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茂菩提树的浓荫之下,我低着头看我家睡着了的二狗。

    二狗漆黑的鼻子上有个透明光亮的鼻涕泡,同它周身流转的缥缈云气一起伴随着呼吸张弛有度,让我觉得它当真是可爱的紧。

    然而在鼻涕泡毫无征兆炸掉的时候,二狗它惊醒了。

    然后这只经历过凶残天劫的祥瑞麒麟用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空茫茫地看着我,好像马上就要哭了。

    我靠近它蹲下来,极其诚恳地对它说:“我没有戳破,是它自己炸掉的。”

    二狗显然需要一个思考的过程,它低头看着地上茵茵葱郁的帝东草陷入了这个不可自拔的过程中去,头上的犄角顶到了我的手上。

    我摸着它的头,手腕上今早被夙恒套上的玉镯撞到了它的犄角,嘣的一声响后,我又分外温柔地软声叫了二狗。

    八月的晨间早风清凉吹过,二狗抬起头来看着我,双眼空濛到明澈见底。

    我见它这么乖凑过去亲了它一下,二狗当即顿在原地,丰沛的云气蒸腾间连尾巴都不会动了。

    我蹲在二狗面前用哥俩好的语气说:“你喜欢夙恒对不对?”

    二狗对着帝东草刨了一下爪子,好像有些害羞地坑下头。

    我又继续说道:“他把你送给我,我也想送他些什么。”

    二狗把头搭在爪子上,抬眸雾蒙蒙地看着我,这么个天真的表情一下击中了我的心,我摸着它的犄角继续循循善诱道:

    “余珂之地的重滨湖畔有种石头叫同心,每两块内里透明相连,只是外表普通有些难发现。”

    我按住它刨帝东草的爪子,看着它清亮的双眼道:“你带我去余珂的重滨好不好,夙恒送修明神君他们回三十六重天,还要去趟昆仑之巅。我可以在他回来前到家,把同心石当做礼物送给他。”

    我弯着双目对它说:“这可真是个极好的点子对不对?”

    二狗抬起头来看着我又思考了一会,但它的表情完全出卖了它,那外撇的眉毛清楚地显示二狗的内心觉得这个主意真是逊毙了,却最终还是神情怏怏地屈服于我的淫威而同意了。

    余珂之地的重滨湖畔,我从这只祥瑞麒麟的背上下来之后,尚且还觉得有些头晕。

    从前召唤云团去人界时,我也从未行得这么快过。四处来往的云雾散尽后,我扶着二狗的背看向面前一望无际的碧蓝重滨湖,高兴得跑了过去。

    我以为重滨湖畔该是会有很多来找石头的人,可放眼望去,却是寂寥苍广。

    我沿着湖畔缓行,岸上有形状各异的石块聚集,然两块共生的却是一个也没见到。我从上午一直找到了日影偏西,也没有找到我想要的同心石。

    我低着头听到有脚步走进的声音,而后看到突现的月白色长衣被湖畔微凉水风吹起细小的涟漪,抬眸一看,站在我面前的绛汶缓慢展开了他手中的十六骨青松折扇。

    我后退了一步,但闻他云淡风轻地叫了一声:“挽挽。”

    我回过头来望向趴在远处的二狗,云雾缭绕间它的鼻子上又有了个透明的鼻涕泡,正熟睡得暗地昏天。

    绛汶悠然向前走了一步,月白色的袖摆轻缓晃出细微的波纹。他再俯身靠近的时候,挺直的鼻梁几乎要挨到我的脸颊,我端着血月剑横亘在我和他之间,低声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水风随着重滨湖波浪悠悠扑面而来,绛汶侧身面朝着碧蓝湖水,青松折扇背到身后平静道:“再过一刻钟,这里有场雷电天劫。”

    他看着远方继续说:“现在你就是靠着麒麟,都跑不出去了。”

    我皱眉看着他开口问:“天劫雷电向来突如其来不可预测,你怎么确定会有?”

    话音刚落,我看到原本清明的苍穹略有暗沉,整个天幕渐渐布满了细微的蓝色雷电,一闪而过此起彼伏,目之所及皆是如此。

    我静立在原地问道:“连你也跑不掉了吗?”

    绛汶没有回答,他转身背对着我说:“跟我走,这里有个洞口。”

    我手持血月剑朝反方向跑去说:“那只麒麟还在睡觉,我要叫醒它。”

    绛汶从身后单手抱住我的腰,我掰他的手时听他低声道:“那是只受过十年天劫的麒麟,雷电最多有伤它的犄角。”

    接着他的语声有难得的急促道:“来不及了,快点走。”

    我的脚尖刚离地,便看到食指般粗细的雷柱在远处劈开,飞沙走石电闪雷鸣似乎就要接连爆发在弹指一瞬间。

    绛汶抱着我一路疾风飞驰,他左手手臂上有道道血迹透过月白色外衣渗出,我扯着他抱在我腰间的右手袖口说:“你左臂的伤还没有好,放我下来,我跟在你后面跑。”

    绛汶的右手抱得更紧了一些,带着三分调侃地说:“抱着你死了也好。”

    静霭的重滨湖涌起阵阵波涛汹涌的猛浪,惊涛拍岸声和响彻天穹的雷电声交加混鸣,迅猛疾风自耳边呼啸而过,惊得我抖了一下。

    绛汶抱着我飞进岩石洞内,岩洞深处他靠在石壁上把我的头按在怀里柔声说:“挽挽不怕。”

    石洞外的雷劈声势愈加浩大,风折草木的哭号声间或夹杂,我的手有些颤地推开绛汶道:“我一点也不怕。”

    他平静地站在我面前,左臂牵扯而出的血迹顺着月白袖摆蔓延,右手持着的青松折扇陡然摔落在地,半靠石壁说:“从前在余珂下雨打雷的时候,你吓得连碗都端不稳,那时候你也说一点都不怕。”

    绛汶上扬唇角笑得浅淡,他看向隐有微光的洞口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这个小骗子。”

    他左臂上的血快要染红月白色的长袖,我在乾坤袋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止血的金创药,我顿觉圆满地准备给他上药时,他伸出右手按上了我的肩。

    我抬头看着他,狂暴雷电在洞口劈出的蓝光或明或灭,照在他俊朗的脸上不时闪现。绛汶的右手沿着我的肩缓慢摸到了侧脸,突然间开口问道:“他对你好不好?”

    我推掉他的右手,阴暗潮湿的石洞内,握着金创药回答道:“他对我很好,我们成婚已经一个月了。”

    绛汶的流血不止的左手撑在石壁上,微扬唇角清浅笑道:“我知道。”

    我有瞬间的迟疑,但想他是因我而落到现在的境地,即便雷劈一声我的手就抖一下,还是缓慢拉开了他左袖上的衣领。

    我拉到一半他自己的右手扯了一把,染血的月白色松垮外衣滑落,他几乎上身完全赤|裸地半倚着岩洞石壁,我手中的金创药差点就摔到了地上。

    绛汶的左臂上被夙恒的绝殇剑伤出来的七道剑痕中,有四道结了粗重的痂。另外三条崩裂开来正渗血不止,我站在他面前拔开瓶盖后,他的右手突然揽过我的腰用力向前推。

    我踉跄了一步,端平着金创药跌进他怀里。绛汶左臂上的血流还没有停下的迹象,便是这样的境况,他竟然还笑出声来搂着我的腰问道:“我和他,谁上面更好看?”

    我哪有看他赤|膊的心情,唯一感觉他这般问来问去就是不正经上药真的好要命。

    我扯了一下他搂在我腰间的手,扯不掉以后低声答道:“你再这样不配合,就要流血而死了。”

    绛汶浅声开口道:“宝贝,你让我亲一口我就上药。”

    我握紧了金创药对他说:“那你就流血而死吧。”

    我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他仍旧是万年不变地莞尔一笑,侧过脸靠在石壁上心不在焉地说:“你看着我死,也是好事。”

    我和他僵持了半刻钟,最后我咬唇说道:“你说的,就亲一下。”

    绛汶搂着我的腰往他的胸上贴,我闭着眼睛感到他弯身靠过来,在我的脸颊上蜻蜓点水般吻过。

    睁开双眼的时候,他挺直的鼻梁擦过我的鼻尖,低头咬住了我的唇。

    我试图向后靠,他立刻双手紧箍住我的腰,带着津液的舌头伸进我嘴里缠绵扫过唇齿,右手上移隔着衣服握着我的左胸用力揉搓。

    我抬腿踢他下面,被他转身后整个人反扣在石壁上,金创药洒了一地,我涨红双颊呼吸不平地看着他说:“你怎么能骗人?”

    绛汶左臂上的血已然自己止住,他双手按着我的肩说:“宝贝,男人想上|你之前说的话都信?”

    我侧过脸看向洞口渐平息的雷电时,他骤然放开了双手,后退一步看着我说:“但是挽挽可以信我。”

    他弯腰捡起地上染血的月白色长衣,披到身上以后走到我身边云淡风轻地开口道:“还是会心疼我。”

    我绕过他向洞口走去,他右手拉住我的袖子说:“天劫还有余波。”

    我回头看他,却见到他的腰带上挂着个已经泛黄的荷包,荷包的中心粗糙到令人不忍直视地绣了一碗白花花的大米饭,其上还有三根表示热气的同样不忍直视的粗糙绣线。

    这样独特而富有品味的东西,只可能是我送出去的。

    我抽回手看着他说:“你何必还留着这个?”

    绛汶莞尔而笑后,语声平淡道:“会留一辈子。”

    我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洞口时,天幕上还有细小的蓝光雷电,那坑爹的麒麟居然还在睡觉,连鼻涕泡都完好如初,

    方才的雷不仅没有劈死它甚至没能劈醒它。

    我远远叫了一声二狗,它终于惊醒了跳坐起来,没想到天劫雷电的威力竟然还不及它的名字厉害。二狗看到我以后一路癫狂地撒丫子狂奔,中途还差点被路上崎岖的石块绊跌倒。

    二狗奔到我面前后立刻聚拢了云团,我侧坐在它背上后回头看了一眼,绛汶月白色的长衣被过往凉风吹起细纹,他靠在石壁的洞口,身形远看高挑而单薄。

    我踏入冥君寝殿的时候,夙恒站在高大的碧落石雕屏风前,左手执笔在锦布上浅淡勾画着玉蓉花树。我走到他身边以后,看着那屏风上栩栩如生的素色玉蓉花,突然有些紧张。

    我手心有冷汗地看着碧落石雕的屏风,在四下寂静中坦白开口说:“我在余珂之地碰到了天劫雷电,和绛汶在石洞里待了一个时辰,他亲了我。”

    夙恒执笔的手顿在半空中,修长手指夹着那羊脂白玉笔,站在画着玉蓉花树的屏风前声线浅淡道:“麒麟不惧天劫雷电,是因为它身上有三成的天地结界。”

    他的那双漂亮至极的浅紫凤目深不见底,右手拉过我的手腕后,食指抵在他送给我的玉镯上道:“这里我布了十成。”

    作者有话要说:惩罚play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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