然完好无缺,独独缺了那件紫貂裘,早知如此,便换袁肃跟着她了。

    本以为等这一切的矛盾解开,便能立她为后,只是斋戒回来途中,卓暧那个女子又送来了一封信,信上的内容真是让人恼火,为了不让她发现什么异常,只能命袁肃又准备了一封信。一时恼火,倒是忘记防备那个女人的阴险,等到醒过来时,我只能按照卓暧信上所说的去做。

    她第一次提到两个实力强大的组织,世人眼中的一正一邪,我莫名的有些警剔。只是再怎么警惕,心里也因为卓暧的做法答应了她的提议。

    担心她不能安心地待在宫里,嘱咐了母后将她送到上林寺祈福,算是变相的看住她,这么多年来大大小小战争,只要我亲征,她便定要跟着我,这次对合沐的战争太过凶险,只能将她留在邺京。

    令我意外的,是那个所谓的蝶仙谷谷主与影阁阁主,他们会付出这样的代价救我,那么当初的那些报酬定然是不够的,能为了我付出这么多的,除了她,恐怕没有别人了,更何况她背后的势力、绵龙春曲的解毒方法,这无不昭示着她真正的身份,只是她一直的矢口否认让我有些捉摸不透。而那个蝶仙谷谷主,吐血时,我莫名地揪作一团的心有些难受。

    等到回到邺京时,我还是带回了卓暧,那是天兆九年,整个年关间,她的脸色都隐隐地透着苍白,甚至倾云殿里药膳的味道都重了许多,只是王太医一直不肯说,只说我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那年过得不是很太平,接二连三的事情都伴随着卓暧的到来发生,尤其是上元节那天晚上,卓暧的目的很明确,让我舍了她,本想着让袁肃带她离开,却失了先机,看着她半边身子都被血浸透了,仿佛就像那一日的父王一般,卓璎的钳制我清楚,我只能趁着她占得先机心里放松时救下她。

    她看着我的眼神都仿佛一阵一阵的灰败了下去,而我也感觉像是撕心裂肺,只是卓暧只当我是因为母后才对诗雪有所看重,若是她发现我对诗雪的心,只怕便要后患无穷。临水楼的介入让我有些意外,只是鬼面的毒仿佛已经在周身游走遍了,那一阵一阵的火热让我不由得将目光盯着怀里的人,只是在看到她满身鲜血时,眼中又恢复了清醒,这样的情况下,只能暂借着临水楼缓缓药性。

    仿佛做了一场瑰丽的梦,在醒过来时,发现人已然身在昭阳殿,而慕清神色慌张地盯着我,不停地问“她在哪里”,是啊,我现在在昭阳殿,那么她在哪里?命袁肃去找时,袁肃的回禀是一切的痕迹都被抹去了,临水楼的人也是三缄其口,不愿多谈。

    在找了一个月之后,卓暧说要当上烈夙的王后,当时是想着,现在她都不知道在哪里,这王后卓暧若是愿意,给了她也无妨,她此刻一定在某个地方,那么若是见到了我大婚的消息,想必也会出现。

    如我所料地出现了,只是却是一直待在侯府,悄悄地过去时,我听到她靠在慕清的怀里说着“那,清是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听着慕清嘱咐她“走路慢些、不允许挑食”等等,次日出现在侯府时,郎才女貌地在梅树下作画,那个孩子……慕清竟然动了她,本想着要将那孩子除去,只要除去,以后她还会是我烈夙的王后,这些都可以不计较。

    只是,王太医称,她的身子过于虚弱,这个孩子若是强行除了,那她大概也撑不过去了,撑不过去?是的,他当日受了这么重的伤,失踪的一个月,也不知道有没有好生休养,身子弱是正常的,若是不要孩子,那她也会没命!

    我在她昏睡的那段时间里,脑子里转过了无数的计算,只要想到他会没有任何温度的躺在那里,手便止不住地抖,等她醒来时,我便答应了她的要求,留下孩子,找个适当的时机给她与慕清赐婚。

    这婚事一波三折时,我的心里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总之是五味俱全,什么滋味儿都有。再加上当时卓暧有孕,宫中混乱得很。至于这孩子,叶枫还真是大方,就将这儿子送给我了。她得知卓暧有孕的那天,袁肃来报说,太医都在凤栖宫,她发着烧躺在倾云殿无人问津时,慕清已经在殿中照顾她。

    母后和曾经诗相的诡异态度的转变,让我有些措手不及,甚至于有些惊讶,那些事情他们都处理完了,那这意味着的,便是我要亲手将她送上花轿,将她嫁出去,这便是当初年少无知的一语成谶么?

    慕清府里的探子不少,这些都是为了防止他生事所放的人,如今都使用来报告她这些日子做了什么,甚至于她整日孕吐吃不下时,我也命黄福海有意无意地透露给了母后,想着母后是过来人,大概这些事情当初她也曾经历过的,寻个什么方子,至少能让她用些膳食。这样的状态,一直延续到她生产那日,脑子里,不可抑制地浮现了当初苍黛母妃生慕清时的样子,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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