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进宫那日,阳光明媚,是碧瑶国难得一遇的好天气。我掀开珠帘,任阳光打在脸上。因为我深知,这样的好天气,只怕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王妃,到了。”轿子外轻柔的女声缓缓响起。我紧紧揪住手中的手帕,轻抬脚步下轿,群臣俯首恭迎王妃的回归——那个早已死去的女子,而我,于芷柔,将成为她欧阳千凝的替代品,安抚碧瑶王上北野烈,兼巩固外戚势力的工具。

    这世上,于芷柔不复存在。

    我头戴凤冠,身披霞衣,随着宫女的带领款款步入大殿。心中忐忑不安,太后的那番话仍旧在我耳边回响:“如果你要是乖乖听话,我保证你父亲和你平安;如果你一旦露出什么破绽,让别人发现你是个冒牌货……那么,你和你父亲,只能到阴曹地府相聚了。”头上的凤冠越发觉得沉重,步子也越来越缓慢,一个不稳,差点要重重摔倒在地,这时,一个宽阔的怀抱将我拥入怀中,低低的唤着:“凝儿,你回来了。”

    我开始发慌,连我自己都能明显地感觉到我的身体在发抖,但是想到父亲的安危,我用力扯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按照事先练习好的一样,模仿着欧阳千凝特有的温柔细腻的声音,回应了一声:“烈。”我明显感觉到面前的男子身形一滞,随后将我抱得更紧。我微微抬头,想要看清他的脸。奈何他太高,无论我怎样努力仰望,也只看到了那刚毅棱角分明的轮廓,还有那份如水的温柔。

    当我第一次见到他,我就知道,我沦陷在了他那不属于我的温柔里,让我生生世世,只能万劫不复。

    那一年,我十五岁,他十八岁。

    我原以为,来到宫中,势必险恶,有许多妃子。在我入宫之前我便早已想好,若是她们想要争,便争去吧。反正我已是皇后,即便不得宠也无碍于太后和丞相的权势,更何况,我也不用面对北野烈,有假扮别人的罪恶感,也乐得清闲。可谁知,后宫竟无一妃。我奇怪,自古以来,帝王都是坐拥后宫三千,即便有一最爱,最多立为帝后。北野烈竟无一妃,想想便可知,他爱欧阳千凝之深。想到这,心中不由的猛地一痛,苦笑,于芷柔啊于芷柔,你到底在幻想什么呢?就算他再对你好,不过是透过你的脸在看另一个人罢了。只觉眼角一片冰凉,我用手去拭,竟是泪。

    有一年我的生辰,不,是欧阳千凝的生辰。整个宫内都张灯结彩,好像哪个贵族出嫁一般,举国同庆整整两日。看着周围刺目的红,我的内心却越发的悲凉,她的生辰,你如此张扬,那么我的生辰,你可曾记得?从今往后,我再无生辰可过。我在席间,酒一杯一杯的往下灌,却不觉得有醉意。到最后,是北野烈制止我续杯的手,说道:“你醉了。”然后一把将我打横抱起,不予众人的目光,带着我独自离开席间。北野烈,你可在意过我?你可在意过这副躯壳的主人而非欧阳千凝?我把头深深埋在北野烈的怀中,眼泪犹如雨下。

    后来我意识模糊,感觉被放到了一张床上,一个人将我揽入怀中,一个酷似北野烈的声音温柔地在我耳边唤道:“柔儿……柔儿……”

    两行清泪自我眼中滑落,我转身环住他。我知是梦,但又为何会如此真实?若是真实,未免太可笑了些。

    当我无意中偷听到太后与丞相的对话时,眼角一片冰凉。我再也无法冷静,连夜逃出了碧瑶国。也许是有人故意放行,也许是运气太好,我极为顺利的逃了出去。当他再次追来,心中有些欣喜,但马上变为苦笑,醒醒吧,他爱的不是你,是欧阳千凝。我明白自己终究逃不过,这些天在宫外的自由已经够了,况且不能继续连累焉陵和妘璃他们,只得随他回宫。心亦死,何必强求?我至少要留给自己最后的尊严。

    “王妃!王上要和苍澜开战了!”翠玉慌慌张张地跑来。我正在绣万紫千红的手一下顿住,针刺入我的指尖,一滴鲜红的血珠流出,滴在刺绣上,与刚绣好的芍药融为一体。我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欧阳千凝,北野烈为了你的尊严和名声不受到一丁点的侮辱,不惜与苍澜开战,你可知道?

    “翠玉,备马,我要去见王上。”

    我在营帐外,刚想进去,只听里面妘璃熟悉的声音传来:“芷柔她爱你啊!像你爱他一样爱你!”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楞在营帐外,手迟迟没有掀开门帘。他的声音也愣愣地传来,显然也是不相信:“你是说,柔儿……柔儿她爱我?”

    我转身离去,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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