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霜与蒋贞赶到冷宫时,数十名御林卫已将挟持着夏雪的夏雨紧紧围住。

    夏雪脸色苍白,一只金钗抵在她细嫩的脖子上。而她似是还有些不敢相信那金钗的另一端正牢牢的握在自己二姐的手中。

    “二姐,快放开雪儿!”夏霜快步冲进包围圈。

    “站住!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金钗毫不迟疑的向前一顶,刺破了肌肤。夏雪疼得哼了一声,雪白的颈项上立刻凝结出一颗血珠。

    夏霜骤然站住,看陌生人一般盯着夏雨。伤痕犹存的脸颊,沙哑难听的嗓音,一条手臂没了手腕以下的部分。他不明白,美丽的容颜不再,难道连心也变丑了吗?

    “滚开!全都滚开!谁敢拦我,我就杀了她!听到没有,滚开!”

    “二小姐,你这样是出不去的,快放了五小姐,她受伤了,要包扎止血!”蒋贞焦急的喊道。

    “滚开!这里岂有你这个奴才说话的份儿!怎么,夏雪受伤你心疼了?你是不是觉得她很美啊,你说若是我在她的脸上划几下,你还要救她吗?”说着,夏雨真的将金钗凑到了夏雪的颊边。

    “二小姐,你误会了,属下绝没有任何非分之想。”谁人不知夏雪乃是摄政王的人,蒋贞吓得连忙闭紧了嘴巴,这罪名可不小。

    夏雪吓得花容失色,脸上似已感觉到了金钗的冷意。“二姐,不要,求你!我好心来看你,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你来看我,还是来笑话我?别假情假意的惹我恶心了,你若真心对我,为何不放了我!你还用你那张脸来让我难堪,夏雪,我早就想毁掉你这张脸了,你知道吗?”

    “二,二姐?”

    眸中满是怨毒之色,一张脸扭曲得已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你以为我很喜欢带着你这个爱哭鬼玩吗?若不是为了孤立夏天,我才不会理你。你娘就是个狐媚子,只会迷惑爹,让爹疏远我娘。不过她也没啥可得意的,爹宠她也不过是因为她与大娘长得有几分相像罢了。”

    “二姐别说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看着夏雪脸上的表情由惊讶到失望,到冷然,夏霜心急的高声喝道。不要再失去了,二姐,你这样口不择言,只会将你身边的人越推越远。

    夏雨瞟了他一眼,不满地道:“三弟,你与大哥一般的偏心,心里都只偏着夏天。知道我为何恨夏天吗?小时候有一次我看到爹在祠堂里抱着大娘的牌位,一边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一边温柔的低低细语。我从未见过他这样和我娘说过话,他说他对不住大娘,虽知大娘不怪他,但他始终无法原谅自己。他一定会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夏天,让她一生无忧。哼,我虽不知爹到底如何对不起大娘,但凭什么夏天就可以得到爹那么多的爱。从小到大,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哪一样不是先紧着她,爹每次出征的前一晚总是陪着她,回来后又是第一个便去瞧她。她犯错、使坏、欺负我们,爹从来都不会责罚。可若是我们犯了错却从不轻饶。我不服,我哪里比她差,哪点不如她,难道只因为她是大娘生的?”

    夏霜垂下眼眸,叹息道:“那些都是儿时的事了,二姐何必执着。”爹对大娘的愧疚他从前不懂,但在得知了大哥的身世,且自己也有了心爱之人后才渐渐通透。为了隐瞒二娘和大哥的身份,本与大娘鹣鲽情深的爹爹只能不停的迎娶姬妾进门,唯有如此才能彻底消除他人的猜测。可爹心里爱的唯有大娘一人而已,为了帝君、为了朝廷,爹违背了自己当初的誓言,这便是他最大的愧疚与遗憾。

    夏雨的神思完全乱了,勾起往事,她更是陷入了自身的偏执之中。“夏霜,你以为爹很疼你吧!哼,其实爹第一疼夏天,第二疼大哥,而你——夏家唯一的根苗,不知要排到哪儿去呢!”嘲弄的一笑,那笑容简直可用“狰狞”二字来形容。“还记得夏天给你的饭食里下巴豆的事吗?其实,那巴豆是我下的,然后再赖到夏天的头上。果然爹一听是夏天做的,便没再追究。而你也因此站到了我这边,与我一样讨厌夏天。哈哈,其实你才是夏家最笨的一个。”

    瞳孔一阵紧缩,夏霜突然感到一种难言的羞愤。讨厌夏天那么多年,今时今日才知道那时一直介怀的事不过是个恶意的误会。

    “好了,废话少说,快命令他们让开,否则……”夏雨手上用力,夏雪的脸颊上立刻多了一道血痕。

    “啊——”夏雪一声惊恐的尖叫,叫得夏霜狠狠的打了个寒颤。心中拿定了主意,他向蒋贞暗中使了个眼色,高声道:“好,我放你离开,但你不可再伤害雪儿。”

    蒋贞会意,立刻摆手挥退御林卫。

    夏雨大喜,威胁着夏雪一步步的向宫门走去。

    紧皱着眉心,夏霜没再阻止,只是敛眸而立,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蒋贞神色端凝,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夏雨拿着金钗的手。

    一只手挟制着夏雪,又要配合两人的脚步,移动间夏雨颇有些吃力。手上的金钗不稳的晃了下,忽觉腕上一麻,金钗已不知哪里去了。一阵寒光闪闪,天旋地转,她的两只手臂被死死的反扣在了身后。再看夏雪,已被夏霜小心的护住。

    “蒋贞,你敢暗算我!狗奴才,你好大的胆子!”

    夏雪捂着伤了的脸颊,悲愤的嘤嘤哭泣。夏霜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背,看向破口大骂拼命挣扎的夏雨时,眼中只余下淡漠的无视。“关进刑部大牢,严加看守。”

    “不,放开我,放开我!夏霜,你比夏天还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司徒敏慧救我,司徒敏慧,救我!我可以帮你杀夏天,我可以帮你杀任何人,你再救我一次,再救我一次!”

    “司徒敏慧救不了你。”蒋贞用力的拖着她边走边道。

    夏雨犹自大叫:“司徒敏慧救我,我知道你可以救我,我不要去刑部大牢,我不要!”

    “司徒敏慧已经死了。”

    “嗯?你,你骗我!”

    蒋贞脚下不停,手上又加了把力气。“她服毒自尽了。”

    寂静了一瞬,忽然响起渗人的狂笑:“夏天,你好手段!真真好手段!我夏雨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绝对不会放过你!”

    远处,夏霜与夏雪仍站在原地望着蒋贞与夏雨的背影,一个目光冷凝,一个别过了头去。

    光线由明到暗,长宁殿内外都掌起了灯。

    寝殿里,御医看着动也未动过的晚膳被蕊儿拿走,饿得暗暗吞了吞口水。王爷没有吃,一直守在床榻边的那个人没有吃,自己又怎么敢动半口。只是这几日他吃的东西实在屈指可数,若不是偶尔可以偷跑出去找东西垫一垫,他估计早就饿得爬不起来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十分佩服的看向坐在桌边的摄政王和床榻边轮椅上的那个身影。真是佩服啊佩服!

    光线由暗转明,当蜡烛燃尽最后的一丝光亮,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射进寝殿里,新的一天又悄悄的开始了。

    袁龙鳞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该死,他居然睡着了。

    静悄悄,床榻上、轮椅上,静得让人心慌,他甚至感觉不到任何的气息浮动。“若是今日能清醒就没事了,若是不能……”他清楚的记得御医的话。转头看看窗外越来越亮的天光,他的心一阵没了章法的狂跳,脚下虚浮的向床榻边走去。短短的不过几步的距离,他却必须努力稳住心神,才不致将一颗心跳出喉咙外。

    晨曦的光很轻,很薄,没有丝毫的重量。可即便纱幔垂着也足以透进内里,倔强的将床榻上的人儿淡淡包//裹着。

    失了血色的脸庞,失了血色的嘴唇,就连那浓密的睫毛也黑得不起精神,构不成唯一的颜色。

    脑子嗡地一声,袁龙鳞眼前阵阵发黑,下意识的回头看向轮椅上的袁龙翘。苍白,萎顿,无声无息,看上去竟似已死了大半。

    不!他扑向床榻,用力的摇晃着夏天的身子,双目赤红,泪如洗,声如砂。“三嫂,小天,醒醒,不可以,醒醒,醒醒……”

    没有声息,没有反应,如木偶任由他摆布。

    猛地回过身,他又去摇晃同样毫无反应的袁龙翘。“三哥,三哥!你们不可以丢下我一人,不可以这样,三哥!”

    打盹的御医与累极了的蕊儿皆惊醒了过来,看到癫狂无措的袁龙鳞,两人先是惊讶,随后便立刻明白了过来。蕊儿捂着嘴压抑的哭泣,御医则摇头低低的叹息。

    不停地摇晃着夏天和袁龙翘,袁龙鳞早已失了理智,像个迷路的孩子,暴躁而无助。

    “小七。”虚弱至极的一声沙哑低唤,隔空点穴般,瞬间定住了狂乱的袁龙鳞。

    “三哥。”身形一动,他扑向轮椅。

    袁龙翘缓缓的睁开双眼,一切的情绪都只在一双血色印染的眼中,深深的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儿,他坚定地道:“将我们合棺而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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