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大早,沈悠然刚用过早饭,便有下人来通传“苏大人来访。”

    “怎么他又来了?”沈悠然纳罕道,案子不是已经解决了?

    “半夏说嘛,苏大人肯定是看上小姐了。”半夏又捂嘴偷笑。

    “苏大人何时认识小姐的?”芸娘一头雾水,严肃的神色布满脸颊。

    “哦,哦,就是上次出门买缎子的时候认识的,意外,意外。”沈悠然生怕半夏一个不小心说出实话,赶紧诌了几句。

    “芸娘,我和半夏去见见苏大人。您把赵总管昨天送来的账目再看看哈!”打过招呼,不等芸娘开口,沈悠然赶紧携半夏出了园子。

    刚刚虽是玩笑,但沈悠然还是静下心来思考了下半夏话语的靠谱性。在现代时,沈悠然也不是没有人追求,曾经有一个条件很不错的男生约她去看恐怖片。沈悠然觉得这个人还挺对味,谁知看过电影以后这个男生再也没有出现过。后来沈悠然知道了原因,原来电影院里别的女孩子都依偎在男孩子怀里,像瑟瑟发抖的小白兔一样,而只有自己一边吃着爆米花一边兴致勃勃的,楞把人家男孩吓跑了。

    是啊,哪个男孩不喜欢柔柔弱弱、惹人爱怜的女生呢?所以沈悠然想通了,这个苏大人必是对自己有所求。如此想来,倒也释然了。多条朋友多条路,三品大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沈小姐,今日在下又来叨扰了。”

    “苏大人不必客气,直言无妨。”

    “昨日刑狱司又接到一件案子,在下有些问题想不明白,想让小姐参详一二。”

    沈悠然不由地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什么灾星下凡,刚到这几日,便是接连两件大案。“请苏大人说下案情。”

    “城北有一府宅,主人姓夏,是一位大夫,在帝都也算是小有名气。夏大夫有两个夫人,其中夫人有一女名为合欢,另有一侧夫人已逝,留下一女,名为夕颜。去年大约也是这时候,夏大夫到刑狱司报案,说是夫人不见了,至今尸首尚未寻到,成为悬案;而就在昨日,这位夏大夫又来到了刑狱司。”苏木故意没有说完话。果然,沈悠然皱着眉头,问道:“这次又是谁不见了?”

    苏木知道以她的聪慧定会如此问,他不知怎的,就是喜欢看她思考的样子。“这次他说两个女儿都不见了。”

    “苏大人,可曾怀疑过他本人就是凶手?”沈悠然看向苏木。

    “实不相瞒,去年在他第一次报案时,在下就怀疑过他。但是问过邻里,都说他与夫人感情甚笃,家庭也和睦,在他家也未搜到任何蛛丝马迹,关键是夏夫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案便搁置了下来。”

    “苏大人,此事此时儿不可妄言。但若是可以让我与这夏大夫见上一面,并且可以去他家实地探查,说不定会有些想法。”沈悠然抬起头对上苏木的眸子。她并没有自信这位苏大人会同意自己的要求。如果说上一次只是提建议的话,这次就是直接参与查案了,她没有信心在这样一个古代社会会有深明大义之人。

    “在下来府中正有此意,只怕小姐不允。”苏木深深作了一个揖。若说他没有私心他自己都不信,但是更重要的是,如果沈小姐确实眼光独到破解此案的话,那便是为百姓造福。

    “我愿意。”沈悠然绽放出一个真心的笑,苏木只觉心不知不觉间遗落在了某个地方。二十多年,孑然一身,似乎只是在一天之间,便将心交出去了。

    “为了小姐的清誉,请小姐着面纱同在下一同前往。”

    沈悠然也同意苏木的挂虑,毕竟在这个时代,女子参案绝对是个另类,沈悠然原先痴傻的声誉就还没有完全澄清,要再加上一条罪就真的没法活了。当下让半夏取了面纱来,并知会芸娘一声便出门了。

    出了府门,便看到有一架马车停在门口。沈悠然看向苏木,这家伙早就有备而来,马车都备好了。苏木冲沈悠然了然地一笑。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自己不愿意来他也不能绑了自己。那就上马车吧。苏木将半夏和沈悠然一一扶上车,接着一个利落的上马,便和马车一起往城北驶去。

    街上人群熙攘,到了城北已快到晌午,苏木便命车夫停了,先到食为天,用过午饭再去夏府。

    食为天是帝都最负盛名的酒楼。帝都有三美:最美衣物锦绣坊,最美饰物玉玲珑,最美食物食为天。

    在苏木刚进食为天的时候,便有人在旁窃窃私语,食为天聚集了帝都中各道的人物,而其中就有不少识得苏木的,见苏木旁明显立着一女子,大家都不能淡定了。为了沈悠然方便,苏木要了个雅间。

    “看来苏大人在帝都是个风云人物啊!”进了雅间,沈悠然摘下面纱,打趣道。

    苏木干笑两声:“呵呵,可能砍头砍多了吧,见到人第一眼想到的是这脑袋砍上去方不方便。”

    苏木只是一个玩笑,却将半夏吓了个哆嗦,看来坊间传地没错,这苏大人长得虽好,就是,脑子有病。半夏看向沈悠然,小姐你可千万不要看上他啊,以前是半夏的错,以后半夏绝不将你与他扯上半分。

    沈悠然却很能理解苏木的这种感觉。记得当年她家附近发生了一件命案,就在她回家的路上,当时警察拉起了警戒线,她学校的女同事宁愿多绕一个小时路也要避开,她却好奇地往里挤,这件事被传开之后她就更无人问津了。其实,沈悠然喜欢侦探小说喜欢悬疑断案,不是因为她胆子多大,而是因为这个世界太复杂,但真相却只有一个。纯粹的东西,难道不值得追求吗?至少案子都是有真相的,而人心往往没有真相。

    也许在公堂上看到苏木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这个人与自己有着一样的想法,所以才会大胆直言,才会相信这个人。

    沈悠然喝着茶,思忖着。突然,她闻到了一阵独特的香味,“可是菊花酒?”沈悠然急切地问道。

    与沈悠然虽仅仅相识数日,但苏木看她不论何时都是一副淡然神色,此时却如惊慌的小兔,心下有些奇怪,回道:“对,这正是食为天的菊花酿。”

    “来两壶!”想当年她找尽方子,躲在屋里,自己发酵,酿成菊花酒,沉醉于那样清雅的香味之中,再也无法脱离,没想到在这里还可以喝到菊花酒。

    苏木宠溺地看了眼沈悠然,没想到这女子喝酒也喝地如此理直气壮,真是独特!当下让小厮去拿了两壶。

    “好酒!”沈悠然由衷地赞叹,与自己所酿之酒,此酒多了份醇香,少了分刚烈,更适合女子饮用。

    “苏大人,你不尝尝吗?寒花开已尽,菊蕊独盈枝。旧摘人频异,轻香酒暂随。这菊花酿的美味可敌得过世间任何一种美味。”沈悠然说着,又是一杯一饮而尽。

    “小姐,我家大人不……”苏木打断了小厮的话,也斟了一杯,一饮而尽。轻轻地说:“是好酒。”苏木想起了久远的事,那时他还在军营之中,因立战功被提拔到校尉,统领300人。而因为他有一次贪杯误事,害得一个小兵为救他而亡,那个小兵才十二岁,从那以后他便滴酒不沾。

    而今日,这个梦靥一样的魔咒,似乎离他远去了。

    用过午饭以后,苏木和沈悠然很快便到了夏府。

    沈悠然还未进夏府的门就可以感受到这个府宅的一团死气,是一种没有心跳动的死气。她转向苏木,苏木向她投来一个安定的微笑,她的心竟静了下来。一行人便进去了。

    刚走到院内,便看到夏大夫倒在院内的石桌上,不用多看,只闻就知道是醉得不省人事。

    沈悠然知道这样无法问话,便先让苏木带自己去姊妹俩的房间。靠近走廊出口的是姐姐合欢的房间。

    沈悠然推门进去,便感受到这是一个纤弱女孩子的房间。说不上什么理由,就是一种直觉。比如她和朋友之间,她的房间从来不会粉刷颜色,如果非要选一种色,她会选爽朗的蓝色或宁静的青灰色,但她的那位柔弱的朋友就执意把房间全刷成粉红,而她面前的这件闺房就是纯净的粉色覆盖起来的。粉色的帷帐,粉色衣橱,甚至连桌子上的桌布也是粉色的。沈悠然翻看了梳妆台上的东西,都是女孩子的一些饰物,粉色的发带、各式样的耳坠。再看床铺,床铺十分整洁,却没有睡过的痕迹。

    “苏大人,夏大夫可曾说过在女儿失踪之后他有无整理过这个房间?”

    “不曾,女儿失踪之后他便去报了案,我命手下盯着他,寸步不离,他整日买醉,不曾做过其他的事。”

    沈悠然心中有了数,便说:“去另外一间房吧!”

    走廊最深处是妹妹夕颜的房间。沈悠然无法形容进入这间房时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压抑。

    是的,一种深深的压抑。这屋是向阳的,同合欢的房间一样,可是窗子却被厚厚的帘幕遮掩住了,而且这帘幕下方竟被钉了起来。沈悠然打量着这间房,总觉得少了些东西。少了什么呢?她托着下巴坐在凳上思索着。苏木也静静地坐在一旁,不出一声,只静静地看着她,听着她脑袋快速转动的声音。

    是了,没有镜子。沈悠然灵光一闪,这女子有梳妆台,但梳妆台上竟连一面镜子也没有!什么样的女子会不照镜子呢?不曾听闻这夏家二小姐有面部残缺,那必定就是心里有强烈的自卑之人。

    沈悠然想到这里,便在屋里的一个个小角落摸索起来,墙角、床褥下,都没有放过,可是一无所获。不应该,这样的人一定会把心中最隐秘的地方写下藏起。一定就在这个屋子的某一处。突然,沈悠然的目光定在了屋里的一处灯上。这灯是吊在房梁上的,长度刚好够一个女子站在桌上所能触及。

    未等沈悠然出声,苏木即一个跃身,人已在房梁之上,冲着沈悠然点了点头,一个飞身已稳落在地,只是此时手上却多出一张纸。

    苏木将纸展开,这是一幅画,画上是一位男子,男子面目清秀,正对着一卷书高声朗读,神情似超脱天地之外,很有清新儒雅之气。

    “这可会是本案的凶手?”苏木看向沈悠然。

    “不知。但他绝对与本案脱不了干系,我想,他应是解决本案谜底的关键。”沈悠然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今日天色渐晚,沈小姐在外久留不太合适,在下让盯梢之人明日将酒醒后的夏大夫送至刑狱司,明日再请沈小姐过司如何?”

    “悠然恭敬不如从命。”沈悠然确实也有一些疑问要整理,回府后洗个热水澡再想更容易理出头绪。何况回去晚了,芸娘的嘴又要拿她练功了。

    回去的路顺畅地多,此时已过申时,天边的晚霞将整个天际映成绯红,沈悠然将脸伸出马车外,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着秋天的凉意。苏木在旁缓缓骑着马,偷偷地瞟一眼又一眼。沈悠然睁开了眼,看着面前的骏马,苏木的身材十分魁梧,许是曾在战场厮杀以及常外出查案的缘故,他的肤色是健康的古铜色,有一种力量,而身上的紫色常服为他添上一丝庄严和尊贵。沈悠然傻傻地看着,此时苏木突然回了头,四目相对,沈悠然脑子里一片空白,傻傻地冲他笑了一笑,便缩回了车里。半夏看小姐面色突然变得苍白,忙问小姐怎么了,沈悠然干咳了一声,说:“没事,刚刚看到路上有两只鸭子在打架。”

    “啊,鸭子打架,在哪里,在哪里?”半夏闻言连忙把头伸出车外,“小姐,哪有鸭子打架?”一边张望一边嘟哝着。

    苏木在马上露出一抹微笑。一旁的小厮纳罕着:大人现在越来越爱笑了,冷面黑煞这个外号是不是该改改了?其实,大人笑起来,蛮好看的。

    不多时便回到了太傅府,沈悠然按捺下改改错乱的心情,辞别了苏木便回了园子,今日因有事早早通知了沈欣然不用来学习。现下便先泡了澡,披上一层球衣便在园子石凳上坐了下来,开始细细思索今日之事。

    那大女儿分明是个纤弱的小姐,床铺十分干净,根本就没有睡过,失踪那日,必定是熟人将她带走的?会是谁呢?

    小女儿房间显示出她是个有自闭症的孩子,那张画像笔法生疏,不是名家之笔,想来便是小女儿自己所画。但画中举手投足之间的笑意都可以看出作画者的用心,想必是这个小女儿的心仪之人?是他带走了夕颜,顺道又带走了合欢吗?

    想不通,有些问题越想越乱,沈悠然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准备回屋歇息,明日见到夏大夫,问到那画中人的身份再说。就在这时,她看到桌前的梧桐上仿佛斜倚着一个人。她向前走了几步,想确定下是否真的有人,还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突然,那人转过头来,一张银色面具映着月光发出闪亮的光。

    “啊!”沈悠然失声叫了一声。

    “怎么,沈小姐在公堂上看尸首都不怕,却怕我这个大活人吗?”那人痞痞地说,虽然他带着面具,但是沈悠然可以确定,他嘴角扯起了笑。

    刚刚只是那道亮光让沈悠然措手不及,现在她镇定了下来,自然不会让这个人在嘴皮子上占上风。“我从不怕光明正大之人,只厌梁上君子。”

    面具人从树上一跃而下,沈悠然看着这个动作突然想到了苏木,他飞身跃下的动作也是如此潇洒。沈悠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想那个冷面黑煞,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赶紧驱散这种想法。

    就在此时,面具人已到了她的眼前。

    “我不愿做梁上君子,若悠然愿意,我倒想正大光明地做你的朋友。”仍是戏谑的口吻,沈悠然被他的一句悠然唤的起了鸡皮疙瘩。

    沈悠然定了定心神,冷冷地说:“朋友可不会遮住面目,你早知我的姓名,又知晓我做的事,可我连你的姓名都不知道,朋友,可不是这样的!”

    “哦,悠然是好奇我长什么样吗?”面具人的脸又向前移动了一寸,沈悠然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然后沈悠然很不争气地咽了下口水,猫地,因为他的声音低哑地,太,性感,了。

    “悠然,你可叫我苏末。”面具人将脸移到沈悠然耳边,小声说道。接着朗声一笑,一个转身便飞越墙去,无影无踪了。

    “苏末?”沈悠然耳边还回荡着这个名字。

    怎么又姓苏?我最近那么招苏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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