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看到的绝杀九格阵内,九曲宫格交错幻化出百千折叠断路,哀风哭号间举目幽暗不见天,四周徒有凛若霜晨的蓬断草枯,和冽冽泛寒的惨白刀影。

    我站在阵中手心出了层汗,在发现阵内整齐排列的锋利刀口正缓慢向中央移动时,后背发凉地深感夙恒和我师父的共同之处在于,他们在教我法诀阵道时都不会有任何心软。

    可这绝对不止是九格阵,我所能看出来的就还有另外十七种。

    这些阵中阵融会贯通在一起,才合成了现如今这个精妙至极不死不休的宏大布局。

    阵内锐利的刀口阻断的是唯一能够破阵的退路,所有能反向延展不受刀伤的路径都被生生截成了几段,狂风渐急呼啸,我拔出血月剑凌空劈向了阵首的宫格。

    带着白障的剑气刚碰触到阵首,那些森寒的刀口从原本迟缓的行进变成了急速地快移,在我退到了靠左的宫格时,所有仿佛生长在地面上的刀剑向上拔高,跟着我的脚步继续砍了过来。

    我在那些交叠的断路里跑来跑去,身后的尖锐刀剑却不曾有一丝懈怠地紧跟着我,枯败的蓬草丧心病狂地夹杂在怒号的劲风中,我只要转头就能清楚地看见那些衰黄的荒草被刀剑齐齐切断的悲戚惨状,将自己代入后觉得真是惨绝人寰。

    最后一个九曲宫格全然无法后退的断路里,我转身看到了那些缠身的刀剑。

    在几乎要放弃时,我却发现藏匿于这些刀剑后那条一直在缓慢移动的唯一破阵之路,始终在有条不紊地收缩,心下于这个刹那里陡然间云开月明。

    阵外却于此时传来了夙恒的声音,隔着这被他布下的绝杀之阵,那低沉惑人的语声言简意赅道:“西北方葵丑格。”

    我侧眼看到西北方的葵丑格处突然出现的明晃亮光,立刻明白夙恒大概是觉得我无路可走,也没有办法再垂死挣扎,于是在这九格阵内临时给了个直通阵外逃出生天的出口。

    然直到那如影随形的刀锋直接割过来,我也立在原地没有向夙恒所言的葵丑格移动分毫,那刀口砍在肩上的瞬时,疼的我差一点就要将手中的血月剑松开。

    血月剑气垂直劈下以后,从这些刀阵里破开了一条出路。我又被那些阴魂不散的刀刃生生割了几道才闪身到被刀剑包围的中央。

    这些刀剑所包围的中央之地,才是真正能够破阵的命脉门心。

    我在那里布了个祭出以后便要吞噬相邻阵法的罗刹阵,立定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九格阵的破阵口被罗刹阵一点点蚕食,才恍然觉得困住我的整个九宫广阵,终于开始缓慢消散。

    风定后枯草消失殆尽,所有套环相连的十七种嵌套在九格阵内的各种阵型,都和它们依附的九格阵一起纷纷扬扬散成了灰末。

    金玉宫灯曈曈如昼,冥殿东南角这个特意辟出来布阵的房间内,我身上的几处伤口中奔涌出来的鲜血将整条素白长裙染出道道刺目的红条。

    我低头看着这件在阵中被划开了几道子裙子,心里十分惋惜道:“洗出来也不能穿了。”

    夙恒站在我面前时,我从那“这条长裙以后只能当抹布用”的惋惜中挣脱出来,指着膝盖上的刀痕双目盈盈看着他说:“这里划得最痛。”

    我含泪补充道:“痛死了.....”

    他那双浅紫凤目深不见底,低头吻了我的脸颊后,他解开我的衣服往我的肩和手臂处的伤口上十分轻缓地撒药。

    即便夙恒的手法极为熟稔和轻柔,我的额头还是因为这些刀伤之深而冒出了一层冷汗,身体前倾以后靠在他怀里道:“你放心.....我从小不管怎么受伤.....都不会留一点疤.....”

    他在我肩上倒开那冰凉的止血膏,低缓地叫了声挽挽。

    我闻言接话道:“痂掉了以后,摸起来还和以前一样.....”

    这句话说完,他的手好似顿了瞬时,而后搂过我的腰把我抱到了桌子上。

    我身上那条穿了基本等于没穿的薄纱内裙被他微凉的手往上撩开,他几乎在我膝盖处还在渗血的伤口上倒尽了那一整瓶的止血凉膏,我侧躺在桌子上说:“虽然你最后在西北风的葵丑格里布了个出口.....”

    我看着他俊美且无可挑剔的脸继续道:“我还是自己出来的。”

    在夙恒只是上药没有回应的寂静时刻里,我舔了自己的唇角小声道:“你不表扬我就算了。”

    等他上好药以后,我将没有伤到膝盖的那条腿伸了过去,脚尖轻蹭他的长腿抬头看着他说:“真的没有什么话,想和聪明又漂亮的挽挽说吗.....”

    四下无人的子时静夜里,华灿的宫灯明辉中,我但闻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到仿若勾魂。

    他说:“想代你受这些伤。”

    内殿的高床上,我睁着双眼靠在床角里睡不着,肩上和膝盖上的刀伤还是有些痛,我想动又怕翻身会让夙恒知道。

    我的额头又冒出一层冷汗时,鼻间闻到的浅淡菩提清香沁人心脾,夙恒微凉的手搭上我的额头,他俯身亲吻我的脸颊后把我抱在怀里道:“烫成这样。”

    我恩了一声接话道:“从前去黑室领罚,回来也会发烧,要热一晚上。”

    我握着夙恒的手腕,将他的手贴在脸上继续说道:“你身上好凉。”

    随后又在恍然间眯着双眼补充道:“不是你太凉,是我太热了。”

    他摸了摸我的脸以后,手揽在了我的背上,我蜷在他的怀里有些头晕地说:“明天跳过今晚混在九格阵里的十七个阵法......教我学第十九个好不好.....”

    “你的伤,至少要三天养好。”他安抚般轻吻我的脸颊,随后低声诱哄道:“挽挽乖。”

    我烧的有些昏天暗地,听了这样惑人沉迷的声音后更有了不知今夕何夕的混沌,窝在他怀中说道:“可我现在想学削弱灵劫的阵法.....”

    他凉薄的手指抚上了我的脸颊,轻缓摩挲着低声问道:“为什么?”

    我在他怀里蹙眉答道:“为了给师父布阵。”

    他的手指停下了来回的抚弄,四下寂静中我感到他身上似乎有了陡然生出的透骨凉意,但蹙着双眉头重脚轻不知道这个时候要说些什么好,随后渐感昏沉地睡着。

    次日我醒来的时候,侧脸便看到夙恒紫衣掠地坐在床沿,他手中的白玉碗里棕黑色汤药,还在冒着蒸腾不歇的热气。

    我在床上坐起来后往夙恒身边靠过去,觉得昨天晚上烧糊涂的时候似乎说了什么惹他生气的话,就想靠撒娇来弥补。

    我双眸晶亮晶亮地看着他说:“喂我喝药,不然喝不下去。”

    夙恒俯身贴着我的耳朵问:“怎么喂挽挽?”

    我想到似乎上一次发烧的时候,他是那样喂药的,于是决定沿袭这个好方法认真严谨地回答道:“你先喝一口,然后.....”

    我还没有说完话,就看到他端过白玉碗喝了一口那看上去就就很苦的药,而后抬起我的下巴直接吻了过来。

    我的舌头开始还只是舔他的唇角,后来伸进他嘴里交缠,渡过来的棕黑药汁顺着我的下巴流过,他捏着我的下巴抬得更高,停住这个吻浅紫凤目深浅难辨地看着我说:“漏得太多。”

    我双眼水汪汪地看着他,咬了下唇以后,扑进他的怀里对他撒娇道:“不这样就不想喝.....”

    我蹭着他的胸口继续说:“这样都不觉得苦了....”

    夙恒握着我的肩把我抵到了床柱上,这次他勾着我的下巴抬高后,我没有再去缠他的舌头,于是那药被我蹙着眉全喝了进了嘴。

    他这样将一碗药全部喂完以后,我觉得自己的味觉一定已经在这么苦的药里被折磨到麻木了。

    夙恒拿锦布擦我嘴角余下的药汁,凉悠悠的修长手指随后缓慢地轻刮了我的鼻尖,语声淡漠道:“削弱灵劫的阵法繁琐。”

    我团着被角呆呆地看着他,他站起来的时候,我跟着他想下床,却在脚触地的瞬间觉得膝盖抽痛,扶着床沿侧身坐在了地上。

    夙恒走过来横抱起我,他把我放到床上轻吻我的脸颊,将被子盖在我身上后低声道:“你师父的灵劫,我来削弱。”

    我的手指立刻扯紧了他暗色龙纹的衣领口,觉得他很可能误会了什么,抬眸看着他说道:“我学阵法,并不是为了他。”

    我双手抬起勾他脖子的时候,肩上的伤口瞬时裂开,我有些疼地埋首在他颈间,轻喘着开口道:“我会的多一些,才离你近一点....”

    我眯着双眼感到肩上的血渐渐从伤口处渗出来,在他的颈间呵气后,鼻尖抵着他说道:“只要是你精通的,我什么都愿意学.....”

    这样的解释我尚且还觉得不够,松开他的脖子之后,我看着那双漂亮勾魂的浅紫凤目说道:“再苦再累也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要说:打开后台真不容易,但我有一颗执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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