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短短几日,冥隐便从西边赶了过来,见到我时,他的脸色定然是不好看,不过也并未在我面前发作出来,只是冷淡地问了一句,“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我知他担心我,也不去跟他争辩,只是笑着说:“今日还是一身红衣么?以前觉得你总穿红衣,显得张扬极了,现在眼睛不好,看也看不见了,不过说句老实话,你穿红衣,显得倒是俊俏非凡,每次外出,定是都迷得一群女子团团转,你看,宁馨,不就是个例子么?”

    “你真是……”他绷了一会儿,便也绷不住了,缓缓笑出了声,“当初便说要带你走,你不愿意,现在我看你在这里倒是心情不错,也没有之前那些日子的低沉,这样就挺好。”

    “是啊,在这里还不错。”

    冥隐只是在一旁捣着药,一声又一声,闷闷沉沉的声音,我并不陌生,“你……他下落不明,你有命人去找他么?”

    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脱口而出的是:“你说的是谁啊。”等到说完了,才恍然,他说的是慕醉,微微闭了闭眼,“没有。生死天注定,我要去寻他做什么?”

    “青芜,”他顿了顿手中的动作,“你最让人不放心的便是,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不说,师父当年说过,你这样,才会一生坎坷。”

    我也不在意地笑了笑,“现在的日子挺好,只要我不出去,这坎坷,便没了。”可惜只是短短一个月过去,便知道,即便是我在这里偏安一隅,坎坷也会找上来。

    冥隐与我算是不同,算上诗家与慕家,也不过是出了我一个学医的,他家学渊源,祖上都是行医治病,当初便是冥隐的祖父将他托付给鬼谷子,家底挺厚,也许是有什么方子,是蝶仙谷不知道的。但是即使看不清,总是能听到冥隐压抑着的叹息声,也许真的,真的没办法了。

    “我说当初,妖轩那小子,偏偏要研制这药干什么,他虽然将药方给我了,可是这药里面相生相克的解药,完全是解了一种又会有另一种毒,那小子,真是!”每到烦闷时,冥隐总是要骂上几句才甘心,那语气恨不得要去千里之外将妖轩带过来揍一顿。

    “好了,你也别怪他,他制出来,也不知道会用到我身上,但是他一人能研制出这药,也不简单了,也不枉他早早地就出了师。”我微微一笑,幸好这次没把妖轩带过来,否则,以冥隐的性子,怕是得三天就要挨一顿揍,“再说了,都已经几个月过去了,我也没感到有什么大碍,过些日子便好了。”

    “可是,青芜,我怎么能让你一辈子看不见光?”冥隐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师父走的时候,让我好好护着你,也没说为什么,只是那个时候,我心性未定,一心想要自己出去闯荡,从来没有想过,你除了鸣凤血的优势外,凭什么会让师父收你为徒,也不知道,你身后背负的是一个王室,青芜,你自己一个人面对那些时,有没有怨过我?”

    “师兄说什么呢,那些都是我本命中带的,你能力再强,也不能让我投生到一个普通人家,我面对那些事时,倒是没怨过你,只是怕,怕你知道我的背景,知道我进入蝶仙谷的目的后,会不会翻脸不认人,这不,那段日子,你可是天天摆着一张臭脸给我看,真是难看到几点。”碎碎念式地抱怨着,想了想,道:“说不定现在流景那一副样子,就是因为当时你天天摆着脸色,我看多了。”

    “说什么,明明是他爹脸色不好……”

    我像是没听到一般,闭上眼,任由冥隐在一旁捣着药,等待着彩云唤我们用晚膳。

    夜里两个孩子都没跟着我睡,彩云怕他们碰到我的腿,带在了自己的身边,一个人睡的夜晚,真是不能寐,脑子里翻来覆去的还是冥隐那一句话,“他下落不明,你有命人去找他么?”他自己决定了要去死,我怎么去寻?微微掐了掐掌心,强迫自己入眠。

    说来说去,这些年,很少做梦,感觉自己飘飘忽忽地到了一片峡谷那里,下面是生死拼杀的战场,几乎是血流成河,顺着那峡谷流下去,一片腥红。而那些人里面,最突出的,大概便是那一身银色的战甲,那身战甲,还是当初我特地寻了玄铁命人打造的,算得上是刀剑不入,一般他出征时,都是着这一身铠甲。只是为什么突然漫天血红,怎么看也看不清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迷迷糊糊中似乎还能听得到慕醉的一声喟叹:在邺京等我。

    我蓦地惊醒过来,残留在脑海中的还是那一片血红,急速地喘着气,眼角控制不住地往下流着泪水,愣在床上不知所措,门忽的被人推开,“夫人,你怎么了?”是柳湘的声音。我张了张唇,不知道该怎么说,转而任由自己靠着床栏发呆,脑海里的还是那句“在邺京等我”,等什么?连尸骨都不存在,你让我等什么。

    “柳湘,刚刚只是做了个噩梦,没事了,你去休息吧。”平复了心里的思绪,想要让柳湘退下去,却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了一下,“算了,你先去看看是谁,自己注意点安全。”

    “好的,夫人您注意自己,别着凉了。”南方的天气湿冷,经常都感受不到暖意。

    等到柳湘带着来人候在外间时,我便赶到了一阵寒意袭来,无端地,连心里都凉了许多,“夫人,是邺京来的人,说是有消息了。”

    “王后娘娘安好!”来人的声音算不上熟悉,大概只是朦朦胧胧听过几次,“小的是以前跟在侯爷身边的小厮,这次特地奉大王的命令,前来给王后送关于先王的消息。”

    我一个没坐稳,手从床栏上滑了下来,身子踉跄地晃了晃,“先王?”一句“先王”让我的心瞬间冰了许多,意思是……不再是下落不明,是确定死讯了?

    “先王先前下落不明,大王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在三天前大王便找到了先王的……先王的遗体,大王的意思是问王后,是否要等娘娘回去再发丧?或者娘娘有什么指示?”那人身上的寒意仿佛已经渗透过了那厚厚的屏风,传到了我身上。

    “遗体……凭什么说那是遗体?”我深吸了一口气,凉意充斥着喉咙,不知道要怎么变暖,“他身上可是有什么证据?”

    “回娘娘的话,找到的先王遗体上,穿着的,是王后娘娘先前命人打造的铠甲,连大王贴身的蓝白琉璃珠镶嵌金玉佩都在,虽然面目全非,但是这些都在,体型各方面也都与大王极其相似,因此,这才命小的过来给娘娘送信儿。”那人顿了顿,“娘娘,您要回邺京么?”

    我愣了许久,连蓝白琉璃珠镶嵌金玉佩都在,还有那身铠甲,别的人不知道,那铠甲是有机关的,不知道那处机关的人,是脱不下那身铠甲的,那么真的是——慕醉?那个占据我大半生生命的人,就这样,真的跟那日说的一样,战死沙场了?“我就不回了,不必等我回去再发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也没什么指示,你先歇下,什么时候回去复命,你自己决定吧。”

    等到那人出了房间,柳湘才有些担忧地说着:“夫人,您真的不回去么?”

    “回去做什么?这样平静日子,这些年还是第一次,为什么要打破?再说了,”我微微顿了顿,“回去见他的尸体么?真是……倒胃口。算了,今晚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等到柳湘也出去了,整个黑暗中,也只剩了我一个人,我才松开死死咬着的下唇,一丝丝的呜咽声才流露出来,让我在邺京等,等什么,等到今天的就是找到他的遗体了吗?都说了一定不会死在张掖,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就像当初刚刚得知他下落不明的时候,心里瞬间空了一块,但是也只是下落不明,可是现在,他真的死了,真的死了,以后在哪里都不会有这个人在人世间,那个完完全全占领着我内心的男人,终于死了,然后,心里仿佛坍塌了一样。

    眼睛一直睁到了彩云在外面与柳湘的谈话声响起,大概是天亮了,扬声将彩云唤了进来,我知道,眼睛定是红的,也不去理会,沙哑的声音也不像以往那般婉转,大概今日得让冥隐代替我给倾心授课了。

    “夫人,您,昨夜没能睡好么?要不,再睡会儿?”彩云见我形容不太好,大概是真的不好。

    “不了,今日我要去城郊,你准备一下。”说话时,嗓子疼的厉害,便尽量压低了声音,“至于两个孩子,让冥隐看着就是。”想想冥隐不愿陪我去城郊看看萧澜,便让他留在院子里看着两个孩子。

    “夫人,奴婢也知道了,知道了大王的死讯,您真的不愿意会邺京么?”彩云微微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

    “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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