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生死一线
“住手！”
我奋力地叫了出来，身体比脑子更快，马上伸了手，去抓罗江拿枪的那只手。
那一瞬间，仿佛时间都变慢了。
一切的一切，都变作了慢动作.............
刘蛤蟆准备扣下扳机.............
林晓风抬手瞄准.............
罗江转而将枪口指向林晓风.............
而我伸手去抓他的手.............
我竟然——
真的抓到了！
硬是将他的手扳了下来。
那一瞬间，两声错迭的枪声响起，刘蛤蟆一声惨叫，手中的枪已经被林晓风打飞，而他手枪里的子弹，则不知道弹到什么地方去了。
然而，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去顾及更多，整个人都已经被罗江的力量拽得东倒西歪，但是我死死地攥着他拿枪的手，怎么也不肯放。
“你.............放手！”
听到罗江愤怒的声音，然而我怎么可能放开他？
放开他，他就会去瞄准林晓风.............
砰！
一声枪响。
我的腰部突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不，与其说是火辣辣地疼，不如直接说，是一阵难以名状的剧痛.............
我的动作，和我身后罗江的动作都一瞬间停了。
我的眼睛睁得大大，不敢置信地回了头去看他的表情，却见到一张同样不敢置信的面孔，因为痛苦而扭曲着，睁得大大的眼睛，错愕地看着我。
显然，不知道是他误扣了扳机，还是枪支走火，总之在我们俩争抢的这短短几秒之间，子弹从枪膛里出来了。
打中了我，也打中了.............他？
我只来得及思考到这里，罗江的手已经失了力量，枪从手中滑落，整个人往我的方向压了过来。
“啊！”
我一声惊叫，身子已经重重地撞击水泥地板，头也撞到地面，一阵耳鸣的声音响起。
“香香！”
林晓风的声音马上窜入耳中，然而我已经有点听不清楚了。
身上突然地轻松了，然而鼻子却立刻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腰部的疼痛简直能杀了现在的我.............
“晓风.............”我以为自己是努力地叫唤着，谁知只是气若浮丝。
身体立刻被人拥着自地上抬起了半边，我的脸贴上一具温热的胸膛，那种熟悉的暖气和味道扑面而来，令我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这是我所熟知的，林晓风的胸膛。
“晓风.............”我努力地抬了头，但是眼前不知为何，慢慢地变得黑暗起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香香，你觉得怎么样？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简直变了调，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紧张又不知所措的样子。
“你没事.............就好了。”
我稍稍地安了心，缓缓地、努力地应着他的话，手从腰上抚过，慢慢地再放到眼前。
果然是满手的血。
我知道自己中枪了，留了好多好多的血。
可是.............
眼前突然被一阵雾气挡住了所有的视野，我的泪水倾巢而出，所有的坚强都在一瞬间崩溃了。
我，难道我要死了？
“晓风.............我是不是.............会死？我好疼，好疼啊.............”
我语无伦次地问着，心里却想——
我可以哭了吧？
林晓风说，见到他就可以哭了的.............所以，我现在哭也无所谓的吧？
“香香，你别吓我，你不会有事的！”
我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可是林晓风的声音，如此地焦急，还是重重地撞入我的耳中，令我的心剧烈地战抖。
我.............我也不想有事啊！
如果我有事的话，那林晓风一个人怎么办？
他这么拼命地救了我，结果我却因为这样的一点点小意外死了.............
我们才刚刚坦诚地做了真正的夫妻，我们应该往后还有很多很多年.............怎么可以.............
我怎么可以放下他孤单一人.............
感觉得到不甘心的泪水在脸上泛滥。
我的声音却愈发地小了。
“好可怕.............晓风.............”
自己都觉得几乎是耳语的程度，咬字模糊，我自己都听不清楚了。
“香香！不要睡！精神一点！”
他用力地拍着我的脸，可是那点点疼痛跟我腰上的痛比起来简直不算什么。
“我不想.............”
我努力地刚说到这个“想”字，便已经觉得自己不只是什么都看不见，而且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坠入了——
一片.............
黑暗之中。
————————————————（分隔线）————————————————
这里是.............
哪里？
朦胧之间，只觉得自己的脚下很冰凉。
仿佛走过了很长很长的路，似乎这条路没有什么尽头。
我只知道自己在一条类似隧道的里面，下意识地往前走着，然而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往前走着，要走到哪里去。
然而，身边是黑暗一片，直到我突然眼前一亮。
光很耀眼，四周突然变得明亮起来，我不由得合上了眼睛，然而光亮的感觉如此温暖，令我忍不住又睁开了双眼。
脚下是松软的草席般的感觉。
这里是.............？
我发现，我知道这个地方。
我站在榻榻米的上面。
眼前是一间开阳的房间，塌塌米铺得整整齐齐，而且是刚刚换过不久的新品，干爽，舒适，草的香味闻起来很舒服。房间没有墙，所有的拉门都可以拉开，此时都退到了两旁，中间便是一个开阔的空间，看得到外面木板的走廊，和走廊外面漂亮的花园。
那自然是一个日式的庭院——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木，砂石铺就的小路，细碎的石块拼成错落的池子边缘，引来清甜的活水，取水的竹勺稳定地上下一个摇摆，发出清脆的声音。
不过，最吸引人的是庭院中心的那一棵樱。
粉红色的花瓣，如雪一般缓缓地自天上飘落.............每一片花瓣，都好像降落人间的精灵，狡猾地、轻巧地，划出美妙的线条，旋转着，飞舞着，往不知哪里的角落里轻轻飞去。
风来了，花瓣们的独舞便突然变作一阵浓烈的群舞，往一个方向积极地奔去，造就出波涛一样的纹路，又突然随着风的逝去，簌然散乱，又回归各自的宁静轨道。
我不觉睁大了眼睛.............被这样梦幻般的美景吸引了。
不过，又有一样东西吸引了我的视线。
那样的樱花之雪中，居然有一个稚嫩的身影在。
是一个长得非常可爱的小女孩。
她摸约有五六岁的光景，皮肤白皙，黑色长发，穿一身粉红色的小洋装，蹬一双同色的淑女皮鞋，将她洋娃娃一样的面容和身形衬托得完美无缺。
漂亮的长发象黑色的云雾般飘散涌动着，在粉色的风暴中挥洒出流畅的起伏。柔软的线条勾勒出小巧的鼻子和下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着好奇的光彩，粉嫩细致的唇微微地向上弯着，她的手微微抬起，尝试去接住飘落下来的花瓣，完全陶醉在这一场漂亮的花吹雪中。
我不觉看得有点呆了——那.............莫非是樱花树的精灵么？
虽然五官算不上十分精致，然而那一双眼睛灵动诱人，整个人显得这么地可爱.............
跟前突然有了什么动静，把我吓了一跳。
低头看去，才发现眼前原来还坐着一个人。
长型的日本方桌，木质很好，上面放一个白色的瓷碗，里面盛着黑色的液体。旁边一个玻璃盘子里，放满了五颜六色的星星糖，半透明的色彩，很是诱人。
我看得都忍不住咽了咽——我其实是满喜欢吃甜食的，尤其是颜色这样漂亮的东西，看到就忍不住想要拿一个来吃。
可惜我小时候家里的家境如此，根本是没有什么吃零食的机会，每天能够不饿着肚子就已经算很不错很不错了。
于是，我才会有那个水果双色冰的生日愿望.............
不过，面前这个人，却比糖果更多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穿着日式传统居家和服的小男孩，虽然他的年纪也就是五六岁的光景，然而神情娴静，姿态优雅，虽然只是这么坐着，已经透出一股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老成稳重来。
他.............长得真漂亮。
长长的睫毛微微地垂着，幽黑的眸子闪烁着沉静的光彩，白皙的皮肤光滑细致得好像瓷器娃娃一样，让人有一种想要伸手去触碰的冲动。眉毛、鼻子、嘴唇.............无一处不象艺术家细心纂刻出来的一般完美，衬上那一身深色的和服，娴静的日式庭院的风声鸟语，更给人一种飘渺之感，仿佛他根本就不是人间的生物，而应该是某种更别致的存在。
不过，此刻，他的视线，落在樱花树下的那一个身影之上。
跟他相比的话，方才那个小女孩便簌然变作了凡人，如果我之前还因为她很可爱，一瞬间曾经以为她是精灵一般的存在的话，如今，便好像看到真正的精灵，在静默地看着凡间的生命，如何好奇地望着满树飘落的芳华，笨拙地伸手去抓那些轻巧飘然的细碎缤纷。
我突然地想了起来。
这是我曾经到过的梦境.............而且是不止一次的梦。
这个小男孩我见过数次，每一次，他都是在我的眼中，坐在这个房间之内，对我冷冷地打量着，言语之间不甚友好。
是的.............
那个樱花树下的女孩是我。
虽然我不是很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因为爸妈从来没有带我去过照相馆，可是我记得那套衣服和鞋子，那是我“每年一套的好衣服”当中的一件。
这个习惯一直到今年都还有.............在新年前的那一天，总会有一件新衣服被送到我的手上，让我的每一个新年都过得光鲜过人。但是，爸爸妈妈从来不曾告诉我那衣服是怎么来的，我也早就不稀罕去问衣服的来源，只当作是他们长久以来的习惯，每年唯一一次对我的示好。
总之.............这个原来是我的梦么？
我又回到了那个诡异的樱花之梦，梦见了自己站在樱花树下，梦见了那个在日式的房间里，态度冷漠的那个漂亮男孩。
可是，有一些不一样.............
我如今是站在房间内，看着这两个人，就好象第三者一样。
以前的梦，我都是站在樱花树下的.............
还有，那个小男孩的眼神也不同。
以前在梦中，我都是被他的声音吸引到了，抬眼，便已经见到他冷然的表情，然而如今.............樱花树下的我仍陶醉在花瓣之中，显然还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他，默默地注视着我。
那双眼中并不是冷漠的神情。
有一点点讶异，有一点点惊艳，又有一点点.............说不出是什么的感觉，他的眼中变幻着各样各色的色彩，显然，他也象我刚才那样，持续地在思考着面前这个小女孩的来历。
终于，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答案，那双漂亮的眉毛微微地蹙起。
“どちら様でございますか？”（日语：请问您是什么人？）
他突然，朗声问了一句不知是什么的话。
我的心中一跳——
这、这是！
虽然我听不懂这句话，但是凭着我的经历和直觉，我知道.............这是日语。
而且，这个声音.............
不，应该说说话的语气和习惯.............
摒弃了语言本身，说话人个人的特征变簌尔明晰了许多——这种讲话的语速、声调.............
我绝对在哪里听过了！
眼前的这个俊俏的小男孩，突然地跟一个我所熟知的面孔极速地接近起来.............
好像.............如此地相像.............
不会有错的。
心，突然地活动了起来。
爷爷以前写在信里的话，还有很多很多其他林晓风表现出来的细节.............那些我曾经不理解的东西，一霎那全都想通了。
对啊.............
我以前就觉得奇怪，我从小到大从来没离开过这座城市，怎么可能做梦梦见自己在一栋日式的房子前面。
我本来以为是因为自己到了日本之后，一些奇怪的记忆掺杂在一起，所以我才会有这样的梦。
可是.............我在日本也从来没有看见过樱花开放的样子——我去的时候是隆冬，只有看见松树上积着厚厚的雪，哪里有什么樱花？
即使是从电视上看过樱花的样子，也不会这样真实，反复地做同样的梦。
所以.............
这个根本，就是我的亲身经历，我的记忆。
这个地方也不是日本，这里是中国。
确切地说，是林家的本宅。
这里就是林晓风和他的爸妈曾经住过的地方。
这个漂亮得令人屏息的小男孩，就是林晓风。
如果我没有猜错.............
这就是不同的人口中隐约地提到过的，我小时跟他初遇的情景.............吧？
因为在梦中，他问我我是谁，而我也问他是谁。
如果那真的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面前那个小男孩先是有一丝的恼怒，然而他又露出稍稍醒悟过来的表情，稍微嘟了一下嘴巴，似乎是劝自己耐着性子地再唤了一声——
“你是谁？”
这一次，用的就是中文。
我忍不住舒了一口气。
果然.............这个是我梦里的情景。
这个就是，林晓风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却应该确实存在过的“过去”。
我们的，真正的开始.............
樱花树下的小小的我，可能是因为听懂了这句话，终于被惊动了，讶异地转了黑白分明的眸子，往林晓风的方向望过来。
小小的我根本就是很夸张地露出了愕然的神色，从发现这边有人直到惊艳，又到猛然自沉迷中惊醒，然后又突然发现了新大陆般望着他身前的那些漂亮糖果.............真是点点滴滴的变化都写在脸上，坦白得叫我自己看了都脸红。
真不知道原来自己小时候是个这么诚实的人.............什么东西都这么直白地表现出来，还没开口说话呢，就已经可以让人猜到九成我的想法了。
“你又是谁？”
尽管如此，小小的我还是闪烁着好奇的眼神，问了那句意料之中的话。
其实，还有一句“你长得好漂亮喔”跟“那个糖果看起来好好吃”是努力地咽了下去的，因为被他脸上肃穆的表情吓到了，下意识地不敢一开口便乱讲话。
我缓缓地离开了樱花树，离开了那些飞舞的花瓣，往林晓风的方向走了过来，面上带着有点傻气的笑容，眼睛一刻不离地望着他漂亮的面孔，花痴表情百分之两百。
然而，我自己并没有发觉，原来自己的头上已经落了好几片的樱花，挂在发间，像是小小的精致的发夹，很是可爱。
林晓风的脸上早已经覆上了冷漠的神情，事实上，在我转过头来看他的那一瞬间，他的脸便已经突然地沉了下去，此刻，仿佛变了另外一个人似的，远远地不可靠近。
“.............你是哪个分家的？”
他冷冷地问道。
小小的我有点讶然地望着他。
当然，那个时候的我，根本就不明白他口中的“分家”是什么东西。
又或许，当时我根本就没有细想他的那句话，因为他长得实在太漂亮，漂亮过我出生到那时为止见过的所有人，而且.............他的面前还放着看起来那么好吃的糖果，简直为他的魅力又增添了好几堆附加分数。
“.............我是不是认识你？还是你长得象我认识的人.............”
然而，看了半晌之后，小小的我的眼中泛起了饶有兴味的光彩，开始更细致地打量他。
我想，林晓风大概令我想起了哪个广告或者海报里面的童星了吧。只是这话听起来活像是老旧俗气的搭讪话语。
“我不觉得我认识你。”林晓风骄傲地昂起下巴，就要转过脸去，不再理我。
他当然是对的，因为他从小就生活在漂亮的宅院里，出门便有名车代步，一直都有尽心尽力的佣人服侍着，受着最好的家庭教师的教育.............
我们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如果不是我的爸妈为了借钱，将我打扮漂亮地带到林家本宅来的话.............
可是，我赶紧将视线移到林晓风的头上。
果然，天花板上正慢慢地落下一只硕大的蜘蛛.............顺着一根丝线慢慢地朝他的脑袋顶上落下来。
那一瞬间，小小的我眼睛突然睁大了！
“——危险！”
一瞬间便突然地由静转动，小小的我拼命地爬上那块高高的木地板，朝林晓风跑过来。
林晓风不由得将漆黑的眸子转向小小的我，漂亮的脸上半带着讶异之色，动听的声音在空气中簌然响起。
“——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我已经从木板上踩上榻榻米，伸手截住那只蜘蛛的蛛丝，一下子将天花板那头的丝线扯断了，将蜘蛛往旁边扔了去。它带着那截闪亮的丝线落到榻榻米上，立刻快速地爬动起来，准备逃命。
“不要跑！”
小小的我简直活力四射，一下子便冲了过去，追着蜘蛛狠狠地往榻榻米上跺了好几脚，都没有踩中，直到追着它到了某个墙角，才终于逮住了它，一阵猛踏，踩成肉酱。
这一下，小小的我才满意地拍了拍手，得意地回过头来，正想说句臭屁的话，面上的笑容却突然被意外取代了。
林晓风依旧是那样规整地坐着，然而，那张漂亮的面孔上，俨然覆上了一层恼怒的颜色，俊眉紧紧此蹙着，嘴巴抿得紧紧.............
“怎.............怎么了？”
小小的我显然是被吓到了，嘴巴都打了结，非常小心地问道。
我是从小到大都常常被突如其来地一阵毒打的人，所以对人的情绪变化特别敏感，别人一生气，我就马上感觉到了。而此刻，我就是很明显地感觉到了——林晓风在生气，而且是很火大的那种。
小小的我一定也感觉到了相同的事实.............
所以本来是要邀功的，然而此刻却非常惊慌地，反倒往后退了一步。
林晓风凝着眉，愤怒地瞪了我半晌，才猛然爆发开来！
“你知道不知道这样闯进来是很不礼貌的？你要脱了鞋子，说一句‘打扰了’，主人说了‘请’你才可以进来.............而且，穿着鞋是不可以走上这里的！你的鞋子这么脏，鞋底又硬，你把这里全都踩脏了，榻榻米也被你踩坏了.............”
他骂得太急，到这里不得不喘了口气才继续往下骂道：“不只如此，你居然还在这里用力地踩蜘蛛？你知道不知道你刚刚那几脚，留下了几个脚印？你踩死的那一只蜘蛛的残骸，又直接毁掉了一张才换上去不久的榻榻米？你到底懂不懂礼貌的！”
连珠炮般的话语极速地从他的口中窜出，简直跟如今的他训斥起我来没有什么两样.............连我都被他的这一顿训话惊呆了，视线落在小小的我那双在庭院里已经踩得脏兮兮的鞋子，上——
呃.............小孩子嘛，那当然是没办法的。
我汗颜地想。
林晓风也太严厉了.............
我那个时候，不知道日本的房子是要拖鞋才可以进的，更不知道原来还有那么多的礼仪要讲.............能那么好心地替他弄走那只蜘蛛，已经算很好心了.............
对对，林晓风根本是以怨报德嘛！
小小的我显然也是被林晓风这样的一番炮轰吓到了，带着惊愕的神色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可是，却很傻地问了一句：“所以.............我该放任那只蜘蛛掉到你的头上，才是正确的做法咯？”
林晓风的脸在红白之间转了转，脸色愈发地难看了。
“总之.............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厉声问道。
小小的我怔怔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显然又已经被他漂亮的面容迷得神魂颠倒，直至林晓风很不耐烦地狠狠咳嗽了一声，小小的我才猛然惊醒了，面上有种傻傻的红晕，笑嘻嘻地说——
“你长得真漂亮，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人。”
显然，那个时候的我完全是脑子单进程思维的生物，当“他好漂亮”的思维进驻了之后，之前那个关于踩脏地板和踩死蜘蛛的问题便簌尔淡去了。
林晓风当然是哭笑不得，他忍了半晌，才没好气地指着小小的我的双脚说：“无论如何，你先把鞋子脱下来，放到下面的地上去。”
小小的我意外地听话，听他这样说，便乖乖地脱了鞋，扔到花园的地板上，才走回来跪坐到林晓风的跟前，凑到他的脸前面去看他。
林晓风蹙了蹙眉，往后退了下，可是小小的我居然厚着脸皮往前跟了跟，还是凑到他的眼前仔细地打量着，完全不顾林晓风的身子都已经受害者般地往后半仰到地板上，而我简直如守望的狼一般往前伸长了身躯和脖子。
“你.............你想干什么？”
林晓风的面上浮起淡淡的红潮，早已不见了之前那种冷漠决然，处之泰然的神色。显然，碰上这么个不按牌理出牌，脑子似乎有点简单得过分的小女孩，令他有点无所适从了。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林晓风在见到我之前，所认识的同龄小女孩恐怕全都是跟他这样，心底高傲，礼貌周全的大小姐，彼此冷冰冰地保持距离非常容易，只需要板起脸就可以做到.............他该是从来没有见识过象我这样不修边幅，头脑简单的人吧？
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以前，真的好象一只单纯又可爱的小狗，凑着在感兴趣的东西前面观察着，不肯放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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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奋力地叫了出来，身体比脑子更快，马上伸了手，去抓罗江拿枪的那只手。
那一瞬间，仿佛时间都变慢了。
一切的一切，都变作了慢动作.............
刘蛤蟆准备扣下扳机.............
林晓风抬手瞄准.............
罗江转而将枪口指向林晓风.............
而我伸手去抓他的手.............
我竟然——
真的抓到了！
硬是将他的手扳了下来。
那一瞬间，两声错迭的枪声响起，刘蛤蟆一声惨叫，手中的枪已经被林晓风打飞，而他手枪里的子弹，则不知道弹到什么地方去了。
然而，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去顾及更多，整个人都已经被罗江的力量拽得东倒西歪，但是我死死地攥着他拿枪的手，怎么也不肯放。
“你.............放手！”
听到罗江愤怒的声音，然而我怎么可能放开他？
放开他，他就会去瞄准林晓风.............
砰！
一声枪响。
我的腰部突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不，与其说是火辣辣地疼，不如直接说，是一阵难以名状的剧痛.............
我的动作，和我身后罗江的动作都一瞬间停了。
我的眼睛睁得大大，不敢置信地回了头去看他的表情，却见到一张同样不敢置信的面孔，因为痛苦而扭曲着，睁得大大的眼睛，错愕地看着我。
显然，不知道是他误扣了扳机，还是枪支走火，总之在我们俩争抢的这短短几秒之间，子弹从枪膛里出来了。
打中了我，也打中了.............他？
我只来得及思考到这里，罗江的手已经失了力量，枪从手中滑落，整个人往我的方向压了过来。
“啊！”
我一声惊叫，身子已经重重地撞击水泥地板，头也撞到地面，一阵耳鸣的声音响起。
“香香！”
林晓风的声音马上窜入耳中，然而我已经有点听不清楚了。
身上突然地轻松了，然而鼻子却立刻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腰部的疼痛简直能杀了现在的我.............
“晓风.............”我以为自己是努力地叫唤着，谁知只是气若浮丝。
身体立刻被人拥着自地上抬起了半边，我的脸贴上一具温热的胸膛，那种熟悉的暖气和味道扑面而来，令我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这是我所熟知的，林晓风的胸膛。
“晓风.............”我努力地抬了头，但是眼前不知为何，慢慢地变得黑暗起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香香，你觉得怎么样？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简直变了调，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紧张又不知所措的样子。
“你没事.............就好了。”
我稍稍地安了心，缓缓地、努力地应着他的话，手从腰上抚过，慢慢地再放到眼前。
果然是满手的血。
我知道自己中枪了，留了好多好多的血。
可是.............
眼前突然被一阵雾气挡住了所有的视野，我的泪水倾巢而出，所有的坚强都在一瞬间崩溃了。
我，难道我要死了？
“晓风.............我是不是.............会死？我好疼，好疼啊.............”
我语无伦次地问着，心里却想——
我可以哭了吧？
林晓风说，见到他就可以哭了的.............所以，我现在哭也无所谓的吧？
“香香，你别吓我，你不会有事的！”
我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可是林晓风的声音，如此地焦急，还是重重地撞入我的耳中，令我的心剧烈地战抖。
我.............我也不想有事啊！
如果我有事的话，那林晓风一个人怎么办？
他这么拼命地救了我，结果我却因为这样的一点点小意外死了.............
我们才刚刚坦诚地做了真正的夫妻，我们应该往后还有很多很多年.............怎么可以.............
我怎么可以放下他孤单一人.............
感觉得到不甘心的泪水在脸上泛滥。
我的声音却愈发地小了。
“好可怕.............晓风.............”
自己都觉得几乎是耳语的程度，咬字模糊，我自己都听不清楚了。
“香香！不要睡！精神一点！”
他用力地拍着我的脸，可是那点点疼痛跟我腰上的痛比起来简直不算什么。
“我不想.............”
我努力地刚说到这个“想”字，便已经觉得自己不只是什么都看不见，而且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坠入了——
一片.............
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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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
哪里？
朦胧之间，只觉得自己的脚下很冰凉。
仿佛走过了很长很长的路，似乎这条路没有什么尽头。
我只知道自己在一条类似隧道的里面，下意识地往前走着，然而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往前走着，要走到哪里去。
然而，身边是黑暗一片，直到我突然眼前一亮。
光很耀眼，四周突然变得明亮起来，我不由得合上了眼睛，然而光亮的感觉如此温暖，令我忍不住又睁开了双眼。
脚下是松软的草席般的感觉。
这里是.............？
我发现，我知道这个地方。
我站在榻榻米的上面。
眼前是一间开阳的房间，塌塌米铺得整整齐齐，而且是刚刚换过不久的新品，干爽，舒适，草的香味闻起来很舒服。房间没有墙，所有的拉门都可以拉开，此时都退到了两旁，中间便是一个开阔的空间，看得到外面木板的走廊，和走廊外面漂亮的花园。
那自然是一个日式的庭院——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木，砂石铺就的小路，细碎的石块拼成错落的池子边缘，引来清甜的活水，取水的竹勺稳定地上下一个摇摆，发出清脆的声音。
不过，最吸引人的是庭院中心的那一棵樱。
粉红色的花瓣，如雪一般缓缓地自天上飘落.............每一片花瓣，都好像降落人间的精灵，狡猾地、轻巧地，划出美妙的线条，旋转着，飞舞着，往不知哪里的角落里轻轻飞去。
风来了，花瓣们的独舞便突然变作一阵浓烈的群舞，往一个方向积极地奔去，造就出波涛一样的纹路，又突然随着风的逝去，簌然散乱，又回归各自的宁静轨道。
我不觉睁大了眼睛.............被这样梦幻般的美景吸引了。
不过，又有一样东西吸引了我的视线。
那样的樱花之雪中，居然有一个稚嫩的身影在。
是一个长得非常可爱的小女孩。
她摸约有五六岁的光景，皮肤白皙，黑色长发，穿一身粉红色的小洋装，蹬一双同色的淑女皮鞋，将她洋娃娃一样的面容和身形衬托得完美无缺。
漂亮的长发象黑色的云雾般飘散涌动着，在粉色的风暴中挥洒出流畅的起伏。柔软的线条勾勒出小巧的鼻子和下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着好奇的光彩，粉嫩细致的唇微微地向上弯着，她的手微微抬起，尝试去接住飘落下来的花瓣，完全陶醉在这一场漂亮的花吹雪中。
我不觉看得有点呆了——那.............莫非是樱花树的精灵么？
虽然五官算不上十分精致，然而那一双眼睛灵动诱人，整个人显得这么地可爱.............
跟前突然有了什么动静，把我吓了一跳。
低头看去，才发现眼前原来还坐着一个人。
长型的日本方桌，木质很好，上面放一个白色的瓷碗，里面盛着黑色的液体。旁边一个玻璃盘子里，放满了五颜六色的星星糖，半透明的色彩，很是诱人。
我看得都忍不住咽了咽——我其实是满喜欢吃甜食的，尤其是颜色这样漂亮的东西，看到就忍不住想要拿一个来吃。
可惜我小时候家里的家境如此，根本是没有什么吃零食的机会，每天能够不饿着肚子就已经算很不错很不错了。
于是，我才会有那个水果双色冰的生日愿望.............
不过，面前这个人，却比糖果更多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穿着日式传统居家和服的小男孩，虽然他的年纪也就是五六岁的光景，然而神情娴静，姿态优雅，虽然只是这么坐着，已经透出一股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老成稳重来。
他.............长得真漂亮。
长长的睫毛微微地垂着，幽黑的眸子闪烁着沉静的光彩，白皙的皮肤光滑细致得好像瓷器娃娃一样，让人有一种想要伸手去触碰的冲动。眉毛、鼻子、嘴唇.............无一处不象艺术家细心纂刻出来的一般完美，衬上那一身深色的和服，娴静的日式庭院的风声鸟语，更给人一种飘渺之感，仿佛他根本就不是人间的生物，而应该是某种更别致的存在。
不过，此刻，他的视线，落在樱花树下的那一个身影之上。
跟他相比的话，方才那个小女孩便簌然变作了凡人，如果我之前还因为她很可爱，一瞬间曾经以为她是精灵一般的存在的话，如今，便好像看到真正的精灵，在静默地看着凡间的生命，如何好奇地望着满树飘落的芳华，笨拙地伸手去抓那些轻巧飘然的细碎缤纷。
我突然地想了起来。
这是我曾经到过的梦境.............而且是不止一次的梦。
这个小男孩我见过数次，每一次，他都是在我的眼中，坐在这个房间之内，对我冷冷地打量着，言语之间不甚友好。
是的.............
那个樱花树下的女孩是我。
虽然我不是很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因为爸妈从来没有带我去过照相馆，可是我记得那套衣服和鞋子，那是我“每年一套的好衣服”当中的一件。
这个习惯一直到今年都还有.............在新年前的那一天，总会有一件新衣服被送到我的手上，让我的每一个新年都过得光鲜过人。但是，爸爸妈妈从来不曾告诉我那衣服是怎么来的，我也早就不稀罕去问衣服的来源，只当作是他们长久以来的习惯，每年唯一一次对我的示好。
总之.............这个原来是我的梦么？
我又回到了那个诡异的樱花之梦，梦见了自己站在樱花树下，梦见了那个在日式的房间里，态度冷漠的那个漂亮男孩。
可是，有一些不一样.............
我如今是站在房间内，看着这两个人，就好象第三者一样。
以前的梦，我都是站在樱花树下的.............
还有，那个小男孩的眼神也不同。
以前在梦中，我都是被他的声音吸引到了，抬眼，便已经见到他冷然的表情，然而如今.............樱花树下的我仍陶醉在花瓣之中，显然还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他，默默地注视着我。
那双眼中并不是冷漠的神情。
有一点点讶异，有一点点惊艳，又有一点点.............说不出是什么的感觉，他的眼中变幻着各样各色的色彩，显然，他也象我刚才那样，持续地在思考着面前这个小女孩的来历。
终于，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答案，那双漂亮的眉毛微微地蹙起。
“どちら様でございますか？”（日语：请问您是什么人？）
他突然，朗声问了一句不知是什么的话。
我的心中一跳——
这、这是！
虽然我听不懂这句话，但是凭着我的经历和直觉，我知道.............这是日语。
而且，这个声音.............
不，应该说说话的语气和习惯.............
摒弃了语言本身，说话人个人的特征变簌尔明晰了许多——这种讲话的语速、声调.............
我绝对在哪里听过了！
眼前的这个俊俏的小男孩，突然地跟一个我所熟知的面孔极速地接近起来.............
好像.............如此地相像.............
不会有错的。
心，突然地活动了起来。
爷爷以前写在信里的话，还有很多很多其他林晓风表现出来的细节.............那些我曾经不理解的东西，一霎那全都想通了。
对啊.............
我以前就觉得奇怪，我从小到大从来没离开过这座城市，怎么可能做梦梦见自己在一栋日式的房子前面。
我本来以为是因为自己到了日本之后，一些奇怪的记忆掺杂在一起，所以我才会有这样的梦。
可是.............我在日本也从来没有看见过樱花开放的样子——我去的时候是隆冬，只有看见松树上积着厚厚的雪，哪里有什么樱花？
即使是从电视上看过樱花的样子，也不会这样真实，反复地做同样的梦。
所以.............
这个根本，就是我的亲身经历，我的记忆。
这个地方也不是日本，这里是中国。
确切地说，是林家的本宅。
这里就是林晓风和他的爸妈曾经住过的地方。
这个漂亮得令人屏息的小男孩，就是林晓风。
如果我没有猜错.............
这就是不同的人口中隐约地提到过的，我小时跟他初遇的情景.............吧？
因为在梦中，他问我我是谁，而我也问他是谁。
如果那真的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面前那个小男孩先是有一丝的恼怒，然而他又露出稍稍醒悟过来的表情，稍微嘟了一下嘴巴，似乎是劝自己耐着性子地再唤了一声——
“你是谁？”
这一次，用的就是中文。
我忍不住舒了一口气。
果然.............这个是我梦里的情景。
这个就是，林晓风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却应该确实存在过的“过去”。
我们的，真正的开始.............
樱花树下的小小的我，可能是因为听懂了这句话，终于被惊动了，讶异地转了黑白分明的眸子，往林晓风的方向望过来。
小小的我根本就是很夸张地露出了愕然的神色，从发现这边有人直到惊艳，又到猛然自沉迷中惊醒，然后又突然发现了新大陆般望着他身前的那些漂亮糖果.............真是点点滴滴的变化都写在脸上，坦白得叫我自己看了都脸红。
真不知道原来自己小时候是个这么诚实的人.............什么东西都这么直白地表现出来，还没开口说话呢，就已经可以让人猜到九成我的想法了。
“你又是谁？”
尽管如此，小小的我还是闪烁着好奇的眼神，问了那句意料之中的话。
其实，还有一句“你长得好漂亮喔”跟“那个糖果看起来好好吃”是努力地咽了下去的，因为被他脸上肃穆的表情吓到了，下意识地不敢一开口便乱讲话。
我缓缓地离开了樱花树，离开了那些飞舞的花瓣，往林晓风的方向走了过来，面上带着有点傻气的笑容，眼睛一刻不离地望着他漂亮的面孔，花痴表情百分之两百。
然而，我自己并没有发觉，原来自己的头上已经落了好几片的樱花，挂在发间，像是小小的精致的发夹，很是可爱。
林晓风的脸上早已经覆上了冷漠的神情，事实上，在我转过头来看他的那一瞬间，他的脸便已经突然地沉了下去，此刻，仿佛变了另外一个人似的，远远地不可靠近。
“.............你是哪个分家的？”
他冷冷地问道。
小小的我有点讶然地望着他。
当然，那个时候的我，根本就不明白他口中的“分家”是什么东西。
又或许，当时我根本就没有细想他的那句话，因为他长得实在太漂亮，漂亮过我出生到那时为止见过的所有人，而且.............他的面前还放着看起来那么好吃的糖果，简直为他的魅力又增添了好几堆附加分数。
“.............我是不是认识你？还是你长得象我认识的人.............”
然而，看了半晌之后，小小的我的眼中泛起了饶有兴味的光彩，开始更细致地打量他。
我想，林晓风大概令我想起了哪个广告或者海报里面的童星了吧。只是这话听起来活像是老旧俗气的搭讪话语。
“我不觉得我认识你。”林晓风骄傲地昂起下巴，就要转过脸去，不再理我。
他当然是对的，因为他从小就生活在漂亮的宅院里，出门便有名车代步，一直都有尽心尽力的佣人服侍着，受着最好的家庭教师的教育.............
我们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如果不是我的爸妈为了借钱，将我打扮漂亮地带到林家本宅来的话.............
可是，我赶紧将视线移到林晓风的头上。
果然，天花板上正慢慢地落下一只硕大的蜘蛛.............顺着一根丝线慢慢地朝他的脑袋顶上落下来。
那一瞬间，小小的我眼睛突然睁大了！
“——危险！”
一瞬间便突然地由静转动，小小的我拼命地爬上那块高高的木地板，朝林晓风跑过来。
林晓风不由得将漆黑的眸子转向小小的我，漂亮的脸上半带着讶异之色，动听的声音在空气中簌然响起。
“——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我已经从木板上踩上榻榻米，伸手截住那只蜘蛛的蛛丝，一下子将天花板那头的丝线扯断了，将蜘蛛往旁边扔了去。它带着那截闪亮的丝线落到榻榻米上，立刻快速地爬动起来，准备逃命。
“不要跑！”
小小的我简直活力四射，一下子便冲了过去，追着蜘蛛狠狠地往榻榻米上跺了好几脚，都没有踩中，直到追着它到了某个墙角，才终于逮住了它，一阵猛踏，踩成肉酱。
这一下，小小的我才满意地拍了拍手，得意地回过头来，正想说句臭屁的话，面上的笑容却突然被意外取代了。
林晓风依旧是那样规整地坐着，然而，那张漂亮的面孔上，俨然覆上了一层恼怒的颜色，俊眉紧紧此蹙着，嘴巴抿得紧紧.............
“怎.............怎么了？”
小小的我显然是被吓到了，嘴巴都打了结，非常小心地问道。
我是从小到大都常常被突如其来地一阵毒打的人，所以对人的情绪变化特别敏感，别人一生气，我就马上感觉到了。而此刻，我就是很明显地感觉到了——林晓风在生气，而且是很火大的那种。
小小的我一定也感觉到了相同的事实.............
所以本来是要邀功的，然而此刻却非常惊慌地，反倒往后退了一步。
林晓风凝着眉，愤怒地瞪了我半晌，才猛然爆发开来！
“你知道不知道这样闯进来是很不礼貌的？你要脱了鞋子，说一句‘打扰了’，主人说了‘请’你才可以进来.............而且，穿着鞋是不可以走上这里的！你的鞋子这么脏，鞋底又硬，你把这里全都踩脏了，榻榻米也被你踩坏了.............”
他骂得太急，到这里不得不喘了口气才继续往下骂道：“不只如此，你居然还在这里用力地踩蜘蛛？你知道不知道你刚刚那几脚，留下了几个脚印？你踩死的那一只蜘蛛的残骸，又直接毁掉了一张才换上去不久的榻榻米？你到底懂不懂礼貌的！”
连珠炮般的话语极速地从他的口中窜出，简直跟如今的他训斥起我来没有什么两样.............连我都被他的这一顿训话惊呆了，视线落在小小的我那双在庭院里已经踩得脏兮兮的鞋子，上——
呃.............小孩子嘛，那当然是没办法的。
我汗颜地想。
林晓风也太严厉了.............
我那个时候，不知道日本的房子是要拖鞋才可以进的，更不知道原来还有那么多的礼仪要讲.............能那么好心地替他弄走那只蜘蛛，已经算很好心了.............
对对，林晓风根本是以怨报德嘛！
小小的我显然也是被林晓风这样的一番炮轰吓到了，带着惊愕的神色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可是，却很傻地问了一句：“所以.............我该放任那只蜘蛛掉到你的头上，才是正确的做法咯？”
林晓风的脸在红白之间转了转，脸色愈发地难看了。
“总之.............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厉声问道。
小小的我怔怔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显然又已经被他漂亮的面容迷得神魂颠倒，直至林晓风很不耐烦地狠狠咳嗽了一声，小小的我才猛然惊醒了，面上有种傻傻的红晕，笑嘻嘻地说——
“你长得真漂亮，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人。”
显然，那个时候的我完全是脑子单进程思维的生物，当“他好漂亮”的思维进驻了之后，之前那个关于踩脏地板和踩死蜘蛛的问题便簌尔淡去了。
林晓风当然是哭笑不得，他忍了半晌，才没好气地指着小小的我的双脚说：“无论如何，你先把鞋子脱下来，放到下面的地上去。”
小小的我意外地听话，听他这样说，便乖乖地脱了鞋，扔到花园的地板上，才走回来跪坐到林晓风的跟前，凑到他的脸前面去看他。
林晓风蹙了蹙眉，往后退了下，可是小小的我居然厚着脸皮往前跟了跟，还是凑到他的眼前仔细地打量着，完全不顾林晓风的身子都已经受害者般地往后半仰到地板上，而我简直如守望的狼一般往前伸长了身躯和脖子。
“你.............你想干什么？”
林晓风的面上浮起淡淡的红潮，早已不见了之前那种冷漠决然，处之泰然的神色。显然，碰上这么个不按牌理出牌，脑子似乎有点简单得过分的小女孩，令他有点无所适从了。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林晓风在见到我之前，所认识的同龄小女孩恐怕全都是跟他这样，心底高傲，礼貌周全的大小姐，彼此冷冰冰地保持距离非常容易，只需要板起脸就可以做到.............他该是从来没有见识过象我这样不修边幅，头脑简单的人吧？
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以前，真的好象一只单纯又可爱的小狗，凑着在感兴趣的东西前面观察着，不肯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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