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道,刚才那个年轻人被岳铭章把头按在他的胸口,细小的声音像是在哭,抬起头时除了眼睛有些红,什么也没有。看了一眼,岳铭章的胸前湿了一大块,原来是被吸干了。问他什么也不会说,木讷地呆坐着,倒像是受了场打击似的。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拒绝他的话,岳母看着岳铭章那种像是被什么压了几百年突然间放松下来的表情,心疼得厉害。

    岳荣成的神色复杂,显然是一时不能接受,但他知道岳铭章--他的大儿子,他从小就极有主见,一切事情都处理得很好,包括感情的事。如果十年前他们没有走散,那么十年前,岳铭章就应该会向自己明说了吧。难怪一直不谈恋爱,对谁都不为所动,终归安悦也是他们逼着他要下的。

    安家既然配合了他,定然是让他说服了。他一向有手段。

    还是往山下走,半个小时的路,除了路灯,铺天盖地的黑夜,但时间其实还很早,八点都不到。岳铭章拉着他的手一直没有放,一直到附近的公交车站。他的沉默让厉封看得很难过,苦涩地说:“对不起,我没想过那么多,只是觉得不应该”

    岳铭章深吸了一口气,“不,你应该。知道你对我有感情我是被高兴地冲昏了头。你因为她选择拒绝我,我相信你一定经过了一定的思考,我可以理解,但我不会接受。只是我太过自信,你对我的感情很浅。”把早已拿在手上的戒指套在他的手指上,紧紧地扣着他的手指,把交扣的手举到厉封的面前,“我抓住了我想要的,再要我放手,绝不可能!”

    厉封看着他,胸膛激动起伏,“岳铭章,你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吗?我是男人会让你绝后,会让你的父母为难,会让你受人非议,很多事不是”

    岳铭章狠狠地看着他,像是被气疯了很大声地朝他吼:“怎么没有想过,就因为你是男人,我才从宿舍搬出去住了整整一个月!呵,爱着你的人不是我吗,你应该高高在上把我踩在脚下,凭什么替我着想!十年之后的今天,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苦笑。

    厉封震惊地看着他,岳铭章朝他伸出的手在半空中收了回去,继而脸色无比难看地别过了头。眼角看到厉封猝然掉下的眼泪,表情微微一变,叹了口气,摸着他瘦削的脸。

    “厉封,我很好,爱上我没有那么难。车来了,回去吧,路上小心。”冷不防把厉封推上一辆刚到的公交车,默默地往山上走。

    厉封在车门关上之前飞快地下了车。一口气追上岳铭章的脚步。一脑袋扎进他的背后,双手紧紧地搅着他的衣服,哽咽地嘶喊不出完整的声音。

    岳铭章被他撞得往前弯下腰,僵硬地站直,很快感觉到背后的湿意,厉封的脸颊贴在他的背上来来回回的转动,僵硬了半晌,转过身把厉封抱进怀里,沙哑地说:“你哭什么。”

    厉封咧着嘴没出息地放声大哭,使劲想忍住,忍得嘴唇颤动,“岳铭章,你一点也不好,对我做那样的事,如果不是厌恶,为什么不来找我,一个人的生活太苦了,我不想再过了,我撒谎,我想跟你在一起,可是那很可怕不是吗,你帮帮我。”

    岳铭章深吸了一口气,忍下心里的起伏,低哑地说:“是,我没有找你,但是厉封,我从来没有说过,你不能来找我。”把他的脑袋捧出来,擦掉他的眼泪,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很低沉地问,“我可以吻你吗?”

    厉封哽着嗓子,擦掉眼泪,怔怔地看着他,岳铭章闭上眼睛把他压在边上的一棵树干上。

    嘴唇在他带着湿意的嘴唇上一点一点渗入,厉封给了他回应,热情的回应,岳铭章深深地闭上眼睛,脑子里闪过一句话,如愿以偿而已。厉封闭紧眼睛,双手拉着岳铭章的衣服,边亲他边流眼泪,脸全皱起来难看得要命。

    过了好久,岳铭章喘着气离开他的嘴唇,又亲了亲他的眼睛,把厉封的手放在自己起了反应的部位,贴着他的耳朵沙哑地说:“你现在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去找你。”把厉封从树上拉回来,“为人子女,令父母如此为难也是我不愿的,我需要先去看看他们。”又亲了他一记,深呼吸了一口气,朝着傻了一样站着的厉封勾了勾嘴角。

    厉封往下走的时候,嘴唇通红还有点肿,手掌发麻地举在面前。那辆公交车竟然一直没有离开,似乎是刻意等着他,他一上车,才发现就他一个乘客。

    那司机长得很帅,板寸头,浓眉大眼又高又壮,光是坐在那里就有十足的压迫感,他直勾勾地看着厉封上车,才猛然露出一个巨大的笑容,说:“你男朋友好热情啊。哟,还哭了?让家里知道了?着急上火了吧~哈哈。”

    厉封脸红一阵白一阵,没有说什么,没往后走,就坐在驾驶位附近。司机见他害羞,也就笑笑,车子上路,才随口说:“我应该先走,让你男朋友送你。住在这种地方的人一定很有钱,真是好福气!”

    厉封忍不住尴尬地说:“我是男人。”

    司机笑嘻嘻理所当然地说:“我知道啊,我又不是虾!你长得挺俊,我当兵见过那么多男人,都是我这种块头大的,没有像你这样的。”爽快地有些犯了傻,应该是不常跟人接触,当兵的,也在理。

    厉封见他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心里轻松下来,便也能说上几句话,他笑了笑说:“嗯,当兵的没我这样身体差的。”

    那司机一笑露出几颗大白牙,他说:“那有什么,我看刚才那男的那种反应,应该很喜欢你吧,来真的?你也算有福气。我这么说你不介意吧?”

    福气……厉封喃喃地念了两遍,摇了摇头。

    没再说话,车子又开了一段路,司机隔了半晌才慌兮兮地说:“你怎么不说话。33路这个点一般没人,你不说话我好害怕,跟我说说话啊!你哪下车?”

    厉封愣了愣才不好意思地说:“再过五站就下了。谢谢你师傅。”

    “别说什么师傅,朋友求上门,他老婆刚生孩子,是难产,离不开他照顾,我才帮他开一阵子车。我叫管宏毅,以前是个特种兵,退役回来没几个月。你是干哪行的?”

    厉封没多想,坐直了回他,“我?家政,司机,都算。”

    管宏毅嗯了一声,刚才也不过是成心问他这一句,顺嘴就说了,还好没难为他。

    “我到了。再见。”厉封朝他招呼了一声,才下车,隐约似乎看见一个熟人上了车,一晃就侧过了头,没看清。又有乘客上车,管宏毅笑了一阵,朝着厉封摇了摇手,大大咧咧地说:“明天我就不开车了,你要再见就难了。哈哈,回去把眼睛敷敷,拜拜~”

    厉封笑了笑,目送他离开。

    岳铭章回到家中,岳荣成已经回了书房,他母亲还坐着,岳析微和他面面相觑,小声说:“爸让吴秘书给他订了机票,明天就走。”

    岳铭章一僵。

    岳析微惨叫一声,被他妈拎住耳朵,讨好又心事重重地拉着岳铭章到一边去,“说什么呢。铭章,你不要听他的。他爸在书房等你,不是告诉过你,今年在国外不回来过年的吗,不是你的原因。”

    岳荣成在门被推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岳铭章,叹了一口气,喃喃地问:“他是不是几年前那个装修工的儿子?那男人后来听说出车祸死了。”

    岳铭章没想到他还认识厉封,顿了顿干脆地点头。岳荣成一脸古怪地看着他,那目光像要把他穿透似的,“你,你从那么小就喜欢他?”只问了这么一句。

    岳铭章一笑,“爸,你的儿子没能早熟到那个程度。”淡淡地看着窗外,“好像是十六岁那年吧,看着他就移不开目光,时喜时忧,和平常人一样,发现是喜欢上他了。”

    岳荣成颓坐着,“那么这些年是……”岳铭章淡漠地收回视线,“父亲,你会阻我吗?”

    都被长子逼到这个程度了,说阻根本是在虐亲生儿子,不阻他又见不得岳铭章走上这条路,只得怒视他!岳铭章一笑,躬身道了一句,“多谢父亲。望度假愉快。”长腿一迈正要出去,岳荣成又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那小子呢?不是拒绝你了吗!”岳铭章摸了摸嘴唇,意味不明地笑起来,岳荣成又是一怒,挥手让他出去了。没过多久,他的夫人敲了敲门进来,叹息地坐在岳荣成身边,两夫妻尴尬地对望,她幽幽地说:“今天这一天下来,好像都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了。小析话多,这次就把小析留下陪他吧,把维渊带上。其他的,我不准你再说了。”岳荣成哭笑不得,烦躁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不管了。

    回到家中的厉封,一脸的神游。

    方行衍在门响的时候就跑了过去,厉封慢半拍地看向他,拉住方行衍,笑了笑说:“还没睡?”

    方行衍一下子就注意到他手指上戴的男士戒指,脸色变了变,好半天才有气无力地问:“哥,你是不是跟上次来咱家的人一起了?你不要骗我。”

    厉封捂住戒指,张了张嘴,憋出一句,“小孩子别管这个。快去睡觉。”

    方行衍一僵,赌气地说:“那个戒指是他送的吗?你才认识他多久啊,你就答应他了,是不是因为我?”

    厉封:“怎么会呢。”

    方行衍:“那你就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要知道!”

    厉封拉着他坐在小床上,摸着手上的戒指,脸红了红,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支支吾吾地看着他,“哥找到对象了,就是一个……男的,没什么的,因为,因为喜欢他,就在一起了。好了,快睡觉。”

    方行衍不甘心地追问:“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他,前阵子还不冷不热的,现在他戒指都敢送了,太夸张了!”才刚说完,厉封的脸无比地红,简直像要烧起来似的,看得方行衍差点叫出来,“他对你干什么了,你,你的脸好红。”

    厉封冷不防把一床被子扔在他的头上,没好气地说:“睡觉!不许再问了!”

    方行衍挣扎着钻出被子,一看,他哥接了一个电话去了阳台。

    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偷听,厉封凌厉地回了个头,瞪了他一眼,才对着电话小声说:“已经到家了。”

    岳铭章嗯了一声,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但又都不挂电话,厉封猛得捂着发热的脸闷声说:“眼睛哭得好疼,现在觉得好丢脸,不太敢见你。”

    岳铭章一愣,悦耳好听的轻笑声传出来,倒没说什么,否则厉封真该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厉封的脸没那么烫得厉害了,岳铭章低沉的声音才又传来,他问:“厉封,你开心吗?”

    隔了半晌,收到一声轻轻地,“嗯。”

    岳铭章:“睡吧。不要害怕,你有我,做个好梦。明天我会来找你。”

    第二天一大早,方行衍去给岳铭章开了门,一脸憋屈地僵了一瞬,才让他进门,小声说:“我哥昨晚脑子进水了,坐立不安地在屋子里徘徊了一晚上,一会儿一个样,还没醒。”

    外面正下着雨,岳铭章把一把干净的长柄蓝伞放在一边比较显眼的地方,下意识地环顾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发现方行衍正看着自己。

    “伞?”

    被瞪了一眼的方行衍去莫名其妙地走开,一会儿换下睡衣回来,给岳铭章倒了一杯茶,坐在他身边,抱着胸一副打算长谈的架势。

    面无表情的岳铭章朝他一颔首,“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吧,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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