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自此果真如她所说一般,脸上重拾笑容,也不知她怎么与凰帝说的,凰帝竟也让她任意外宫外游荡,而我成了她的陪护之一,顺带还是节目策划人—负责安排琅琊的游玩行程—这是一件挺折磨人的事。

    桃源城并不小,但真正可以称得上好玩的地方却是不多,按照琅琊的性情,她自然是爱凑热闹的人,但凰帝同意她的请求让我陪伴在侧定然是另有用意的,比如,我该端正自己的态度,知道哪些地方可以带桃源公主去,哪些地方却是坚决不能去的。

    凰帝自然派人传话了,一句‘好自为之’,让我恨得牙痒痒……老妈啊老妈,你可知你如此冷漠警告的才是你的亲生女儿?

    琅琊本人显然没有这层顾忌,相信凰帝也没有交代她关于注意安全以为的话,所以,当我们游过了桃源大大小小的景点,欣赏完郊外、海边等自然风光后,她开始将目光放在了三教九流之地,比如赌场比如青楼等,同时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吃货,听到哪里有好吃的,势必要去尝一尝,否则决不罢休。

    一日,她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如意坊,说要去如意坊玩上一把……

    我承认,琅琊是一个真性情的人,举止大方,轻易不用自己的身份压人,对我更是以朋友待之,所以自从那日在御花园看了那副破碎的神情后,只要她真心地笑着,我的心情似乎也要好上许多。于是我一边扶额,一边认命地领着琅琊去如意坊。

    “凤竹,你瞧!玩这个怎么样?”琅琊在人声沸腾的如意坊中指着一个赌桌兴奋叫道。那是最简单的玩法,买大买小。“从前我玩过,但是还没来得及上手,就被母亲没收了。”

    自踏入了如意坊我就有些后悔同意带她进来了,这里的人实在太多,她身娇肉贵,就怕万一有个什么突发情况,两人都比较难顾得上她。我对着她身边的侍卫使眼色,希望他开口劝劝他家主子。至今我还不知他叫什么名字,琅琊没喊过他名字,但只要是对他说的话,他都知道,并且执行力天下无敌,就是不爱开口说话。按琅琊的说法,这是凰夫特别为她挑选的人,自小跟在她身边保护她,出宫一般都是带着他,平常也只带他一人。像这几次出来玩,虽然暗中还有一个护卫队的人,但明处的影子就他一个。

    我眼睛都快眨得抽筋,他竟然视而不见,跟木头也没甚两样,我忍不住将他拉到一边,道:“僵尸脸,你想想办法把你家主子带出去啊!”

    他不耐地盯着我抓住他袖子的手看,我冷冷回瞪他:“你瞪我也没用!你没见这里人多,而且什么人都有,发生点什么事,你来得及护她吗?”

    他这才看我一眼,他的眼睛黑而明亮,清澈见底,就是太清澈了,反而看不出任何东西,然后他有些想发作—他不喜欢与旁人有肢体上的接触。

    自从上次我无意中扯过他袖子,然后他反射性要将我一掌拍死,然后我反射性对他使用了冰魄雪针,然后他遂不及防,中招了。然后半条手臂瘫痪了半天,自此对于我的接触再也不敢轻易动武。

    琅琊突然在一边手足舞蹈地叫唤:“欸!你们俩在那边做什么?快过来啊!要开了!”

    我无奈,只好放开僵尸脸,两人快步过去,这时突然被人拉住了,回过头一瞧:“林兄!”自与林子敬达成协议,很多事我都丢给他去做,一般都是金珠在与他交涉,所以我偶尔会忘了如意坊也是我的产业这个事实,现在在这里看到林子敬知道他只是刚好过来视察而已,不能不说是种‘缘分’了。我下意识往琅琊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次林子敬又遇到琅琊,也不知又要疯魔成什么样。

    他温温笑道:“凤兄,你怎么在这里?我与金珠约在这里,今日是你代他过来么?”

    “呃……我就是来玩玩,哈哈,你继续等金珠吧。”我犹豫着要不要先将琅琊丢下,把林子敬引开,琅琊却似个鬼魅那般飘到了我身边。林子敬脸上登时闪过狂喜之色,然后又是微微的苦涩,随即又成了温温的笑容,对着琅琊点了点头。

    琅琊显然已经不记得芸青苑里另一个‘登徒子’,见他笑便也回了一笑,林子敬瞬间被击败,开始魂不守舍起来,赵立随时注意着主子,适时地拉了他一把。

    琅琊笑问:“凤竹,这是你朋友?”

    我反应过来介绍:“哦,是,这是林兄,林子敬,如意坊的东家。林兄,这位是凤栖,我堂弟。”

    林子敬啊了一声道:“原来凤栖兄是凤兄堂弟,幸会!”

    琅琊笑道:“幸会!”

    我趁机道:“既然遇上了就上去坐一坐吃盏茶吧?林兄不会介意吧?”

    “荣幸之至,这边请。”

    于是五人就往楼上去了,赵立在前带路,我将林子敬拉住道:“我家里人不知道如意坊的事,一会你派人截住金珠,另约时间?”

    林子敬点头同意,也不多说,忙着追赶琅琊去了。

    每间厢房都有专门伺候的奴仆,林子敬平常接待客人这间自然也一样,三人坐了一会,便有专人进来泡茶,厢房的隔音效果很好,房间窗户对着后院,茶香袅袅,一片静谧,似乎突然远离了尘世,琅琊难得也安静了下来。几人一时都只默默喝着茶。

    最后是林子敬忍耐不住开口:“从前似乎没听凤兄提过这位凤栖兄弟,早知道凤兄有一位如此仪表堂堂的堂弟,怎么就不早些介绍给我认识。今日带凤栖兄来这赌坊,若不是让我给撞上,凤兄是打算等到哪天把这如意坊的钱都给赢光了才让我知道么?”

    琅琊听了显然很高兴,笑道:“林兄真会说笑,今日堂哥也是被我缠得不耐烦,我们今日也是第一次来此,都还没开始玩呢!”

    “是啊,林兄切莫打趣我,想你是个大忙人,若认识林兄的人来着如意坊都要跟林兄叙一叙,林兄可是会应接不暇的。”

    “旁人我可不理,日后凤兄来了,可一定要让人通知我才是。二位今日接下来是怎么安排的?有好玩的可要把我带上。”

    我看一眼琅琊,询问她,她也看向我。她身份特殊,又是女扮男装,一国公主在外到处疯癫,传出去形象可就没了,确实不应与外人过多接触,她看我这眼,是在问我意见。

    讨厌!又把这种问题丢给我……琅琊就是个麻烦精!

    “其实也没什么,本来我俩人就是出来逛一圈,然后便要打道回府了。”

    林子敬问:“哦?凤栖兄家住哪里?凤兄的宅子我倒去过。”

    琅琊一呆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忙道:“他暂时住我那里,他家里人也不在这边,这次来桃源城便是来看看我的。”

    琅琊笑道:“是啊!啊!天色也不早了,我和凤竹就先走了。多谢林兄的茶,凤竹,我们走吧。”

    我扯着僵硬的笑容对林子敬一笑,不想面对他那失落的神情,一边回避他眼中的狐疑探究,一边被琅琊拖着往楼下走去。出门时忍不住回头瞧他,一副踌躇的模样。

    出了如意坊的大门琅琊才吁了口气:“这林子敬怎么那么多问题。凤竹,你这个什么朋友,打破沙锅问到底,这都什么性子啊?”

    我恨恨想到,还不是因为你这张脸!明明告诉她出来疯还是不要以真面孔示人,不止是为了防这些认识这张脸的人,这张脸本身就是个麻烦!祸水!

    出如意坊大门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妙龄女子,一身白衣,白衣上用银丝绣着大片大片的白梅,面容清冷,走路飘逸,令人想到寒冬傲雪独立的一树白梅。我突然就想起金珠告诉我的关于林子敬身边最近出现的那位白梅……莫不是就是她吧?突然一记凌冽的目光杀来,正是这白衣女子,若说她整个人像是一树白梅,那她这眼神就如寒冰。

    我只好回她一笑,许是感受到我眼里的善意,她没再瞪我,头也不回地进了如意坊。

    琅琊没注意看,在一旁想了想又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去哪?还有别的赌坊吗?”

    我摇摇头道:“今日就这样吧,你先回去,下次再出来好好玩。”

    “啊?我不要!今天我什么都没玩到!”

    我真心后悔当初不应当去劝她什么‘活在当下’,如今可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你听我说,今日撞见了熟人,让我感觉很不好。为了你的安全考虑,还是尽快回去吧。”

    琅琊瞪着一双鹿眼圆溜溜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撞见熟人跟我的安全问题有什么关系?凤竹你脑子刚刚喝茶的时候进水了吧?”

    见跟琅琊说不通我转向一旁的僵尸脸道:“僵尸脸,你把你家主子带回去。”

    “他是我的属下,自然是听我的!你凭什么命令他?”

    我冷下脸道:“你忘了当初自己答应过我什么了?”

    “凤竹你简直莫名其妙!我是答应过你在外要听你的,但我绝不会为了这种毫无根据的理由就回去!我就不回去!”

    遇上林子敬确实是我最担心的,关键他不仅仅是一个商人,还是北邙国林家的人,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如意坊原本就是北邙国的情报机构,再加上林子敬对琅琊的死磕精神,我相信他一定会派人盯紧我们的。我看一脸木然的僵尸脸,想从对方眼里看看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一无所获。也许,这些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不负责筹谋,只负责保护,有人来抢人,他去阻挡,有人来挑衅,他去迎战,只要琅琊没事,其他的他大概都不放在眼里,甚至连白天黑夜他都没有概念。

    “好!你不回去,我也不会再陪着你瞎逛,你自己看着办吧,这可是你自己先违反了誓言,我不必对你负责。就算今天的事捅到上面那位那里,我也不理亏!”

    若我与琅琊分道扬镳,依照僵尸脸的武功,必然能带着琅琊摆脱别人的跟踪,再说,还有隐在暗处的护卫队呢!

    “僵尸脸,你听我说,刚刚那个林子敬不是普通人,现在这会他可能已经派人盯着你家主子了,你带你家主子回去,但是不能让人跟上。明白吗?”

    那张冷漠的脸表情毫无变化,但却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我知道这是表示明白了的意思。其实他能不能把琅琊立时带回去都无所谓,只要能不让林子敬的人盯上就行了。

    单个林子敬无所谓,但却不得不防他背后的北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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