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琦冷笑一声,抽出原先那边佩剑,抬腕一挑,将赵雅鹤身上的衣服破开两半,顿时,赵雅鹤白皙的胸口暴露出来,在胸口的肌肤上,俨然有七点嫣红的胎记赫然展现在众人眼前。

    “前朝燕赵氏的子嗣,出生时便会在胸口处点上七星胎记,以示正统,即便是亡国后,其后人也从未断止过这个传统……”

    萧明琦随手将宝剑一掷,宝剑锵然落地,寂静中,只闻剑锋颤动时细微的嗡鸣之声。

    见那个少年嘴唇轻翕,一字也吐露未出,四周安静之极,萧明琦才清清楚楚地说道:“待到大事一成,赵门主摇身一变,便是前朝余贵赵轩皇子!江南一片血海不过是成就他的一人野心!称霸天下!”

    低下无人敢说话,更无人敢回应,萧明琦扫了一圈,见那个人少年已经被打击到无法动弹,随意一挥手,便有士兵将李胜贤父子拖下去。

    “好了,方才耽搁了一些时间,现在我们还是继续之前的话题……不知道还有那位对赋税新法有异议的?说出来给本宫听听?”

    一片死寂之后,那底下却突然响起了一片赞同之声,竟然无人异议。

    萧明琦嘴角一勾,满意地点了点头,耐心地等着低下安静下来,才和声道:“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了,那么我们不如来商议商议,这新法要怎么改,变革要如何变,大家不要急,留下来慢慢讨论……杜侍郎,就由你来主持这个会议……”

    杜兰佩站在下面的官员班首,躬身应诺。

    直至此刻,萧明琦设计了许久的整个计划终于圆满结束了!

    她转身便要离开,只是,走到了赵雅鹤身边时停了下来,她并没有回头,而是用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子轩,你说得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这萧氏江山,父皇交给了我,我便要为这万兆黎民负责,曾经,我想抛下一切跟你一走了之,可是,现在我不能……无论发生什么,我还是无法割舍这个天下,我要守护整个大晋王朝,守卫我的万千子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也不会允许生灵涂炭,战乱纷飞的情况发生,就算是跟子轩你,或者是……别的谁站在对立面,我都不得不这么做!”

    萧明琦顿了顿,道:“对不起,子轩……你不曾负我,是我负了你……我说过,我不值的,所以,忘了我吧!”

    萧明琦回头深深地看了赵雅鹤一眼,转而对对长孙韫颖淡淡道:“沧尧,人交给你,务必要问出那孩子的下落。”

    说着,转身便离去,萧明琦再也不曾回头看赵雅鹤一眼,在这跪伏在地的人群中,在那山呼千岁中,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

    朝阳早已经升起来,阳光一片灿烂。

    萧明琦面朝着那炫目的朝阳,轻轻地一笑,轻声道:“终于,都结束了啊……”

    ◆

    接下来的几天果然很忙,经过江南官员和士绅大族的几番讨论,赋役新法做了一些修订后,被萧明琦下令送回洛京,让丞相谢婴宁会同六部官员再次审议……

    如今江南已定,剩下的就是处理一些尾巴了,萧明琦将江南十三州的统领权及后续交给了二哥萧明琰处理,又将杜兰佩留在江南协同配合工作,逗留了一段时间后,便乘船北上。

    再不回去,洛京就要成了别人的了……

    春意盎然,萧明琦站在华丽的画舫甲板,看着长江两岸的风景,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经过一段时间的高强度工作,萧明琦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累垮了,现在,她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放松了,养精蓄锐之后,她才有精神和洛京的那些老骨头打一场!

    不得不说,苍冥教的办事效率太高,一下子就将燕昭帝的遗腹子赵轸给找到了,所以萧明琦才能安心地将江南的事情放下,让工作能力极强的前太子萧明琰代理江南后续。

    对于那个遗腹子,虽然对萧氏皇权来说是一个隐患,只要有他存在,或许还有一些余党动不动就起来造反,可是,萧明琦还是不舍得诛杀那么小的孩子,虽然人家小轸还把她当做是情敌看待,但是,萧明琦最后的决定是让人封住了小轸的记忆,将他送到了一个偏远的地方,让人收养了。

    而那十来万的叛军,说是“全军覆没”,到底还是说着骗骗赵雅鹤,哄他将赵轸的下落说出来,不过,他不愿意说,到底还不是让她找到那孩子了?嘿嘿,那十来万人的叛军最后是被萧明琦敢去岭南一带开荒种田了,还是老样子,送福利送农具,开得荒越多,交的税越少。所以,那些人犯了谋逆之罪不用死,还有土地可以耕种,也算是落得一个好下场了吧!

    怎么说,萧明琦还是不敢诛杀那么多人呢!

    嘿嘿,她萧明琦还是非常仁厚爱民的嘛!萧明琦想着想着,便自己笑了出来。

    “你在笑什么?”

    突然,在她的身后,响起了长孙韫颖那清冷泠然的声音,萧明琦一愣,便敛了笑容,用一种最官方的微笑回头看他,“原来是沧尧教主啊,有事吗……”

    长孙韫颖微微皱眉,看着她,本来想说些什么,后来还是改为说成别的,“萧明珍听说你已凯旋而归,洛京中开始有异动了……”

    萧明琦听罢,冷笑一声,“我这大皇姐倒是好本事!现在倒是要明目张胆地宫变夺权了?”

    萧明琦让人稍微一调查,便知道原先给安景帝下了毒的人便是萧明珺怂恿萧明珍去做的,后来长孙太后身上的毒也是她下的,还特别的好手段,嫁祸到她萧明琦身上,萧明珍在她身下种了失心蛊,却嫁祸给太后,引得她们俩互相猜忌争斗,而她萧明珍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其实,萧明珍以为自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也不过是长孙韫颖手下的一枚棋子罢了!

    “你想怎么办?”长孙韫颖淡淡问道。

    萧明琦看了他一眼,笑道:“当然是见一步走一步,太早做决策,只会让某些人坐收渔人之利……”她意有所指地瞥了长孙韫颖一眼,心中无奈一叹,宫中有萧明珍和太后张牙舞爪,洛京有世家大族虎视眈眈,就连她昔日的枕边人,也是无时无刻地在坐等渔人之利,哎,她怎么就那么累呢……

    在萧明琰的帮助下,长孙韫颖的目的已经开始显露出来了,只是,有一点她现在还是不大明了……既然长孙韫颖是在利用她,可是她现在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为什么他现在还愿意以她的“属下”自居,与她“合作”呢?

    哎,或许长孙韫颖是想要更加名正言顺?

    她还是不得不和长孙韫颖合作呢!昔日夫妻如今却是相互猜忌了,不过为了能够将长孙韫颖紧紧地扣在自己的身边,她还是需要继续装傻,继续被他利用,然后……一网打尽!

    无论是人和他的一切,都要一网打尽!

    萧明琦心里在想什么,长孙韫颖当然不会知道,他看着他的小蠢货面上露出了漫不经心的表情,他有些看不清萧明琦在想些什么了……那个最喜欢将自己的心思摆放在脸上,让人一下子就猜出来的小蠢货,现在变得强大了,就连她这一次歼灭摧毁江南叛党邪教的手段,也是极其强硬,无懈可击。

    无论是对上还是对下,那手段皆可硬可柔,无可挑剔。

    不得不说,他的小蠢货,已经不“蠢”了……甚至,现在已经可以说是值得他承认的对手了!若是站在苍冥教教主的角度来说,萧明琦已经值得他去效忠了!

    只是,萧明琦能够成为他的对手,能够和他抗衡的这件事情,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开心……事情似乎开始有些失控了,是哪里不对劲了吗?

    她脸上的笑容,他看不透,她到底现在对自己的感情还能像以前那样吗?她不再称呼自己“夫君”,甚至连他的名字长孙韫颖也不愿意叫了,只是用那该死的“沧尧教主”称呼他!

    长孙韫颖以前可以肯定萧明琦是爱他的,可是现在他不敢肯定了……她现在不会用那种深情的目光凝视自己了,他转过身时,再也看不到萧明琦那痴迷的目光了……

    她的眼里没有对他的爱意,只是君臣之间的疏离有礼,嘴角就算带着笑意,那也是公事公办的笑,和那种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根本不能相比!

    而且,萧明琦会为了别的男人,甩开他的手,毅然而然地跳到别的男人的怀中,甚至,愿意和他私奔……现在,他们的关系真的要以“君君臣臣”相处了吗?

    不,不对!一切都奇怪起来了!他不应该让萧明琦左右到自己的情绪才对,他还是那个无心的男人才是……他不该……

    “怎么样,我的建议如何啊,沧尧教主?”萧明琦浅笑着回过头看长孙韫颖,“如果可以的话,回到洛京便可以立刻设置……”

    听到萧明琦轻快的声音,长孙韫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走神了,他依旧用那平静的声音来掩饰自己的情绪,“你方才说了什么,本座没听清……”

    萧明琦倒是不介意的走神,耸了耸肩,重复道:“我是觉得苍冥教怎么说也是个为皇权办事的组织,该是给它搬到明面上来,给它个‘名分’了!我建议,不如再设置一个掌控消息的部门,专门刺探消息的监察机构,而这个部门的长官便由‘长孙韫颖’担任,你也不用以沧尧教主的身份总是躲躲闪闪的,如何……”

    萧明琦想了想,又补充道:“也是了,‘长孙韫颖’这个身份也不大行啊,毕竟‘长孙韫颖’还是后宫妃妾,不得专政,看样子我得找个缘由,解了太子妃这个称呼,以后我们也就是真正的君臣了,你也不会委屈于后宫,不得伸展你的才智……毕竟,牡丹公子的才华还是不能拘于后宫,得为大晋百姓谋福才好……哈哈,我果然是个明君呢!”说着,萧明琦自己笑了出声。

    “你说真的?”

    “当然!本殿下说话算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萧明琦果断地回答道。

    “不……”长孙韫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只是他的表情清淡,看不出他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琦儿……”长孙韫颖在心里暗暗地唤了这个爱称,忍不住拉住了萧明琦的手,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了,“设立有司机构的事情也不用太着急,待我回到洛京再和谢丞相好生商量才是!啊,对了,我许多日没有见过赵雅鹤了,得去告诉他,我们已经找到赵轸了!得气死他才好!”

    一边说着,萧明琦就往船舱低下走去,那脚步几乎是落荒而逃般。

    直到进了船舱,萧明琦的脚步才缓了下来。

    她有些唾弃自己,自己这么就那么沉不住气,差一点就要破功了呢?这么一看到长孙韫颖那种不冷不淡的表情,又是不爽又是气恼,难道长孙韫颖真的是一点儿也不在意吗?他就那么的想要离开她?就算是露出一丝的不舍也是好的啊!这妖孽就是好生会折腾她,比起以前的“先生”,现在的长孙韫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不,她从来就没有看懂过他!

    天知道,那时候她恨不得直接告诉他——本殿下哪里愿意把你放走?那都是哄你的!骗你降低防备心!好让你乖乖钻到本殿下设计好的圈子里好吗!

    是的,她这辈子都不会放开长孙韫颖的!就算是折掉了长孙韫颖的翅膀和羽翼,都不会放开他!所以,什么放他走都是她在放屁!她每说一句话,其真正含义都相反面的好吗!

    靠!看样子要掳掠长孙韫颖的芳心还是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的。

    萧明琦给自己打了打气,便往关禁赵雅鹤的房间走去,那门口站着两个苍冥教的高手守着,见到萧明琦了,便淡淡地鞠了鞠身,“殿下。”

    “那人怎么样了?”萧明琦问道。

    一高手答道:“与往常那般。”

    “哦,打开门吧!”

    门被打开,萧明琦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才鼓起勇气走进去。

    第一时间她是打量着这间牢房,说是牢房,其实也就是一间普通的舱房,很干净很整洁,见环境还算没有苛待赵雅鹤了,她才将视线转向了赵雅鹤。

    才多久没见面,昔日翩然潇洒的赵门主竟然变得如此的憔悴消瘦……手脚被一条粗重的铁链紧紧地扣住,锁在了船舱上,无法移动。

    一想到他变成这样子的原因是自己,萧明琦的心里莫名一涩,她愧疚地走近了过去,仔细看,赵雅鹤的身上遍布鞭痕,可能是之前受过长孙韫颖的一剑,又被苍冥教那边逼问赵轸的下落而受了刑,现在赵雅鹤整个人精神都不大好,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上边还有血水在渗出……

    她哪里看过赵雅鹤如此狼狈的模样?现在,比之上次被长孙韫颖擒拿还更不堪!她弯腰去看赵雅鹤的脸,那张好看清俊的脸上惨白得厉害,上面竟然也有两道鞭伤,他那好看的眼紧紧闭着,眼下还有一片青黑……他是在做什么噩梦吗?眉头皱得那么紧?

    “赵门主?赵门主……子轩?”萧明琦轻声唤道,可是唤了几次,都没有得到赵雅鹤的如何回应。

    萧明琦伸手去推他,却发现手下所触及的是一片火热,隔着薄薄的单衣,仍然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火热,难道是发烧了?

    她探手到赵雅鹤额头,那一处竟然是火热得厉害,额角处遍是热汗,惨白的脸上还有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可是他的身子还在簌簌发抖,嘴中喃喃着“冷”,看样子是那些伤口没有人给他处理导致发炎发烧了吧?

    哎……一个以下犯上的逆贼头头,已经沦为阶下囚了,谁敢给他处理伤口?

    毕竟这个人男人曾经让她动心过,怎么也舍不得看着他活活死去,怎么说他曾经也是真心对她的……

    萧明琦又是叹了一口气,便坐在床边,抬手屏息,在赵雅鹤的身上伤口处,默念着治愈术……

    一道柔和的白光从萧明琦的手心散发出来,轻轻地覆盖在赵雅鹤身上,他身上的伤口慢慢地以肉眼可以见到的速度,缓缓地愈合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明琦累得要死,才终于将赵雅鹤身上的伤口治愈,这时摸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下去了。

    “水……水……”

    躺着的男人低声的叫着要水,萧明琦只好转过身让外面的人送来了一壶温水,亲自倒了,扶起了赵雅鹤,然后喂到了他嘴里去。

    赵雅鹤的眼睛虽然是闭着的,但无意识地汲取着水分,等到萧明琦碗里的水喂完了,转身去将碗放好,一回过头,原先昏睡中的赵雅鹤已经睁开了眼睛,那漠然的视线定定的看着她。

    萧明琦也不躲避,和他四目对视,直到许久许久,赵雅鹤沙哑着声音,问道:“为什么你不杀了我……”

    听到他的话,萧明琦倒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心情一松,只要赵雅鹤还愿意和她说话,那就无所谓了,她耸了耸肩膀,拉了一旁的椅子,坐在他面前,笑道:“因为人家不舍得你死嘛!”

    “……”赵雅鹤的表情顿时一凝,眼神有些恍惚,似乎回想起什么,很快又恢复了清明,语气变得有些淡漠起来,“安宁太子何必说这些话,赵子轩既然已经兵败,如今只能身死,才能对得起那为国捐躯的一万弟兄……”

    “呵呵,还为国捐躯呢!”萧明琦笑着戳了戳他脸上的酒窝,以前她就喜欢戳,现在赵雅鹤手脚被拘了,还不任她戳个够?不过,赵雅鹤根本就不笑,她找不到那个酒窝,萧明琦不满道:“赵门主,我找不到你的酒窝,你笑一个给我看看!”

    “……”赵雅鹤干脆闭上眼睛,不理会这个太子殿下的无理取闹。

    萧明琦笑嘻嘻地看着他那副舍身取义的表情,道:“赵门主你不理我吗?嘿嘿,也无所谓……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哦!你藏着掖着的宝贝堂弟赵轸被我的人找到了……我道是之前你怎么宁可看着那一万多的手下去死也不愿意说出赵轸的下落,原来是因为赵轸所在之处还有八万的前朝旧臣及其家属呢……”

    萧明琦话还没说完,赵雅鹤的身子顿时一僵,眼睛猛地睁开,不敢相信地瞪着萧明琦,语气有些哆嗦道:“你……你竟然……”说着,他的眼里便毫无预兆地落下了眼泪。

    “喂,你怎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啊,你哭什么?话说,这还真是她第一次看到赵雅鹤哭泣,上次他的事败身裂赵雅鹤都没哭,现在,那么潇洒的赵大侠被她给弄哭了,她真是有够坏的啊!

    萧明琦有些手脚无措,不知道要怎么阻止赵雅鹤的哭泣,她慌忙从袖袋里抽出了一方手帕,急急忙忙地去擦赵雅鹤的眼泪,“男子汉大丈夫,赵门主你哭什么啊……我都没哭呢!”

    毕竟是男人,有泪不轻弹,被萧明琦说了一句,赵雅鹤竟然真的停止眼泪,只是他的眼眶还是红的,看着萧明琦的目光有些茫然绝望,“是我的错……请殿下放过他们……”

    这时候,萧明琦才顿知赵雅鹤哭泣的愿意了,上次她当着赵雅鹤的面,下了诏令,让人直接“诛杀抹灭”那一万多的叛军,不管别人的求情,而这次发现了这么多的乱臣贼子,赵雅鹤以为她肯定也是赶尽杀绝了,所以才会伤极而泣了!

    看着赵雅鹤那脆弱的模样,她真心是于心不忍了,还是老实跟他说道:“你要我放过他们也是可以的……不过,你得听我的……”

    赵雅鹤一听便是一怔,尔后便果决地应承道:“若是能求得安宁太子放过那些无辜的人一面,就算是让赵子轩肝胆涂地,也是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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