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场处并无异常,白皑萧急急拉开车门把郑唐衣送进去:“邢青怎么还没到?我们不能等他了——”

    “邢青不会来的,他今天在s市办事。我…。也没有给他发讯息。”郑唐衣靠在车后座上,雪白的坐垫瞬间染得鲜红。

    白皑萧心下骇然,车速已经飙到极致了,但由于路途不熟不得不依靠着gps的语音提醒:“你是故意那么说的?早就发现杀手躲在我们身后…”

    “恩,我故意把枪交给你…让他对我放下防备…其实还有另一把…”

    “他倒是是谁派来的,总觉得不像是道上的人?”白皑萧一边开车一边分神跟他说话,郑唐衣的意识有些不清楚,已经出现失血性休克的前兆,如果睡过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是谁不重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出事……”郑唐衣的声音渐渐低下。白皑萧顿时慌了,腾出一只手拍打着他的脸:“别睡呀!唐衣——”

    “唐衣——”

    “我听得到…别吵…”

    按照笔记本上的地址,那是靠近清水镇郊区的一个私人诊所。白皑萧明白,这样的枪伤去医院一定会惹麻烦,而这个诊所里的人应该是郑唐衣信任的。

    他将昏迷的郑唐衣扶下车。这些年来危机血腥的场面见得太多了,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方寸大乱。因为他怀里的这半条命,几乎就是自己的整条命。一旦费劲曲折得到,白皑萧无法想象自己该怎样面对失去。

    开门的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医生。她穿着白色的大褂,皮肤很白,低眉顺目,身上一股浓浓的药水味。看到郑唐衣的时候,她张着嘴巴大为震惊。啪嚓一声手里的玻璃瓶摔个粉碎。

    她警惕得向门外张望一下:“赶快进来!”

    迅速的检查了郑唐衣的状况后女医生便开始长达三个小时的手术。还好冷藏室里有备用的血浆,诊所里的各项设备也算齐全。在女医生和她年轻的助手奋力的抢救下,郑唐衣总算稳定了伤势,脱离了危险。

    仿佛经历了一场鏖战,女医生再次出现在白皑萧面前的时候手里端着弹片的托盘:“跟上次杀害阿亮的枪,是同一型号。”

    白皑萧捏着拳头:“你也认识阿亮?”

    女医生的眼帘里飘带过一丝伤痕,她轻轻上扬嘴角:“放心,郑先生没事了。一会他的麻醉会醒,跟他说我出去买东西了。”

    “等等,”白皑萧叫住她。“我知道你刚刚救了他,我现在说这种话非常不近人情。但我毕竟与你素未相识,为了安全起见。抱歉,他醒来之前你不能离开。”

    “小弟弟,你是郑先生的保镖,还是他的…”女医生回头笑笑。“看样子还是个孩子,郑先生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你胡说什么!”白皑萧又气又恼:“总之你不能离开。”

    女医生无奈的摇摇头:“玩笑都开不得,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就是白谨谦的儿子吧。”

    “你知道我父亲?”白皑萧低下头:“你该不会也是…跟他们一样被郑唐衣抚养长大的吧。”

    “我叫林经纬,我父亲是原龙行社青龙堂第一分社社长林雪原。”女医生挽了下长发,坐在白皑萧对面:“看来你知道的事也不少…”

    “他到底收养了多少孩子啊…”白皑萧扶着额头,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父亲是在一次黑道火拼中被砍杀的,那时我在读高中,”林经纬捧着茶杯道:“郑先生供我念完高中又随我的心意让我报考了医学院。七年前他出事的时候,我正在国外交流学习,所以很多事都是后来听梨若姐和阿亮说的。”

    “你们…为什么只是为了报答他才愿意对他惟命是从么?”

    “你以为他助养我们是为了调教成他的手下么?”林经纬笑道:“小弟弟,这世上所有的反抗都是从压迫开始的,而所有的忠诚都是从感恩和仰慕开始的。”

    “别叫我小弟弟。”白皑萧皱了皱眉。

    “郑先生从来没有逼迫过任何一个孩子,完全让他们选择自己喜欢的未来和职业。”林经纬真挚的眼神里闪着尊敬的光,让白皑萧不由自主得被她的话语吸引。

    “我做了医生,梨若姐做了设计师…听说佳轩当了警察…还有些龙行社的遗孤们,有的当了工程师有的当了运动员。但每个人,只要在郑先生有需要的时候都会心甘情愿得挺身而出——其实我们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好像郑先生身上有一种力量,让我们所有人都信服和依赖。他就像这个世界的中心,给我们所有人撑起了一个巨大的责任。对每个人的关怀疼爱都润物无声,却把所有的苦难都一力承担着…”林经纬放下茶杯:“小弟弟,你很幸运呢。郑先生这一辈子…我们都以为他只会爱一个人。”

    “林医生…”白皑萧觉得面颊发烫,心里说不上是喜悦还是欣慰。当他从林经纬的口中确认自己是最特别的存在之时,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那海拓南呢?”白皑萧咬了咬嘴唇:“为什么他会背叛…”

    “爱之深恨之切,不是每个人的爱情观都那么正能量的。”林经纬摇摇头。

    “经纬…你说太多了吧…”郑唐衣的的声音从帘幕里传出来,听得出疲惫,但威严尚在。

    “唐衣!你醒了——”白皑萧拨开帘子冲了进去。眼看着他毫无血色的面孔,唯有双目依旧炯炯。他一阵心疼,低下头道:“你痛不痛?要不要吃点东西…”

    “现在我可以出去买些东西了吧?”林经纬噗嗤一声笑道:“否则你们晚上吃泡面么?”

    “经纬,辛苦你了——”郑唐衣冲她点点头。

    两人都知道林经纬此刻是故意退出去留空间给他们,小助手还在药室里配置制剂。白皑萧不顾一切得扑在郑唐衣的怀里,一手小心绕过他的伤口:“你真的吓死我了。”

    “你帮我输的血?”郑唐衣拍拍他颤抖不停的肩膀。

    “你以为拍电视剧啊,怎么凑巧你要输血我就是你的血型?林医生这里有血浆——”白皑萧瞪起红红如兔子般的双眼,假装愠怒:“我的血很宝贵的,才不舍得给你!”

    “我也舍不得用…”郑唐衣轻笑:“对了,我的手机在哪里?联系上邢青了么?”

    “恩,他打来电话是我接的。已经在从s市赶来的路上了——”白皑萧看他试图坐起来,小心扶着他的肩膀,用枕头靠在他身后。

    白皑萧倒了一杯温水喂郑唐衣喝下,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林经纬从外面回来,带了些超市的速冻简易食品。

    “你们都饿了吧,我快些准备凑合吃点吧。”她一边洗手一边冲里面的药室喊道:“阿辉,出来帮病人量一下体温和血压——”

    叫阿辉的男孩看年纪与白皑萧相似,是个医学院的实习生在这帮忙已有半年之久。

    “体温38。3,有发热——血压偏低。”阿辉捣鼓一阵,读取数据后冲厨房的林经纬喊道:“林姐,要不要加退烧针啊?”

    “晚饭后再测一下看看吧。”林经纬道:“枪伤后发热是正常现象,只要没出现寒颤抽搐不用采取措施。”

    阿辉点了点头。

    “小伙子,今天赚到了吧…”郑唐衣笑道:“一般的大医院里可碰不上枪伤这么好的实例——”

    阿辉显然被他吓到了,看白皑萧正在一旁擦枪的姿态生怕被他们灭了口。

    “郑先生…不要吓唬阿辉——”林经纬怒嗔着从里面端出来两盘水饺:“素馅的,你有伤口不能吃牛羊肉也不能摄取太多的盐。”

    “我能吸烟么?”郑唐衣问道。

    “不好意思,这是医院。”林经纬把水饺放在桌上:“我还煮了粥,稍等一下。”

    害羞的小助手自己盛了些水饺就钻进药房了,白皑萧看着他的背影小声道:“林医生,他可靠么?”

    “别把你们黑道那一套给我带到这来——”林经纬白了他一眼:“阿辉的爸妈都是盲人,从小生活穷苦,半工半读考上医学院。我看他是个勤奋的好男孩,资助了他研究生的学费,作为回报——就让他到我这里来帮忙。”

    “经纬,你年纪也不小了——除了梨若,就属你最让我操心。”郑唐衣道:“如果那个男孩是老实人…。”

    “郑先生,”林经纬柳眉一挑:“我比他大八岁唉!”

    “八岁?呵——小萧你今年多大了?”郑唐衣转向正在吞饺子的白皑萧。此时不知他是由于发烧亢奋还是什么原因,整张脸都涨红了。

    “唐衣,你好像烧得很厉害的样子——”白皑萧放下筷子摸摸他的额头。

    “你再说这些话,我就给你打安眠针——”林经纬丢下碗筷去看厨房里的粥。

    “别紧张,小萧。”郑唐衣看着白皑萧一脸担心的模样:“林医生不是说了么,发烧是正常现象,睡一觉就好了…”

    郑唐衣吃了半碗粥便睡下了,可能是由于疼痛和发热,胃口并不太好。

    白皑萧回到车里拿手机,才发现屏幕上有十二个未接来电。

    两个是陈豪打的,剩下的都是尚佳轩的。

    最后一个是尚佳轩两分钟前的拨号,于是白皑萧先接通了他的电话。

    “小萧你去哪了?”尚佳轩的声音又急又燥。

    “去看我爸爸了,在清水镇。”白皑萧道:“出了什么事?”

    “具体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有人找到海拓南指名道姓要你给个说法。你打电话给豪哥吧——”尚佳轩确认白皑萧没事,吊着的嗓音总算松了下来:“不过情势好像蛮复杂,你先别贸然出现。”

    “我知道了,你刚刚才加入龙行社,遇到事情别乱出头——自己小心点,一切等我回来再说。”白皑萧道。“另外,我今天遭到刺杀——”

    “啊?!”尚佳轩声音一下子提高个八度:那…那你有没有怎么样?“

    ”我没事,但郑唐衣伤势不轻。“白皑萧回答道:”不过没有生命危险,我们在林医生这。“

    ”林经纬么?“尚佳轩问:”那我就放心了,好端端的为什么会遇刺?难道是海拓南——奇了怪了,他一边天翻地覆得找你,一边又派人去刺杀你,到底图什么啊?“

    ”佳轩,你最好跟沈梨若接一下头。因为林医生说从郑唐衣身体里取出的子弹…跟阿亮被杀是同一类,甚至于跟上次在家阳台外突袭我跟沈梨若的也是同一类型。“白皑萧低声道:”我总觉得,此事未必与海拓南有关。“

    ”我明白了,你们要小心点。郑叔现在怎么样?“

    ”在睡,放心,邢青就在赶过来的路上——如果没什么意外我们明天就往a市返回,有什么事跟我保持联系。“白皑萧挂了电话后又拨出一个给陈豪。

    原来,今天一大早中信海运的人就找上了龙行社总堂。基于张礼江失踪一事吵吵嚷嚷得要海拓南交出白皑萧给一个答复。陈豪在上午的时候就打算尽快联系白皑萧,没想到中午还没过,找茬的十几个人就被海拓南下令全部囚禁,生死未明。中心海运的总负责人已经跟海拓南通过话了,现在情况有些失控。

    ”妈的,也不知道那个畜生走漏的风声——“陈豪骂道:”有人一口咬定张礼江他们进了我们的场子就没,算了,南哥之前跟我提过他会想办法搞定。等我明天回去再说吧。“白皑萧实在没精力想这个,床上的郑唐衣轻微发出一声呻吟便把他所有注意力都抓了过去。

    再出去。我明明已经毁了所有的进出门录像啊。现在南哥要我通知你,一会去就要立刻去见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萧哥…我总觉得事情有蹊跷。南哥让我带着墨龙堂的弟兄全部武装戒备,却迟迟不下达命令。”陈豪道:“似乎有大事要发生。”

    “这些年我们遇到的危机也不算少,兵来将挡不要乱了方寸。”白皑萧道。

    “这个我明白,只是有件事我不知当问不当问。”陈豪顿了几秒钟,看似经过一番犹豫挣扎。

    “你说。”

    “那个尚凯…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陈豪道:“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

    “阿豪,”白皑萧心里一怔,这些年来当郑唐衣尚佳轩统统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陈豪是唯一一个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虽然两人不多谈私事,但很多信任和默契都融在骨子里了。他不想欺骗陈豪,但他更不能拿尚佳轩的性命来冒险。“一切等我回去再说吧,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先别想太多。”

    “我只是担心他会对你有害。”

    “不会的,放心。”

    白皑萧坐在郑唐衣床前的椅子上,回想起这些年错过的时光,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这样观察他的睡姿。

    他平躺着身子,睫毛盖在下眼睑上偶尔抖动一下。可能是因为伤痛,眉头一直轻蹙。白皑萧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微有些温度。看来退烧针起了些作用,只是一身一身的冒虚汗。

    白皑萧咬着唇,轻声道:“我以为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保护你的…才在一起两天,就让你受伤…唐衣…对不起。”

    郑唐衣的喉咙动了动,白皑萧以为他要喝水,正转身去取的时候被他睡梦中攥住了手腕。

    “瑾谦…别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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