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萧明琦还是没能忍住,抓住了赵雅鹤的手问道。

    赵雅鹤抽开了他的手,淡淡地说道:“赵子轩无法做到,这么多年的谋划,死去的兄弟的血海深仇,亡国败族的屈辱,都不允许赵子轩投降于大晋,投降于你萧明琦……在下并没有萧太子你说的那么忧国爱民,没有你说的那些理想抱负,在下只是为了无愧于大燕,不想做苟活的亡国奴……”

    萧明琦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的嘴吐露出一句话,“赵子轩……只能死,不会降!”

    说完,赵雅鹤转过头,不再看萧明琦一眼。

    萧明琦的心倏地掉了下去,连手指尖都开始发凉,本来清晰的思路变得有些恍惚,紧绷着的身子开始放松下来,她怔怔地看着赵雅鹤,许久都没有说话,也是了……这才是赵雅鹤啊!那个会让自己忍不住想要为他变心的优秀男人呢!

    萧明琦深深地看着他一眼,突然笑了出来,道:“好,不愧是赵门主,果然好骨气!那本宫也不和赵门主废话,本宫只问你一句,那个孩子你藏在哪儿了?”

    他闻言霍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了萧明琦。

    萧明琦又是一笑,此时她的心神澄澈坚定,再也不会动摇,她迎着赵雅鹤的目光,不躲不闪,直直地与他直视,一字一字的问道:“小轸那个孩子,是前朝燕昭帝的后人吧?你把他送到了哪儿去了?你告诉本宫,本宫答应你,不杀他……”

    赵雅鹤的眼中惊诧一闪而过,其中夹杂着一丝哀伤,不过随即就恢复了平静,只见他轻轻一笑,轻声道:“萧太子,你以为在下会相信你的话吗?”

    萧明琦抿了抿唇,声音更冷,简单地道:“那孩子在哪儿?”

    他眼中却越加平静,笑看着她,淡淡道:“你觉得在下会说吗?萧太子,你别太天真了……”

    说她天真?她要是天真就不会将他们整个昊天门以及整个叛变计划都掌握在手中,将他们一网打尽了。当然,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不过是迟早的问题,她早是志在必得!

    萧明琦眯起眼睛,沉沉道:“赵门主,你该知道,本宫有的是时间能陪你慢慢耗,当然,也有的是法子能让你开口,所以,本宫劝你还是早点说出来,省得白吃苦头。”

    这一次,他深深看了萧明琦一眼,然后就闭上眼,连瞧也不瞧她了。

    萧明琦皱紧了眉,正待再说,这时候,长孙韫颖却走了进门,手里拿着一小卷的薄绸,面无表情地对萧明琦说道:“盛州南陵来信,道是乱民首领已经伏诛,城门已开,大晋兵士正在入城维安。”

    萧明琦还没开口,地上的赵雅鹤却猛地回头,看着长孙韫颖手中的薄绸,面色惊讶,“你们竟然知道,盛州和南陵……”

    萧明琦接过了长孙韫颖手中的书信,快速看了一眼,才接过赵雅鹤的话,道:“本宫怎么会不知道?昊天门在江南动静如此大,本宫想装作不知道还不行了!当然,赵门主你还是极有本事,江南世族竟然被你说反了一半以上,若不是本宫早有准备,将中州的人马也提前调了过来,今晚也不一定能控制这个局面……”

    想了想,萧明琦又对他笑道:“说起来,还真的要感谢赵门主呢,若不是赵门主的游说,让燕昭帝残部及江南部分有乱心的党羽倾巢而出,本宫还不能一举歼灭了他们呢!说来也是你的功劳!这些前朝余党一直都是本宫的心头大患,如今能够全部铲除,本宫倒是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赵雅鹤呆呆看着萧明琦的笑容,不只是气极还是别的什么,他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然后听到他喃喃自语道:“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我还以为,是我们行事不密才……原来,原来不过是你的‘瓮中之鳖’……”

    看到一丝鲜血从赵雅鹤的嘴角缓缓地溢了出来,萧明琦心里突然一痛,她转开了眼不去看他,轻声道:“是,赵门主你没说错,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陷阱,太子南巡,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而是为了将江南的所有祸患毒瘤铲除干净……”

    原先她便是这么计划的,只是被二哥的人带到了商州后,萧明琦便少了一步坐船下江南的过程,避开了途中的多次刺杀,而是蜗居商州怡红楼,以一个普通的女子在操控这整个计划。谁知道她会遇上赵雅鹤,遇上她要铲除的对象,还和他谈了一场短暂无果的恋爱,最后,是如此的局面……

    长孙韫颖从进门来就不说话,而赵雅鹤又是不肯说话了,萧明琦她自己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宽敞华丽的房间内只有那几根摇曳着的灯烛,明明晃晃的,偶尔,只能听到赵雅鹤压低了声音的咳嗽声……

    “殿下,微臣来了……”

    这时候,一个欢快的声音响了起来,原来是杜兰佩来了。

    “咦,怎么这么暗?”

    一进门便见屋黑沉沉的,不觉一怔,随即手一挥,他的手下便点起了那些被浇灭的蜡烛,一下子,屋子里又亮了起来,这时,杜兰佩才对萧明琦俯身一拜,“殿下,臣奉召请了二殿下来了……”

    在这有些沉闷的房间里,有了杜兰佩才感觉空气又流动起来,萧明琦心下一松,上前虚扶起他,笑道:“今晚辛苦兰佩你了……”

    “杜侍郎辛苦,我就不辛苦了吗?”突然,在杜兰佩身后响起了一个阴晴不定的声音,那声音悦耳如琴音,萧明琦一听便知道那个人是她的二哥萧明琰。

    一身做工精良的红色长袍,茶花暗纹织锦流云滚边,华衣虽艳,穿在她那妖孽的二哥身上,只觉华而不俗,高贵出俗,极其衬他的气质。只是那容貌美妍的二哥,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气萧明琦没有第一时间看到他。

    萧明琦连忙露出了讨好的笑容,迎了上去,牵住他的手,道:“二哥来了!二哥今夜可是辛苦了……”

    说着,拉住他的手就往一旁软榻上坐下,“二哥可是累了饿了,可要用点点心?”

    这时,萧明琰才满意地笑出来,“还算你这小家伙有点儿良心!饿倒是不饿,就是有些累……”那意思很明白,就是要萧明琦帮他捏捏肩膀什么的,谁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安康郡王连忙冲了上去,献宝似的说道,“琰儿,我来帮你按摩按摩吧!”

    “不用你!司马云之你给我滚开些!”萧明琰一脚踢开他,看向了萧明琦,“琦儿,你交代的事情二哥都帮你做好了,麻烦杜侍郎给殿下说说吧……”

    萧明琦大喜,问道:“愿闻其详。”

    杜兰佩接过话道:“不负殿下重托,今日昊天门叛党二百五十一人,歼敌五十一人,俘一百九十一人,还有,还有……”

    萧明琦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还有九个呢?”

    杜兰佩看了地上的人一眼,又看了萧明琦小小声道:“跑了……”

    萧明琦转眼看向地上的赵雅鹤,悠悠道:“赵门主大仁大义,以己身之力,拼了性命也要将晋军引开,让手下有机会突围,只可惜了……”

    昊天门二百五十一人,死掉了近乎五分之一,除了区区九个人,剩下的全都被擒住了,与赵雅鹤生死与共的弟兄,就这么全数被她的人擒住,他现在是什么的心情呢?

    萧明琦收回心绪,对着杜兰佩笑了笑,道:“不过是九个人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叫人继续追捕便是了……至于那些被俘虏的,好生看守着,别让人跑了……看来这次杜侍郎立了大功,回京后该是将你的官职提一提了……”

    “是!”杜兰佩松了一口气,听了萧明琦后面一句话,顿时大喜,立刻朝着萧明琦俯身谢恩,然后又道:“若是殿下将微臣纳为枕边人,那便更好了……”

    杜兰佩的目光亮晶晶的,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藏不住,倒是一旁的长孙韫颖,由始至终不发一言,神色冷淡,也不知道有没有听他们这边的话。

    萧明琰随手在盘子里拿了一块糕点,朝着杜兰佩的脑袋砸过去,笑骂道:“杜侍郎胆敢肖想我的宝贝儿妹妹?真是找死!”

    “二殿下,饶命……也不止是我一个人肖想安宁殿下,这屋子里的,还有那个不是喜欢安宁殿下呢?”杜兰佩躲躲闪闪,绕了个圈,躲在萧明琦身后,他一把抱住了她的腰,“我的殿下魅力就是好……让人总是忍不住要喜欢你呢!”

    谁也没有注意到,长孙韫颖的目光在杜兰佩的手攀上萧明琦的腰时,闪过了一丝的杀意。

    萧明琦尴尬极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了,萧明琰却冷哼一声,“那是我妹妹的魅力高!你们这些平民哪里配得上她?”

    司马云之跳出来解释道:“琰儿,我就不喜欢安宁殿下,我喜欢的是你!”

    萧明琰怒起道:“滚!没人问你!你居然敢不喜欢我的琦儿?当然,你要是敢喜欢她,我一定杀了你!”

    司马云之还在求饶,王幼清带着参与此役的大小官员前来复旨,杜兰佩笑道:“又来了一个殿下的爱慕者,加上地上躺着的那个人,这屋里我和二殿下,四个人呢!”

    单单的,杜兰佩将长孙韫颖排除在外。

    萧明琦失落得笑着,连外人都看出来了,长孙韫颖是不喜欢自己的……哎,算了……

    她敛了敛神,将杜兰佩的手拉开,望向了王幼清等人,听他们的回禀。一切都按照计划那般,很顺利,没有出现什么疏漏,最后回话的是姑苏太守李广云。

    “太子殿下……”李广云对着萧明琦鞠了鞠身,道:“此役我方全胜,叛乱的燕昭帝残部及大族私军共有一万七千余人,死七千余人,余者皆被俘虏,我方死亡三百余人,伤五百余人……”

    萧明琦闻言,微微皱眉,对比极其悬殊的死伤人数,我方是因为有了工部及时从皇庄兵工厂送来的热兵器,所以死伤才如此少,若不是有先进的热兵器,也不知道她这边要牺牲多少人了……

    沉默了好久,萧明琦忽道:“竟然还有一万多的俘虏?如果看守不严,被昊天门或擎龙楼的余众救了,后果不堪设想……如今江南脆弱得很,再也经不起如何变数了……”

    李广云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此次战役的都督刘凤权听罢,立刻改口道:“殿下,方才是微臣的消息有误,其实是前朝叛贼冥顽不灵,誓死不降我大晋朝,最后战死身亡,全军覆没!”

    李广云等几个人先是一怔,随即脸色一白,才明白刘凤权的意思是什么,这一万多的已降俘虏“全军覆没”,那就意味着……再过不久,他们将要被诛杀,不是战死,是投降后被杀死……

    李广云几个文官的脸上顿时都露出了惊恐之色,看了刘凤权一眼就转向了萧明琦,张了张嘴,仿佛还要说些什么,萧明琦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李广云犹豫一下,虽然面带不忍,最终却还是一躬身,退了下去。而另外一个官员叫做林新梅的却怔怔站了一会儿,忽然扑通一声跪下道:“太子殿下!请您三思啊!他们……叛军他们已经投降了,我们不能……不能……”

    萧明琦还未答话,刘凤权已朝着那个官员大喝一声道:“你还不快退下!这里岂是你一个小文官废话的地方!不想死就快下去!”

    那林新梅呆了一下,终于愤愤起身,他的目光转向萧明琦,见萧明琦没有理会他,最后叹了一口气,转身疾步出门。

    萧明琦在心里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这个林新梅倒是个心善的,这时候,刘凤权一撩衣摆,又跪了下去,垂首恭敬道:“殿下,为大晋,为陛下,为殿下分忧,本是微臣的本分,微臣本当是万死不辞,绝无异议,只是,这一万战俘战死之事,滋事重大,微臣,微臣……”

    萧明琦不待他说完,已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便摆了摆手,打断他,道:“本宫知道这事情干系重大,你放心,本宫自然不会让你一人独力承担,本宫给你一纸密诏,你你奉诏而行事就是了,父皇和天下人将来也不会怪到你身上。”

    说着,萧明琦便铺纸提笔写了起来。

    这时,却听一个嘶哑的声音叫道:“不,萧明琦!你不能这么做!不能!”

    萧明琦的动作顿了一下,转头看了过去,只见地上的赵雅鹤挣扎着直起了身子,原先那双眼里的平静漠然早不见了踪影,现在全是震惊与焦虑。

    萧明琦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勉强向前膝行两步,对着萧明琦急急道:“萧明琦!你……你不能那么做!当年晋太祖入关诏令天下,不许晋军屠城杀俘!”

    萧明琦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答道,“不错……”

    太祖皇帝萧正则当年征战四方,天下初定之后,曾明令禁止晋军屠城杀俘。这是人人都知的事情,当年天下既定,太祖皇帝那话不过是收买人心的空话,如今赵雅鹤提起这个诏令,倒也不可否认。

    赵雅鹤听萧明琦这么回应他,想是不会对这一万多的俘虏下杀手,一时间神情一松,身体一软,已跪坐了下去。

    萧明琦看他那副安心的模样,又看看手中的朱砂笔,忽然对他笑道:“赵门主说的确实是事实,本宫当然不会违背太祖皇帝传下来的祖训,可是,赵门主好像弄错了一件事情呢,今天事变的那些人,他们可不是什么战俘……没有敌国,哪里来的战俘呢?在本宫看来,他们不错是以下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犯了谋逆的大罪,依律当死,这可和太祖皇帝的诏命没有一点儿关系了……”

    赵雅鹤脸色一变,错愕地看着萧明琦,半晌只吐出了一个字,“你!”

    萧明琦淡淡一笑,接着道:“而且,赵门主你刚刚也听到了吧,是这群逆贼他们冥顽不灵,誓死不降,这才全军覆没的,即便本宫仁德,想要放过他们,也是奈他们无何呀!”

    说着,萧明琦若无其事地转开头,抬起笔在案上的匣内蘸了一点儿朱砂。

    赵雅鹤一脸难以置信,怔怔望着萧明琦,眼神慢慢恍惚,半晌,忽然低喃出声,“不,你……你怎么会……你不会的……”

    萧明琦动作一顿,并没有停下笔。

    “萧明琦!你以为你杀了这一万多的俘虏,你能够瞒得过后人吗?难道你就不怕登基后落得一个残暴好杀的骂名吗?”

    萧明琦放下了笔,对着他微微笑道:“多谢赵门主关心,本宫的名声还无须门主替本宫担心……”既然做到了太子这个位子上,哪里还会怕这些?她手中哪里没有过人命?

    他死死盯着萧明琦,她却不以为意,反而是微笑着伏下身,凑近他道:“难道赵门主想要用因果循环那一套来开导本宫?还是想要像以前那样,用一根冰糖葫芦便哄得本宫对你唯命是从?”

    一听到“冰糖葫芦”,赵雅鹤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的痛楚。

    萧明琦笑看着他,只当做是没看到,她不紧不慢直起身,悠然道:“若是赵门主愿意归降大晋,本宫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看他愣愣的模样,萧明琦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一丝的痛快之感,她笑语嫣然道:“那个孩子现在在哪里?”

    赵雅鹤猛地睁大了眼睛,身体仿佛瞬间僵硬,一动不动,脸色也从方才有些激动而泛起了一丝微红立刻褪去,最后只剩下苍白无色。

    定定的看了他许久,见他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萧明琦便低头,拿着笔继续写她的那份密诏,嘴里依然漫不经心地问道:“赵门主,那个孩子在哪儿?”

    “不,我不能说……”许久,赵雅鹤才艰难地说道。

    萧明琦不耐地打断了他,“什么叫做不能?区区一个燕昭帝的后人罢了……”

    又是许久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这屋内竟然没有人开口说话,只能听闻赵雅鹤那纷乱急促的呼吸声,时不时还夹带着几声轻咳。

    萧明琦咬了咬唇,再一次重复那句话,“本宫问你,那孩子呢?”

    赵雅鹤目光散乱,摇着头,嘴里喃喃道:“求你,求你……琦儿……”

    萧明琦浑身顿时一震,手中的笔不知道为何,竟然颤抖起来,嘴里还是那句话,“孩子在哪儿?”只是这一次,萧明琦的声音有些干涩。

    “琦儿,求你,不要!”他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开口,声音竟然变得艰涩之极,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

    萧明琦的手猛地一紧,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后,望向赵雅鹤,放缓了语速,一字一顿说道:“赵门主,最后一次问你,那孩子在哪儿?”

    “不!琦儿……不要……求你!”

    “……”萧明琦不再说话,终于放下笔,从桌案上拿过了太子印玺,重重地盖在密诏下,然后拿起微微一晾,便折好,抬手扔给一旁的刘凤权。

    得了手谕的刘凤权看了地上的赵雅鹤一眼,恭敬地躬身,道:“臣,告退!”

    萧明琦摆了摆手,他转身便要离去。

    “不!不!不要!”赵雅鹤语速也变得急促起来,他撕心裂肺地叫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凤权离去。

    在一旁的萧明琰看了许久的好戏,手中的杯盏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他抿了一口茶,笑道:“琦儿你何必逼他到这种地步?毕竟他之前对你可有多好,比起某个人可是好多了……”说着,萧明琰的目光瞥了一眼那边不开口的长孙韫颖,嘴角挂着冷意。

    “……”

    这件事情被萧明琰当众提了出来,萧明琦只觉得好不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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