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兴八四年正月二十六日吉,宜嫁娶宜出行。

    漠北风起,一列车队黄沙中离虎平关越拉越远。

    打点厚实的马车内,温宁窝在小榻上休息,君长乐往前挪挪,用脚踢了踢她,小声扭捏道:“那个,多谢你。”

    温宁故意不解道:“哪个?”

    “就是你冒充是我救了我的时候。”

    “哦,原来是我救了你啊。”

    “你···”君长乐气结,不再理她。

    温宁闭着眼睛嘴角微翘,比她哥哥有良心多了。

    军中务忙,上元节过后一连数天她都没有看见君莫离的人影,连她和君长乐离开的时候也只有宁知珞一人前来相送。

    温宁睁开眼睛看眼生闷气的君长乐问道:“那日,你是怎么逃过突决兵的?受伤没有?”

    君长乐一听,立刻兴致勃勃地开始讲述道:“哈,当然是因为本郡主智勇双全。那个突决兵挟了我到一处荒地就要杀我,我假装吓晕趁他探手时,掏出你给我的迷香粉撒向他,一手夺过他的刀就杀了他,然后扒了他的衣服一路逃到了虎平关恰好遇到了珞哥哥,他就把我带到了军中。”

    “怕吗?”

    “当然不怕,本郡主可是战神离王爷的亲妹妹!”君长乐说的时候神采奕奕,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

    “我是问你杀人的时候怕吗?”

    神色黯下,似乎想起什么,她声音微哑道:“怕,很怕。可是我一想到我再也见不到哥哥的时候我就不怕了。我娘怀着我的时候爹爹死了,生了我后她也死了,我就在皇宫里长大,皇奶奶很疼我,宫里的人都骂我是个克星。八岁的时候皇奶奶也死了,他们还要杀了我,幸亏我哥哥突然回来了。我记得他对我说,如果我还是那么没用,就不配叫他哥哥。只要想到这世上还有个哥哥,我就什么都不怕。”

    温宁望着因为某个人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君长乐,柔声道:“他只是换个方式在保护你。”

    “这些我都知道。就算哥哥再怎么对我冷淡,他都是我唯一的亲人。对了,还有容姐姐,等她嫁给我哥哥后,我又多了一个亲人。”

    郑容?温宁不止一次听到君长乐这么说过,想起两张倾城的脸,站在一起倒是登对的一双璧人。

    君长乐见许久没人应答,这才想起和自己聊天的是温宁,声音冷下道:“为什么让我对你说这些?”

    “是你自己说的好吗?”

    “那你把我刚刚对你说的话全部忘了,不然本郡主对你不客气。”

    “不好意思,已经记住了。”

    “···”

    像是被人偷听了秘密,往后一路君长乐不再跟温宁说话,板着一张脸独坐在一旁。

    三天后的傍晚,马车抵达京城外的小客栈,负责护送君长乐和温宁回京的领将见天色已晚,建议一行人住上一晚明日回京。

    温宁住在二楼的雅间与君长乐相邻。

    当晚,温宁与君长乐在客房里用膳,侍卫来报:“启禀郡主,门外有位宁小姐求见。”

    宁小姐?君长乐疑惑,“宣。”

    房门打开,走进来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女,正在那日在流潋阁内被欺负的少女,宁知薇。

    宁知薇对着二人害羞的笑笑,声音怯怯道:“臣女参见郡主。”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这么晚了还擅自出城,就不怕侯爷知道后不轻饶你!”

    她身子一抖,惧怕道:“郡主饶命。臣女,臣女只是想来问问我哥哥他好不好?”

    “只要没有你在的地方,珞哥哥一切都好。”

    温宁皱眉,君长乐对宁知薇的态度极不善。她虽然不了解宁知薇,只知道她是永安侯宁夏一夜风流后的产物,并不是长公主所生。通过和宁知珞的交谈能感觉出她并不坏,只是性子过于柔弱。

    宁知薇的脸上布满难过,又不敢再开口,神情黯然的准备离开,温宁走向她,笑道:“宁副将很好,他让我转告你不用担心。”

    宁知薇闻言瞬间欣喜道:“真的吗?哥哥他还说什么了?”

    “三月回朝,安心等他。”

    “谢谢温小姐,我知道了,我会在家等哥哥回来的。”宁知薇笑起来,脸上的难过全部消失,眼里是一片满含期盼的喜悦,身体因为激动有些不知所措,向温宁和君长乐道谢后匆匆出门回府。

    温宁见窗外夜色较浓,欲交代侍卫找人护送宁知薇,君长乐抬手打断她,道:“放心好了,她对她自己的小命金贵着呢,还轮不到你操心!”温宁就此作罢。

    黑云遮月,因初春未到,夜来凉意渗人。

    宁知薇急促向前奔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脑海里充满了哥哥要回来的喜悦,她只想着要赶快回府,安心等着哥哥回来,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一辆马车紧随着她。

    过了一处拐角,马车突然加速驶到她前方停下,驾车的小厮上前施礼道:“宁小姐,奴才是长乐郡主身边的下人。郡主见天色已晚,特意吩咐奴才亲自护送小姐回侯府。”

    宁知薇双眼一亮,对呀,自己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府,坐马车岂不是能更快回府等哥哥?

    她欣然答应,一边上车一边嘱咐道:“你回去后,一定要替我谢谢郡主和温小姐。哥哥常说郡主面冷心热果然不假!”

    说完撩开车帘刚钻进车内,后颈一疼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试着起身感到全身酸疼,撩开被子这才发现自己*着身体躺在被子里,正惊慌时床前走来一人。

    她声音抖不成声:“你是谁?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春风楼。我知道你是宁知薇,至于我?你没有必要知道。”

    “你不是郡主派来的人,你到底是谁?”

    “现在才发现已经晚了。”那人说罢看了眼满脸泪水浑身颤抖的宁知薇,充满厌恶的离开了。

    宁知薇绝望地慢慢爬起来,穿好落在地上的衣服,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晃到护城河前,岸边的枯枝落叶像是在嘲笑她,碧绿的河水在她的眼里全部染上了床单上的那抹殷红。她紧握着拳头走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想起什么猛然后退蹲在地上喃喃自语道:“不能死,我不能死。哥哥还没有回,我不能死。我要回府,对,我要回府等他回来,我要等他回来。”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当一个人心底有了执念的时候,她的一生便陷入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深渊。

    第二日气温微升,马车驶入城内在香满楼前停下。

    温宁撩窗看后道:“郡主不回宫吗?”

    “不回,刚刚容姐姐给我递信在香满楼设宴庆我平安归来。”

    “哦,那你去吧,我先回相府。”

    “启禀郡主,郑小姐请温四小姐一同赴宴。”

    温宁下车回道:“替我多谢郑小姐,不过我已有月余不曾回府,恐怕家人挂念,还是先回府请安,若有机会同郑小姐日后再会。”

    “温四小姐连这个面子都不肯给吗?”

    温宁抬头一看,郑容正来到店门前,高髻墨黛,一席烟笼薄暮长裙风姿高雅,引得路人纷纷驻首。再拒绝下去就有些伤人了,温宁只好跟着君长乐一同入内。

    香满楼被郑容提前包下,里面没有其他的客人。郑容领着二人上了二楼包房里落座。

    “恭喜温四小姐和阿念一起平安归朝。”

    “多谢郑小姐,运气好罢了。”

    郑容和君长乐坐在温宁对面,听见温宁的回答后看向她,她稚嫩的脸上和眼睛里都很干净,不施粉黛,明亮动人。既没有害怕也没有庆幸,只是很简单的在陈述一个事实。

    郑容好似好奇道:“你们是怎么逃出西决人手里的?”

    温宁吃着眼前满桌子的佳肴,没有吭声。

    君长乐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事情的经过,待讲到温宁躲过君莫离的剑挟了西决三王子只身一人迫使西决退兵后,温宁清晰的发现郑容看她的眼神发生了变化,但她隐藏的太深,面上还是一派佩服的称赞。

    “温四小姐跟西决王子说了什么他们竟会答应退兵?”

    “就随便忽悠了两句,没想到西决王子智商那么低真的相信了。”

    “···”

    沉默片刻后,郑容不死心追问道:“温四小姐能透露忽悠了什么吗?”

    不知情的君长乐也是一脸好奇。

    温宁喝口茶后,慢悠悠的说道:“我对他们说,今日你挟了本郡主之事两军无数战士都亲眼目睹。只要你同哥哥开战,这种龌龊的手段将来定会被天下人耻笑并加以讨伐。本郡主是生是死都与两位王子难逃干系,到时恐怕有位王子的正妃之位上还要写上本郡主的名字。然后,他们就放我回来退兵了。”

    “···”

    “温宁,你···”

    君长乐将面前的桌子一拍,恼怒地看着温宁,气得半响说不出话来,娇哼一声摔门而去。

    郑容在身后喊了两声并不管用,这才面带愠色地看了温宁两眼追了出去。

    温宁望着一桌子几乎没有动筷的上等膳食,有些可惜的摇摇头。

    最是红尘烦不过,知人解语许多愁,唯心难猜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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