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失明的第一个晚上,我度过了人生以来最恐惧的一个夜晚。我找不到方向,双手在黑暗中瞎摸。脚趾不小心磕到桌角,身子一歪,手掌不由得拍在桌子上的灯笼,烛心直戳进我手掌心。我尖叫一声,感觉手心的肉都被灼焦了,我立马对着手心吹气。我还来不及喊痛,就感觉一股热气逼来,这是着火的节奏吗?

    我顿感不妙,一边摸索着门的方向一边大叫:“来人啊!着火了!救命啊!快死人了!”无论我怎么喊都没有人来,平时都会有人监视我,今晚这是怎么了?一点人气都没有!

    呛鼻的浓烟一阵一阵冲击我的咽喉,我忍不住咳嗽,有种窒息的感觉。空气开始变得稀薄,我匍匐着身体前行,脑袋突然撞到什么东西了,我想我是走到死角去了,要回头的时候,风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这边已着起火了,我没有退路,又冲不出火海,我什么都看不见,就算用力地睁大双眼还是什么都看不见。难道我要葬身火海了吗?阎王爷呢?我要跟他谈判!就算不能安乐死,我也不想要这种死法能换一种吗?

    我身体缩成一团,尽量减少被灼伤的面积,不过这根本无济于事,火势已经蔓延到我这一片了,我自己觉得我还没被烧死之前就会被浓烟给呛死过去。书上说着火的时候离地气近点会有少量新鲜的空气,我只能弯曲着身子呼吸着仅存的一点空气,我感觉我就快晕死过去了,脑袋开始晕眩,思绪开始混乱,往事如风般吹过……

    我还记得我初到异世,见到夜夕辰的那个时候,他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种扑朔迷离的气质令我一见倾心。但后来发生种种的事情都让我不愉快,为何我到这个时候还会想起他……

    我还记得我给关君何画画的那个下午,阳光明媚,他静静地坐在贵妃椅上,如一座精美的雕像。他清尘绝世的姿态已经深深印在我的心里,让我忍不住想依靠,一有事情我便会想起他,他的气息让我感到窝心……

    我还记得步路风望着我的时候,永远是那样一双真诚的眼睛,不求回报,表露无疑。只是里面藏不住的情义让我不由得退缩,我最怕辜负这种真性情的男人……

    我还记得那一阵风影闪过,一头银发飞舞,总是带着银白面具的他,总是在我最危险的时刻出现,然后像个英雄一样救我的神秘男子,不知这次他会不会像神一样出现在我面前救我呢……

    为什么我快死的时候还能想到这么多男人?我难道本质上是个花心大萝卜?不是吧……我为什么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难道人死前都会这样子的吗?

    ……

    我感觉我就快睡过去了,身上的痛也渐渐没感觉了,我这是升天了吗?劳资要变仙女了……

    “敏儿!”

    一声凄厉的叫声从地下传来,我巡视望去,晏天跌跌撞撞地跑进火海里面,他的嘴角还带着血丝,眼睛通红通红。蟒和魑魅几个绝对忠诚靠谱的铁手下死拦住他,守护在他周围抵挡着猛火。

    我灵魂出窍之后视野变得无限广阔,竟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晏天的双眼晶莹剔透,一滴钻石般闪亮的眼泪从他眼眶掉下。他手不断推开那些滚烫的障碍物,哭叫着我,眼泪滚烫滚烫地落下,灼伤我的眼……

    不知为何,看到他那番惊慌失措的样子,我的心竟然有些触动……

    我已经释怀了,可是晏天竟然哭了……

    我灵魂盘旋在上方,想飞到晏天身边去,可是就是走……飘不动,可能是因为我肉身还在这里。灵魂不能飘离肉身太远,否则就会灰飞烟灭。当然,这个只是我自己瞎猜测的。

    至于肉身我已经不敢去看怎么样了,头发都已经烧焦了,脸估计……

    晏天像个茫然的小孩,眼睛毫无焦距地望着一片火海,他的心一片空白。原来真正的悲痛并不会有多难过,因为心都死了,哪还能感觉到什么悲痛呢?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晏天眼泪狂掉,哭得比小女生还泪眼汪汪,看得我心都碎了。

    别哭了好吗?我都想跟着哭了,本来我都不伤心的,现在十分难过了……

    晏天绝望地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蟒和魑魅等人急着汗都留下来,我估计被火熏得成分也很大。

    “主子,我们快走吧,这屋子快塌了!”

    任由蟒怎么苦劝,晏天就是不理!一把甩掉蟒拉着他的手。

    “敏儿还在里面呢!我不走!你们先走!我要找敏儿!”

    “主子!”蟒大叫一声,第一次对着晏天发怒了。我看着他眉头紧皱,大掌在晏天背后举起来。似乎是想把晏天敲晕带走。

    快点敲下去啊!多滞留一秒就离死亡越近一步,怎么还不敲啊!大叔你在犹豫什么!我在上方看得干着急。

    终于蟒暗自咬了咬牙关,决心把手掌劈下。主子,别怪我行为越距,我只想保护你……蟒眼睛一闭,狠心拍下,然而手掌却意外地落空了。睁眼一看,晏天早已闯进火海之中,魑魅两人也不见踪影,蟒慌忙跃身跳进火海当中寻找。

    “主子……”

    我看见晏天神速地串到我肉身跟前,带起了一阵风,吹开一条火路。他迅速地抱起我顺着那条吹开的道路飞到房门外,同时蟒和魑魅也都跟着出来。那一瞬,屋子便塌了,再晚一秒钟,后果不敢想象。

    “敏儿……”

    晏天如获至宝地搂着我,飞身进到他卧室,轻轻地把我放在他床上。

    “主子。”蟒担忧地看着他。他知道主子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他想守在身边以防再有意外发生。

    我灵魂跟在床前,看着他们主仆之间情深意切。说实话恐怕只是蟒单方面的痴诚,晏天对蟒不似那么投入感情,他现在满眼全心看的都是我,我不由得有些同情蟒大叔了。

    “下去!”晏天冷冰冰地下命令。蟒不发一语乖乖地退下,这倒是让我感到意外,我以为蟒大叔会磨蹭几下呢。

    主子现在安全了,他也就满足了……蟒其实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而已,他只要主子平平安安便好。

    等螨退下,晏天轻柔地拨开我两侧的头发,安抚我的头。

    “敏儿没事了,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当然没有反应,我灵魂都出窍了。晏天继续说着:“都怪我没有及时赶回来,敏儿一定很疼吧?对不起,敏儿我错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不要睡了……”说着说着,晏天又偷偷哭起来。

    这家伙……

    泪腺实在发达!

    我看着他哭红的眼睛,不过他这个样子,好像跟某人的脸慢慢地重叠。

    我的初恋男友,韩梓在……

    你哭起来好像也是这个样子的……

    我灵魂慢慢飘到他身旁,望了床上一眼。然后,我被自己吓晕过去了!

    睡梦中一张黑焦黑焦的脸,眼睛紧闭着,发尾像蚯蚓般扭曲枯燥,脸上的肉像水煮猪肉般冒浓,颜色还不是白色,实在恐怖……

    她痛苦地躺在床上,眼睛不愿张开……

    这看起来不像我……

    忽地她眼皮蓦然一跳,我吓得睁开眼睛,从梦中惊醒过来。我第一个反应便是摸摸自己的脸。虽然隔着厚厚的纱布,我能感受到里面裹着的皮肉花开。不止这样,我的手臂也裹着层层纱布,而且我只要有轻微的动作,全身的肌肉都会跟着抽痛。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是惨不忍睹了。

    这下可好,我眼睛还看不见,盲女加丑女,我以后的生活想必十分精彩!

    十分光明!

    床前趴着一个人,我头艰难地抬起。

    “晏天……”

    “敏儿!”

    晏天一下子从地上蹭起来,手想伸过来碰我,却又停在半空中。他一定是怕弄疼我……

    “嘿嘿,你看看我现在像不像个木乃伊。”

    我试着挥动一下胳膊,触动了神经末梢的痛觉,疼得我头皮发麻。真心痛啊!

    “不要乱动!”晏天有些生气地看着我,不敢真的发火。

    我安静地不再乱动了,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微妙。我可以听见晏天的心跳声蹦蹦地直跳,怎么就听不见我自己的心跳声?难道他真被我气的?还是我太虚弱了……我不语,眼睛缓缓闭上。我现在不想说话。

    晏天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开口探试:“敏儿……”过了好一会儿,又听见晏天细蚊子的声音:“敏儿,你睡了吗?”又过许久,久到我快睡着的时候,几只细嫩的手指搭在我的脉搏上,我能闻到她身上隐隐带着的桔梗花香!我激动地睁开眼睛,但眼神无光。

    “上官烟!”

    “好久不见,王妃。”

    “晏天说我中了花毒,是你下的,我对你的印象挺不错的,没想到你居然对我下毒!”上官烟沉默了一会,并不反驳,也不说话。可惜我现在看不到她什么神色,我就想知道她有没有一丝丝的愧疚感。“上官烟,我的身体已经变成这样子了,我可以不要容颜,但我一定要我的眼睛……”

    “真抱歉,我一点也不想治好你。”一旦她治好了之后,她的利用价值也就完了。晏天一定会杀了她。因为她伤害了他心爱的人……呵呵。“你知道吗?我用尽心血也争取不到的东西,你却唾手可得……”上官烟的声音带着一份深沉的无奈与痛楚……

    “你说话真搞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一无所有。”

    “因为你不知道珍惜……”

    “你我稀罕的东西各不相同,我不想和你争辩什么。上官烟……”我反握住她搭在我脉搏上的手,紧紧地握住。“我知道你本质是善良的,你其实不想伤害任何人,你会治好我的眼睛的……我相信你!”

    我真的想、信你……

    上官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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