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一路顺风顺水,这还是宜悠第一次犯愁。

    不管怎么样,人都到门口了,总不能这当口打道回府。挽着李氏的手,在程氏晦暗不明的目光中,她迈进西侧间木门。

    “娘”

    “奶奶。”

    跟着爹娘喊着,预料之中,炕上的老太太并没叫他们起。

    房内有股老人身上特有的霉味,因为拉着布帘,光线有些暗。宜悠站在娘后面,听二伯和二伯母,一口口说着他们的不易。

    “四弟一家可能对我们有些误解,娘,你别上火。”

    程氏做总结发言,宜悠心中不停地算着。她奶奶也姓程,跟程氏姑侄二人几十年来沆瀣一气。这次他家抢了程家小儿子的包子生意,老太太心里肯定不高兴。

    炕上人咳嗽一声:“老二媳妇别给他们说话,你们管着族里大小事,哪有那么容易。前些年你爹在时,我也经过这档子事。帮理不帮亲,不能因为跟你关系近,你就得忍着偏着向着。”

    宜悠好悬才没笑出声,要不是知道前因后果,她真当奶奶是在教训二伯。

    “老四,你说是吧?”

    沈福祥攥起拳头,不做声。

    程老太太抿抿发鬓:“怎么一副倔驴样,娘问你话都不答?”

    宜悠看下她爹,无声叹息。老太太积威多年,他爹不可能一下从软面团变成硬石块。

    “奶奶,爹推了一天的车,没歇息就来给你请安了。”

    那头嗤笑一声:“哟,二丫不提我还忘了。老四,你没本事,交不上钱我们都为你急,替你千方百计想招。可娘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动起歪心思,打压别家自己做包子生意。你这样,真是丢尽了沈家的脸。”

    宜悠心火直往上冒,前后两世她都不是那柔顺好脾气的主,不然重生前也不会闹出那么多大事。

    “奶奶,你是不是听别人嚼了什么舌根。”

    程氏忙阻拦:“屋里大人在说正事,二丫你一个孩子,还是先出去好。”

    李氏拉起闺女手,毫不犹豫的瞪回去:“二嫂,二丫已经十五了,不是十岁。”

    “十岁”两字让宜悠心思一动,正是那年她模样初长开,被程氏哄得五迷三道,开始走上贪图富贵、与人为妾的不归路。

    家中如今的境况,有爹懦弱的原因的同时,她也要负一部分责任。有些话娘不能说,但她做孙女的却可以“口无遮拦”。

    “奶奶,离秋收还有四个月,我爹说了会在两个月之内凑足钱。耽误不了族学的事,这又有哪里不妥?至于打压别家,要我说包子又不是程家舅舅自己寻思出的主意,爹不偷不抢做个营生,哪里丢咱们沈家脸?”

    李氏跟上:“娘,二丫说话急,您老也别往心里去。不过媳妇也是这么想的,我们行的正坐得直,卖个包子不会给咱沈家抹黑。”

    宜悠握紧娘的手,死死盯住炕上。要来了!

    果然话音刚落,老太太捂住头:“一个个都反了天了,哎哟,简直要气死我。有这不孝子孙,我还不如死了算。”

    “娘。”

    沈福祥立时跪下:“儿子不……”

    宜悠头疼,她就知道爹一时改不了。话已经说出口,她就没想过再憋回去。

    走到爹前头跪下,她抓住老太太的手:“奶奶,我的亲奶奶,你是要逼死孙女么?前几天我掉到水池子里,神志不清一脚迈进鬼门关。爹娘为了给我治病,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再不寻点别的营生,孙女真得一头撞死在你这炕桌上,也为家里省下那口粮食。”

    一边嚎着,她边跪直了往桌上撞。

    “二丫,你别做傻事。都是爹娘没用,连抓药的钱都没有。要死也不该轮到你,娘撞死在这。”

    娘俩哭成一团,扯起嗓子嚎着。

    老太太一时被吓住了,声音中带着点颤抖:“这、这、这,还威胁上了。都给我起来。嚎丧一样像什么话!”

    程氏捏着帕子离远了些,她不信这俩人能真撞死。今早娘家弟弟送包子过来,对她好一顿埋怨。她还指望娘,摆平四弟一家。

    一哭二闹三上吊,作为争宠必备,宜悠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奶奶心还真硬,爹也摆脱不了孝子的束缚,看来今天真得受点皮肉之苦。

    松开和抱着的娘,她站起来:“奶奶,孙女可担不起这威胁您的骂名。家里交不起办族学的三贯钱,都是因我而起,今天我把命赔给你。”

    说完她往后一撤,直直的一头往炕桌角上撞去。

    “二丫!”

    李氏阻拦不及,眼看着女儿这一撞不死也得伤,她张嘴忘记了干嚎。

    宜悠闭上眼,控制好力道,哐当一声撞上去。剧痛传来,她一翻白眼,躺尸在炕上。手有意识的一伸,刚好打在老太太盘着的腿上。

    “二丫,快醒醒。”见女儿毫无反应,李氏红了眼:“都是你们逼的,二哥,二丫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找根绳子半夜吊死在你家屋山那颗枣树上。”

    程老太太完全被吓住了,抬着胳膊抖到她鼻子尖下探了探:“还有气,快掐她人中,老二家的,你来。”

    论装晕的功夫,满屋子人加起来也不如宜悠一个。众人轮番上阵一顿掐,她依旧好好地躺尸在那。听着房内的动静,她暗自着急。都这样了,爹难道还抹不开那点孝道?

    李氏上炕将女儿抱在怀中,摸着她头上青紫的大包一阵心疼。闺女被黑心肝的老二一家哄过去五六年,才清醒过来没几天,竟然又因为他们受苦。

    “二弟说什么死不死的,孩子还有气,肯定没多大事。”

    程氏的风凉话,压断了沈福祥心中最后一根稻草:“够了,娘,我这条命是你给的,你要是想收回去,直说一句就中。但二丫不行,她是我闺女,我想让她自在的活着,不像我一样从小被兄弟们欺负到大。”

    宜悠鼻尖有些酸,她能理解爹受的夹板气。可奶奶这样,他必须得有取舍。

    “不就是三贯钱,云林村沈家这么多口人,立时拿不出来的多得是。二哥,卖包子的又不止沈家舅兄一户,你能压住我,还能拦住所有人?”

    沈福海摸摸鼻子:“四弟,你有些误会。”

    “我不是傻子,误不误会咱们心里都有数,包子这买卖我做定了。我是没什么大本事,但这些年娘的话我还没忤逆过,云林村上百户人都知道沈福祥是老实人。我没什么大本事,今天我话撂在这,谁敢断二丫活路,我跟芸娘一块吊死在他家西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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