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太后抄起手边的茶盏砸向殿下,杯子应声而碎,茶水四溅打湿了她的裙脚,温宁不动,承接着她的怒气。

    “来人,给哀家查,仔细地查,查出是哪个孽畜敢辱我皇室之人,但凡查出和这件事沾上一丁点关系的人,都给哀家立即处死!”说完后含着怒气走了。

    莫绍将温宁从宁知薇身体里挑出来的白色粉末包好拿给太医验证。

    太医还沉浸在温宁剖尸的震惊中,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认真验过后道:“启禀皇上,宁小姐体内的白色物体为失魂散,这是一种极为厉害的毒药,无色无味,服用者不出片刻就会气绝身亡,死后身体表面却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如同沉睡一般。”

    太医边说边瞄温宁,好似在检验他说的对不对,见温宁脸色不变才放下心来。

    额,其实她对这个时代各种从未听说过的药物一窍不通。

    没想过宫中会有人用这么残忍的方法杀人,皇上也怒气翻涌,“温四小姐还有什么发现?”

    紧张、恐惧、期待···各种情绪均有所现。

    温宁沉默后道:“恕臣女无能,并未查到凶手留下的其它痕迹。”

    大起大落,刚出现的各种情绪又以相反的姿态出现在众人脸上。

    “此事交给大理寺去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宁知薇的尸体移回宁府自行安葬,永安侯教女不严罚半年奉禄。今日大殿之事已过,尔等需引以为戒谨言慎行,若有搬弄口舌四散流言者必严惩不贷!”

    一些遇害经过的细节还在讨论。温宁走到宁知薇尸体前仔细缝合好她肚子上的刀口,罗纱轻系,擦干她素净的小脸,拔掉自己头上的白玉簪插进她的黑发里,仿佛那一个柔弱娇嫩的少女还活在眼前,只是厌倦了这世间的肮脏,安静地沉睡了。再次俯近她耳边轻声道:“去吧,再见。”她知道她的灵魂一直在她身边。

    忽然一阵风吹进大殿扑过众人面后慢慢减退,如同那个女子依依不舍的告别。众人看向温宁的眼神带上了恐惧的色彩。

    台上传来君莫离的命令:“带温小姐下去梳洗。”

    倚竹殿内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温宁看着君莫离僵硬的侧脸有些忐忑。

    “藏了什么东西?”

    温宁吃惊,君莫离是鬼吗?她背着众人那么小心翼翼的动作他都能看到?到底说还是不说呢?

    琢磨片刻后,温宁老实交代,“在宁小姐的尸体内找到了一颗衣扣,看样子应该是死前从凶手身上咬下来的。”

    “殿上为什么不交出来?”

    温宁望着君莫离越来越冷的脸,大胆道:“交出来又能怎样?宁知薇的死不还是一样会不了了知,这件事我要自己查。”

    “胡闹!”

    温宁一惊,这是第一次见到君莫离得怒气表现在脸上,殿上快要处置君长乐的时候他都是一副万年不动的死人脸。

    她觉得委屈,要强的性格促使她绝不低头。

    她冷笑道:“王爷放心好了,这件事绝对和您没有半分关系,所有后果臣女一人承担!”

    “出去!”

    温宁气极,没了平日的淡定。

    他这是在赶她走?

    君莫离端坐在上方,黑色的瞳孔里骤满风雨,没有看她,视线对着门口。

    温宁夺门而出,刚踏出倚竹殿就看见君长乐带着侍女朝自己走来。

    “温···”

    “如果是谢谢这种话的话,那就免了,我温宁地位低下受不起。就算今天被陷害的人不是你,我一样会这样做,对我来说,想救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宁知薇。至于你们这些高贵之人的手段,我没有功夫琢磨,因为一直以来都让人觉得恶心。”

    “大胆,你···”

    “住口!”

    君长乐面色苍白斥退开口的宫女,正准备开口,温宁已经走远了。

    连着三日无课,温宁参加了宁知薇的丧礼。

    说是丧礼也不算,侯府并没有任何表示,仿佛死去的不是自己府里的子女。

    她和宁知珞并肩站在京郊外的一处荒地上,面对着黄草满地,新坟初起。

    “对不起,我不该在所有人面前伤害了她。”温宁愧疚。

    宁知珞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不似初见的意气风华,眉目中透着沧桑,声音沙哑道:“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为她好。如果让她不明不白的走我才会悔恨一生。谢谢你给她穿上的惊鸿月纱裙,真美。”

    “她一直想穿给你看。”

    “我知道,我都知道。温宁,我真恨自己没有多陪陪她。”

    宁知珞眼神深远,像是陷入了很深的回忆当中,温宁静静地站着听他娓娓道来。

    “第一次遇到她时我8岁,在我家的后院里,她跪在小花园后面哭,浑身脏兮兮的。我向她走进,她却害怕地直往后退,扑通一声就掉进了水里。我去救她,发现她吓坏了在水里挣扎着叫‘哥哥,救我。’我才知道我还有个妹妹。从那时起她就害怕水,从来不愿靠近水边一步,当初我还向她保证过,哥哥这一辈子绝对不会让你靠近水边的。现在她死了,尸体在水里漂着,她该有多害怕!可是,我没能在她身边,我没能救起她,让她孤零零的死了。”

    有些哽咽,宁知珞停了话缓和情绪。

    “那个时候她才三岁,生母是父亲的小妾,偷偷生下她就死了。父亲碍于母亲的身份把她直接丢到后院里自生自灭,奴才和丫环打她骂她,她只会躲。她什么都不知道却知道我是她哥哥。我把她吓得掉进了水里,救起她后她只记得是我救了他。就这样,她偷偷的陪在我身边,偷偷的和我一起长大了。温宁,你不知道她有多善良?可是,我却把那样脆弱、那样善良的她弄丢了!”

    宁知珞的声音已经沙哑的不像话,他却不愿停下来,一遍一遍诉说着宁知薇的一切。

    她懂,她怎么会不懂。

    宁知薇的爱太固执。她不愿她爱的人看到自己的不美好,她瞒着所有人收起自己的痛苦,伪装成一个最像她的她,只为了她心里残存的回忆是完整无暇的。

    她爱的太真,也爱的太傻。

    夕阳西斜,温宁拿出手里的东西放在宁知珞手中。

    “这是?”

    “宁知薇留下的证据,在她身体里发现的衣扣。”

    他捏起拳头,眼里恨意弥漫,“是谁?”

    “中书令柳大人的儿子柳承业。”

    宁知珞一怔,恨意更甚,一副恨不得剥皮剔肉的样子。

    “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柳氏一族盘根错节势力广阔在朝中根基颇深,柳大人是个老狐狸,再加上太后和皇后的身份,更是坚若磐石。你不要轻举妄动,如果宁知薇还在,也不愿看见你为了她连累了自己。更何况,侯府还要靠你撑起。”

    “我明白,知薇的仇我一定会报的。就算现在不能,我也会等待时机手刃柳承业。还有,谢谢你,温宁!”

    回到书院,已经是第五日下午。

    一进学院大门,看见她的人立即远远避开,像是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当堂剖尸之后,她就预料到这个画面,不过也好,清净了许多,那些讽刺和恶意中伤她的话再也没人敢当面说了。

    青果在学舍里等她,一见她来朝对面努努嘴。

    对面的卧房里,君长乐正在指挥下人大包小包的往里面搬东西。看见温宁进来,她露出甜甜一笑,笑得青果浑身发瘆。

    “你回来了。”

    温宁不理她。

    “你饿了吗,我这里有香满楼新出杏仁糕,新鲜的。”

    “明日上午有史学课,我们一起去吧。”

    “对不起。”

    “对不起,温宁。”

    君长乐正准备再次道歉,发现温宁转过头来,再次露出乖巧的笑容,却看见她不说话一直盯着自己。

    “怎么了?”

    “笑得真丑。”

    君长乐艳丽的脸立即拉下来,“你说什么?”

    “我说,你笑得真丑。”

    温宁故意说完后,却发现君长乐的眼眶泛起了泪光,双眼红通通的,一副泫泫欲泣的样子。

    本来不想理会,却又真的狠不下心来。

    她看了她几眼,转身进了房间,临走前留下一句,“把杏仁糕送来。”

    关上房门,却隐约能够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

    “青果是吧,行,本郡主记住你了。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本郡主就行。”

    “奴婢多谢郡主。不过郡主,您刚刚的表情还不到位,您应该再吸吸鼻子,那样会表现的更可怜一点。奴婢们以前在安宁居犯错后,只要一像郡主刚刚这样,小姐就不会惩罚我们。”

    “哦,这样啊,我以后多练练。去把杏仁糕端来我送进去,旁边那一份就是答应留给你的。”

    “好勒,多谢郡主。”

    温宁黑线,吃货带出来的果然是吃货,几块糕就把主子卖了。

    君长乐轻快进来,温宁正在看书。

    “给你,杏仁糕。”

    温宁捡起一块放进嘴里,香甜的味道蔓延,驱走了连日的伤心难过。

    “明天去祭祭宁知薇吧。”

    君长乐笑意不见,哭着脸道:“她应该不想见到我,珞哥哥也不愿见到我了。”

    “不会,他们不会怪你,她的死与你无关。”

    “真的吗?”

    “嗯。”

    “其实我真的后悔,我不该欺负她。我只是不想看她总是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怕她以后会拖累珞哥哥,可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她!如果她能够活过来,我一定再也不会那样对她!”

    温宁没有再谈,淡淡地安慰了她两句。

    君长乐走的时候,一脸认真道:“谢谢。”

    “不用,下次在门外说话的时候记得把声音放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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